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难

    明月高悬月,徐徐秋风,京城已然入秋。

    白衣素净的女子坐在院中,发冠未束,三千青丝披散在瘦削的背后,修长如葱削的手中执着一根墨笔,另一只掌下瘫着一本书籍和已半张布满笔墨的草纸,她眉眼低垂,脸色苍白,红唇却颜色如血,流转的眸光落在手下的纸张上。

    冷白的月光撒在她身上青色她整个人如同脆弱的细碎流光,仿佛眨眼间就会消匿天地间,找寻不见。

    “看着像是生了不小的病。”丞相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番宁姽婳,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对听雨的话信了七八分。

    在丞相夫人身侧的尚书夫人也在打量院中素衣执笔的女子,单单只看侧影,并不像打听说的那般市井气息不上台面。

    三三两两的视线仿佛蛛网,轻却实,落在宁姽婳身上,宁姽婳手上笔墨不断,头也未曾抬,在纸上细细写下俊秀的“戏”字,淡声道,“听雨,你回来了。”

    听雨两三步走上前去,小声喊了声“小姐”,接着道,“夫人来了。”

    宁姽婳笔尖一顿,宣纸上很快多了一团脏污的墨团,她抬眼,略微讶异,看向院子门口,对上丞相夫人淡色的双眼,暗暗又看了跟来的其余人,放下手中墨笔,她走到丞相夫人跟前,行礼道,“母亲。”

    走的近了,宁姽婳的面容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世间惊鸿,今日得见。

    好一张艳绝尘世,色魂予授的美人面,勾魂夺魄,艳情四射,妖娆妩媚,活色生香。

    艳丽却不媚俗,苍白的脸色衬得她的眉眼愈发深邃,如笔墨晕染刀斧雕刻,偏生这样艳丽的样貌又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官,应了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俗套的“好看”二字而已。

    尚书夫人绕是见过美色,也惊了惊,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观察着丞相夫人对宁姽婳的态度。

    主家的态度,决定了她对宁姽婳的态度。

    她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探探底--找回来的大小姐何许人也?丞相府态度如何?看碟下菜,不过寻常。

    丞相夫人对宁姽婳还算周全的礼数还算满意,她面色没有多大起伏,仿佛例行公事,问道,“听你身边的丫鬟说,你病了,可严重?”

    宁姽婳微微垂着头,吹弹可破的肌肤苍白若雪,“劳母亲惦记,女儿只是小病,并无大碍。”

    虽是这么说,宁姽婳如雪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唇色好似琉璃透明,身上单薄的衣服包裹着她,外露着她“口不对心”。

    丞相夫人看着眼前的宁姽婳,思虑起她接回宁姽婳这些日子的做派,除了不间断往她的院子送些金银器物那些死物,她很少踏足这方院子。

    她的态度想必宁姽婳不会不明白。

    她自己也是不屑伪装些什么。

    她不喜欢这个找回来的女儿。

    这么多人在这里,丞相夫人却不能显露这些隐私的情绪。

    “可看过大夫?”丞相夫人又问,她说着,牵过宁姽婳的手,朝着树下的石桌走去。

    宁姽婳的手冰凉,丞相夫人冷了一瞬,嘴上没有说什么,她松开宁姽婳的手,装作自然拿起石桌上的宣纸,上面陈列着清秀端正的小楷,“无明灭乃至忧悲苦恼灭”。

    她微微怔了下,作为喜爱吃斋念佛的人,她自是明白这些是什么,她看向宁姽婳,眼里有些探究,“婳儿病了,还有兴致抄撰佛经吗?”

    “抄经?”尚书夫人有些好奇地上前,她走上前,接过丞相夫人递给她的宣纸,上面墨迹未干,正是佛经“大悲咒”中的经文。

    丞相夫人每月十五都会吃斋念佛为家人祈福,京城有头有脸的都知道。

    尚书夫人拿着宣纸笑看宁姽婳一眼,“小小年纪,有心思抄卷佛经?小姐真是与我以往见的那些名门贵女不同。”

    究竟是志趣相投,还是刻意为之蓄意讨好就不得而知。

    宁姽婳乌黑的睫毛颤了两下,她垂着眼睛,目光落在宣纸上的墨字上,话语轻柔,“让各位见笑了,姽婳是听说母亲每月十五都会吃斋念佛为家人祈福,今日病了无缘去宴会,闲来无事,便抄抄佛经,为母亲父亲还有淑清积些佛缘,”说到这里,她苍白的面色浮上点点红晕,似乎有些羞赧。

    “你有这份孝心,别人怎会恶意揣度,”丞相夫人对宁姽婳的话似信非信,她唇角弧度温柔,先是扫了一眼众人,这才又看向宁姽婳,“婳儿有心,母亲很是欣慰。”

    宁姽婳微微勾起唇,垂着的睫毛眨了两下,那张艳丽的脸愈发潋滟生姿。

    到底孩子心性,藏不住事。

    尚书夫人暗暗道,看来这大小姐心性纯真,至纯至孝,起码现看是如此。

    她扬起热情的笑意,看向丞相夫人,“香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带病祈福,孝心可嘉。”

    宁姽婳玉一般的容颜似乎更红更艳。

    丞相夫人觑了一眼,笑容不变,道,“春丽莫要打趣我这女儿了。”

    宁姽婳捏着手帕,低头不语。

    丞相夫人又道,“如若婳儿无妨,不如就同母亲回宴上,为你妹妹庆祝生辰?”

