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尤季青与柳既明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张书桌。
尤季青心烦意乱，抽出一根烟摩挲着，以前烦闷的时候一天一包，他已经很久不抽了，也没烟瘾。
柳既明拿过一旁的打火机替他点着，他吸了一口，才把心里话说出来。
“既明，虽然你比可可只大三个月，作为一个父亲的私情来说，在我心里她还小，生活还没稳定，头脑也没稳定，我也猜到，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跟你胡闹，但我还是要说，你……在陪她玩两年，别急着要孩子，她还不适合做一个母亲。”
今天尤可那句有孩子都是正常的，他才真的动怒，生育之苦，养娃之难，父母责任之大，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能体会到的。
柳既明同样看着他，表情认真。
“爸，我早该这么叫您一声，不是因为跟可可的关系，在我心里，您一直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我保证如果我们要孩子，一定是有计划的，并且未来三年不会让这个计划提前。”
直到现在，他才露了笑容，点点头，轻松了些。
他灭了手中的烟，说，“你们证虽然领了，但外人还不知道，让你外婆过个聘书，不要多少彩礼，多放两串炮，让镇上人都知道，尤可订你家了，别给外头人说闲话。”
柳既明是尤季青看着长大的，只要他们幸福，一切都可以从简，他不为难他。
柳既明却不愿意委屈尤可，“爸，柳家会来下聘，先把亲事定下来，结婚的时间，您跟可可商量，按你们说的办。”
要说从前尤季青对柳既明的满意是一种人父的骄傲，现在更是看女婿般的欣慰。
从尤季青房间出来，柳既明朝着尤可爷爷奶奶的房间走，手里握了一张尤可给他的工资卡。
大年初六，望江胡同出了件大喜事，江城的柳家来提亲，下聘尤家的女儿。炮竹礼花是从镇子口就开始摆的，整个望江镇都听到了。
结婚来车队的不稀奇，没见过订婚开六辆豪车过来的。
门口，车子排成一排停在了路边，不少人争相来看，只见大院的空地上，彩礼堆的放不下脚。
尤可在外面吃早点就听见噼里啪啦的爆竹响，以为是哪家今天结婚，回来的时候一手拉着柳既明一手牵着尤许，就见大院门口围了许多人。
“嗯？尤许，是咱大院里的喜事啊！”
“姐，好像是你的……”
尤可跟所有人一样，先是扒人缝里看了眼，在看到那满大院无处下脚的彩礼时，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别说尤可，连柳既明站在门口都愣住了，他只是让柳江林过来提个亲，谁知他搞这么大阵仗。
她戳了戳柳既明正要开溜，里面的人叫住了她。
“尤可，你回来啦！”
只见简黎一蹦一跳从那礼物山海里跨过来，给了尤可一个熊抱，“一个年没见了想不想我？”
“想，想……”简黎多虎，她差点没被勒断气。
她指了指大院里的东西，问：“今天这聘礼满不满意，我弄的，你结婚的到时候嫁妆都不用准备了，直接挑几样带走，可费了我几天功夫，我连你小孩三岁以内的衣服都买好了。”
尤可：“……”那真是谢谢你了！
许茹和丈夫看着桌上那数不清算几金的几十个盒子，也是晃了眼，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风光的人是柳江林，来了大院几回，一直是不招人待见的，这回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柳既明和尤可的亲事，一上午便传开了，都知道柳家那边阔绰，没想到这么财大气粗，最没想到的是，院里都知道柳既明算是尤家半个儿子，尤季青直接把这朵娇花移交到自家人手里，真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甭管外人眼里怎么看，柳家礼数做足来下聘，尤家收了聘礼，这桩婚事就是名正言顺。
下午，车队在收拾着返程，简黎勾了勾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的肩膀。
柳宗明：“怎么了？”
他看简黎的眼睛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温柔。
“不想回去……”
柳江林就在旁边，简黎声音说的有点小，他一开始没听清，思考了一下。
