“安迪。”
晚饭过后，男孩在农田叫住抱着一兜子奇风果的安迪。
安迪下意识看他一眼，轻哼一声，扭头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安迪，等等，安迪！”男孩伸手去抓安迪的肩膀。
安迪往下一蹲，像滑不溜秋的泥鳅，这才没好气地停下：“干嘛？”
她说话总是中气十足的，语调上扬，男孩比她大，却有点怕她，但总不能表现出来，磕磕巴巴地说：“安迪，我知道你的秘密。”
安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妈妈也知道。”
“啊？”
安迪耐心地告诉他：“你妈妈知道，我妈妈也知道，大家的妈妈爸爸都知道呢，你是说我跟河边的姐姐赚钱的事情吗？很多人都知道呀。”
男孩傻了眼：“这不是你的秘密吗？”
“我才不会做瞒着妈妈的事情呢。”
男孩隐约觉得不对劲，他好像一开始就掉进了安迪的陷阱里，但是无法反驳，他感到尴尬，支吾着你你你个不停。
安迪狡黠一笑，迈步要走，又被男孩叫住了。
“你不能走！”男孩决定直接出击：“你在帮河边的术士大人做什么，她们是不是给了你很多钱，我也要做，你把我介绍给她们。”
“你会把你的草莓蛋糕莫名其妙分我一半吗？”安迪翻了个大白眼。
男孩说：“这不一样，你如果不带上我一起，我就让大家再也不要理你了，而且还会丢掉你藏在树根下面所有的东西，我们会一直阻挠你，让术士大人觉得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那我就告诉你们妈妈爸爸。”
“妈妈和爸爸要上工，一上就是一整天，管不住我们。”
“你太不要脸了，大家不会跟着你一起欺负我的，她们和我关系也很好。”
“那你和我们关系这么好，却悄悄一个人赚钱，大家家里都没有钱，我连观测命运都只能预约到半年以后的。”
“……术士大人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人。”
男孩回：“因为你一个人把活都做了，你只要把事情都分给我们做，我们平分就好了，为什么这么好的事情你却不愿意告诉朋友。”
安迪倔强道：“你这样是不对的，连大人都不会这么做。”
男孩又回：“因为我的妈妈爸爸要给你的妈妈爸爸面子，她们是大人，不会像我们一样，大人的世界都是很弯弯绕绕的，其实心里都已经觉得你们家不讲义气了，只是暂时不说，等久了整个农场的人都会讨厌你们家。”
安迪有些无措：“我家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且我只是在给术士大人们买一点食物，和日用品。”
男孩知道了安迪和术士的交易内容，一下子精神了，乘胜追击：“安迪，我相信善良的术士大人一定给了你不菲的报酬，如果术士大人能一直给你提供轻松的差事和不菲的报酬，你完全可以无视我们这些人，维持你的现状，
可问题就是，你不确定对吧，术士大人不属于这个农场，她们随时可能离开，到时候你又会变得和我一样，吃不起蛋糕，
这个时候，你家和农场其他人的关系既变差了，还没钱了，就像现在一样……”
男孩对安迪伸出手：“所以，你还是一直做农场里的大家最好的朋友才好，好朋友要分享。”
安迪的眼珠盯着男孩伸出的手，无助极了，她看起来顺着男孩的话进行了思考，然后发现男孩说的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尽管此刻的她很明白男孩是在趁火打劫，但她并不能想出除顺从之外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她还那么小啊，是小学二三年级的年岁，能聪明懂事到现在的地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至少农场里的其他孩子，大多都还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安全地爬上奇风树，不被大人发现，让奇风树顶成为她们的秘密基地。
安迪艰难道：“我带你去见术士大人，但是她们不一定会喜欢你。”
男孩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那两个术士不一定会喜欢他，但他用莉莉嘱咐的这套拗口的台词说服了安迪，莉莉一定会喜欢他的。
在他心里，亲手展现出火墙的莉莉比两个每天都躲在屋子里的术士要强大多了。
……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的心理作用，越靠近河沟的房子，他就感觉自己像是不存在于农场里一样。
他在农场的范围里走着，每一步却都好像离农场更加遥远。
男孩忽然想起，河沟房子原来没人住的时候，他和他的朋友们，是十分喜爱来这里玩耍的，乘凉，打水仗。