    宁姽婳垂着的眼睛遮住里面的冷光,她唇角微勾,轻声细语恭恭敬敬回道,“但凭母亲做主。”

    等到众人去了客房等待,宁姽婳抬起眼帘,清明月色下,她艳丽的面容面无表情,冷漠非常。

    她缓步走进卧房,坐在铜镜前,看着映照其中的容颜,对身后的听雨道,“梳妆吧。”

    酒香沉沉,丝竹袅袅,舞姿婷婷,偌大的宴会欢声乐语不断。

    十几个玉柱衔着明珠,幽幽的清光撒在舞女细瘦不堪一握的凝脂腰上,她们脚上的金色铃铛随着舞步摇晃,声声悦耳。

    晚风吹拂,周围皆是果香酒浓。

    宁姽婳走在丞相夫人身侧,穿着素净又得体的如同春日青梅颜色的长裙,三千青丝由一根坠着蝴蝶的银色流苏簪绾着,她莲步轻移,发间的流苏如同活的蝴蝶落在花蕊中振翅欲飞。

    月光清辉扫下,她瓷白的脸好似散着柔光,艳丽的五官透出几分别样似清荷沾水的清纯。

    她恬静的侧脸好似没有感情,乌黑睫毛下的眼珠却在静静打量宴会上的众人,金衣锦绣如木,芳菲小姐,风流公子。

    这些宾客,有位高权重者,有初入朝堂者,有俊秀风流着,亦有不惑年老者。他们或着简朴常服,或身着锦绣绫罗,或腰配香囊金玉,或配乐器长剑。

    觥筹交错,衣袂香影,金樽玉酒作响,诗词歌赋畅谈。

    他人的风光,她人的地狱。

    想到书中墨字所述--权贵戏弄,父母上观,己身贻笑大方,臭名远扬。

    宁姽婳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微微握紧,指甲陷进皮肉,她移开视线,看向主座。

    天上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移动,落在仿佛引得万千星辉降落于身的一身恬静干净的蓝色衣裙的女子身上,她胸前的衣衫绣着大片大片繁复的荷花纹样,外面罩着清浅如雾的浅色透明外衫,柔软的袖口里两只如玉的凝脂手交错叠放在膝上,腕上金灿灿的雕琢精巧的铃铛镯子更衬得她皮肤盛雪。

    宁姽婳视线上移,看清了女子的脸,清风明月干净的容颜,湖水般明亮清透的眼睛盈着水光明亮,鼻子小巧挺拔,嘴唇花瓣的浅红,气质清纯,举止大方。

    宁淑清,她的好妹妹,今日依旧皎洁。

    宁姽婳默默收回视线。

    紫衣文雅的丞相笑容盈盈从座上起身,他朝着丞相夫人走去,拉着丞相夫人一只手,神色温柔,“夫人可回来。”

    丞相夫人与丞相伉俪情深于京城闻名,他爱妻如命,至今只有丞相夫人一个名门正娶八抬大轿的正门妻子,从未纳妾。

    丞相夫人神色有些赧然,微微点头。

    他说完看向宁姽婳,“婳儿也来了。”

    丞相年至不惑,皮相未老,称得上一句沉香如木,身姿如风。

    他对着宁姽婳说话,真像一位好父亲。

    要不是知道书中她被这位好父亲以息战的名义推她出去当和亲公主,宁姽婳还真会被表象迷了眼。

    “父亲。”宁姽婳不失礼数喊道。

    丞相嘴角弧度不变,与丞相夫人站在一处称得上“相得益彰”的“虚伪”。

    这时宾客中有人开口,“丞相夫人身边的这位就是大小姐,瞧着知书达理,不失风范。”

    她做这个出头鸟,就是为了探探底细,她话说的漂亮,若是丞相夫人不重视这位小姐,自会对她的话一笑而过,她明白这位小姐的结交价值。若是在乎这位小姐,不仅她的马屁是拍成功了,也清楚了这位小姐的结交价值。两相看来,绝不会输。

    丞相夫人听到恭维赞语,笑容不变,她拉着宁姽婳的手,这次倒没有因为冰凉松手,一派慈爱模样。

    如此一来,态度分明。

    其余有心露脸的臣妇臣子也纷纷开口,宴会一时热闹起来,众人的目光讨论都落在宁姽婳身上,宁淑清的生辰之喜倒像是被遗忘在角落。

    宁姽婳不喜这种左右逢源的场面,虚伪欲望沉浮,却也只能曲意逢迎,笑容千变万化,心中波澜不惊。

    一道清朗如风的声音响起,盖过所有恭维虚伪,“宁大小姐,卞某可能敬你一杯?”

    宁姽婳看过去,对上一双黑亮如渊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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