他不说话，简黎以为他是不愿意，有些失望。
“爸，”柳宗明叫了一声，“这小镇挺热闹的，我想跟黎黎在这边住一晚，明天回去。”
简黎的眼睛顿时亮了。
柳江林眉头皱着，这边人多车杂路况不好，车都难行，轮椅就更不好走了。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让他们兄弟俩亲近亲近的好机会，他点头同意了。
柳家的彩礼多的不知道往哪放，许茹正头疼着，尤可说：“妈，放我房间呗，反正我明天就走了。”
初八，乐途公司就上班了。
“放满了你今晚住哪？”
“我住哥房间啊！”
还有外人在，许茹瞪了尤可一眼，骂她不知羞。
许茹将长长的礼单递给她，让她收好，说等她结婚的时候，上面东西都要原样带回去，尤家虽然家底薄但也不图人一针一线，真收了这么重的礼，以后尤可在那边都低人一头。
尤可觉得不会，哥哥会护她，但许茹执意将礼单收进了她的箱子里。
简黎留下来了，大老远来一趟，尤可又怎么能不陪着逛逛，正要带她出门，被简黎推搡了回来。
简黎：“带两件衣服。”
尤可：”带衣服做什么？你没衣服换啊，我带你去买。”
简黎：“哎呀，不是！”
简黎趴在尤可耳朵旁说了什么，只见尤可立马脸红了。
冬日的大院里能照进太阳，下午的暖阳照着人舒畅，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样貌相似，又各有所长。先前催着他们要出门的两个女孩，半小时也没见人影，像是习惯了，两个人脸上都一副闲散的模样。
这就是柳既明住了十年的地方，柳宗明今天来第一眼印象就是破，这么个地方也值得他放弃柳家。
目光停留在了尤家门槛的位置，什么时候门槛两边放了两块斜板，方便轮椅进出。
这里的人很奇怪，不按常理，没有人注意他的腿，更没有人问询关心，但吃饭的时候他见到尤父跟邻居借了一张餐桌的转盘，那些刚上桌的热乎菜不经意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里的人表面很冷，内心很热。
从他截肢起，膝盖以下裤腿一直都是空荡荡的，这次见面却不一样。
柳继明看着他小腿的位置又看着搭在轮椅踏板上的皮鞋。
柳家的男人长相都不差，又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场，即便是坐着轮椅，他依旧是尊贵的，不容忽视的。
等待的时间里，他问了两句情况，“腿怎么样？假肢用着可还习惯？”
柳宗明视线从门口移到他身上，故作轻松道：“还在磨合，走不了多远，本来想着走进来，不给你跌份儿，又怕摔了更给你丢人了。”
听他的话，柳既明笑了一声，“还怕以后没你走进来的机会？”
等了许久，两个女孩才跨出了门。
柳既明见尤可手里还拎了一个包，接了过来，里面装的衣服。
“柳既明，你要怎么感谢我？我可是替你把尤可带出来了。”
简黎倒也没夸张，刚刚她去许茹面前，说晚上想跟可可一起住，许茹见远道是客人，她也不好拒绝。
有简黎在的地方就没有不热闹的，她一个人就能抵十个人，起初尤可还怕简黎嫌弃这边环境脏乱，可她越是人多越是乱的地方越要往里挤，尤可的担忧就完全不必要。
两个女孩走在前面叽叽喳喳，一会儿在这个摊位停停，一会儿在那个摊位瞅瞅。尤可不时回头看看，柳既明单手扶着轮椅，两个男人跟在后面不疾不徐。
小镇上一处公园，几个小孩蹲在门口放炮。
“我也要！尤可这在哪买的？”简黎眼睛都亮了，城里禁烟花爆竹好些年了，就是过年也不听一声响，她好多年没放过了。
“在中心街那边。”那边路不好走，轮椅更难行，她没往那处带。
她想要不她俩去一趟，让他们在公园里等着，简黎已经走上前两步，蹲在那一群孩子面前。
“小朋友，这些卖给姐姐行不行？姐姐拿钱跟你们换。”
她从口袋里掏钱，一张、两张、三张……数着。尤可连忙攥着她的手，抽了一张出来，跟其中一个小男孩说了两句，那男孩将袋子里的烟花都递了过来。
尤可拎着袋子朝公园里走，简黎拆了一盒炮，才想起来问：“有火吗？”
尤可愣了一下，往袋子里翻着。
柳既明不抽烟，身上也没有那东西。
“柳宗明，打火机给我用用。”
他今天穿了件青灰色夹克衫，摸了下口袋才想起来没有。
简黎不信，柳宗明烟瘾那么重，怎么可能不带打火机。她直接上手去掏，两边口袋没摸着，她去拽他外套的拉链，男士衣服里面都有内衬口袋，柳宗明拦住了她的手，表情无奈，“真没带。”
“有了简黎，袋子里有。”尤可从一堆东西里扒拉出来了打火机，试了一下火。
简黎抽回手，表情不太开心，说了一句，“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