但是自从河沟房子里住了两个神秘人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这里玩过了，只要升起了来这里的念头，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抹消掉。
难怪农场里的人都知道这个河沟房子，却没人靠近。
男孩打了个寒颤，他和莉莉接触时，感觉莉莉就像是家中聪颖□□的姐姐，姐姐以前也和他一样，是个聪明的小孩，小孩经历了很多强者成长应该经历的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样的联想温暖又平和，因为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是在同一片大地上受星光照拂，健康成长大的孩子。
他靠近河沟的房子，只感觉阴冷的气息往骨头缝里钻，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那两位术士黑漆漆的眼透过屋子的缝隙看他。
“到了。”安迪看男孩一眼，说着不知道给谁听的话，她象征性敲了两下门，没有动静就立即推开了。
男孩已经被阴冷的氛围给阵住了，竟也忽视掉了安迪这个称得上无礼的举动。
他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冒犯两位大人前来打扰。
安迪轻声说：“别站在门口说话，进来吧。”
于是她们就进去了。
门晃动着打开，静不可闻，是农场工人房子很常见的布局，床，桌子，椅子，都挤在一个房间里，里面空无一人。
木桌上随手放置的茶杯，针线，毛巾，和两大罐擦脸的油，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温馨。
床上躺着一个很旧的熊娃娃，右腿上缝补了一个漂亮的口子。
屋里……好像没有屋外那么恐怖。
男孩回神，问安迪：“术士大人呢？”
安迪低下了头，不说话。
男孩有些急了，推了安迪一把：“你骗我？你不是说带我来找术士大人？”
安迪的表情也有些困惑：“平时都会有一位大人在的，我，我不知道，也许她们在上课……”
“哈？上课？”男孩有些不耐烦了。
安迪的头缓缓低了下来，男孩以为她是心虚，加上术士不在这里壮了他的胆子，他一气之下，竟然直接冲进屋内，要去碰桌子上的东西。
安迪倏地抬起头，说：“你想见我？”
还是小女孩稚嫩柔软的声音，可说出口却显得阴森森的，有些含混不清，像是有人捏着安迪的声带说出这句话。
扑通一声，男孩跪倒在地上，他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转得快，在脑子意识到不对劲之前，已经因为恐惧跪下了，不受控制发软的腿像是被控制了一般。
“我我我我……”
男孩结结巴巴的，他本来的打算是见到术士后，让安迪代为说出他的想法，比起他自荐，安迪的推荐好用很多。
可这个想法目前好像实施不了了。
“有什么事？”
“安迪”看着他，明明身躯更加娇小，身后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猛兽摁住男孩给她低头。
“说。”
男孩下一激灵：“我只是也想，也想祈求您的照拂，希望我家也可以有幸得到您的恩赐。”
“安迪”面无表情，相视无言。
寂静的空气让男孩紧张急了，他沉浸在自己可怖的幻想里，跪着不敢起身。
“安迪”扯了扯嘴角：“我只是人。”
意思是，不存在照拂，也不存在恩赐，男孩也更没必要视她如蛇蝎，跪在地上恐惧她的怒火。
因为她也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
即使听了这话，男孩也丝毫不敢懈怠，在这最紧张的时候，他脑子像是被大力拍打了一下，倏地想起莉莉对他交代的任务。
自称叫做李叙然的女人说……让他尽量弄清楚两个术士的信息，越多越好。
现在只出现了一个，另一个不见踪迹。
关键时刻他的智商好像短暂回归了，急忙对着“安迪”询问道：“我听说这里还有另一位大人在，那我有幸能为另一位大人工作吗？”
他万万不敢说“跑腿”这样的词汇，绞尽脑汁使用过的都是自己觉得更正式的语言。
“安迪”沉默半响，说：“老师她不需要。”
老师？
刚才安迪本人说两位术士大人有可能在上课，就是这个原因？
住在这里的，是一对师生。
“一对师生……”莉莉喃喃重复着这个单词。
师生组合到哪都很常见，一个人不管想要学习什么，都需要对应的老师的教导。
就算什么都不学，也有人自称人生的老师。
有一对术士是师生，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师生不是她和海伦·罗尔曼的专利。
可莉莉总觉得有些古怪，海伦的面容在她面前萦绕不去，她思索河沟师生的同时，也有些心虚，因为她一直以为红皮书是海伦送来监视她，她故意丢掉了这份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