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斯从噩梦中惊醒。

    他的双手冰冷，浑身无力，似乎还沉浸在被支配的恐惧中。可眼前透着微光的卧室却好像在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

    是梦吗？

    他皱紧眉头，起身悄悄推开女儿卧室的房门，对方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却无任何发卡，此时正在一片柔软的簇拥中酣睡，丝毫没有昨晚异常模样。

    卧室内传来一道惺忪的呼唤：“亲爱的，怎么了？”

    他回过头，也许是感受到他起床的动静，他的妻子翻了个身，迷糊问道。

    “没什么……”他喃喃道，轻轻地走过去吻了她的脸颊，看着她熟睡的面容缓缓离开。

    他走进客厅，昨夜的悚然也随着大雨冲洗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晨曦，在清冽澄澈的天空中散发着新一天的光茫。

    “呼——”

    也许确实是一场梦。

    他看着窗外崭新的景色，稍微松了口气，又望向电子表。

    现在距离起床的闹钟响还有半小时，但他全然没有再睡个回笼觉的兴趣，于是关闭闹钟，打开智脑今日新闻，一边洗漱一边听着播报。

    “唰——”

    马尔斯拧开水龙头，看着镜子中略显疲惫的面容，有些发怔。

    “各种观众，早上好，欢迎收看今日十三区的早间晨报。今日新闻有：本年度联邦监察部巡察已至十三区，预计将进行一个月的全面考察；火星自然资源考察局发布通告，将对第五大区进行矿区改造，本次改造将联合十三区驻……”

    新闻的声音随着水流一同进入耳朵，马尔斯洗完脸，放下毛巾，进入卧室开始挑选衣服。

    “……接下来是社会焦点，根据记者消息，昨日十三区港湾城发生一起意外交通事故并造成爆炸，导致一人死亡，四人受伤，目前警方正在对此进行详细调查；同时昨晚六点，一家位于地下城C区的餐厅发现数具尸体……”

    交通事故。

    听到这个关键词，马尔斯的手顿了下，但他还是选好了要穿的衬衫，打好领带，正如他过去上千个日夜所做的那样。

    穿着完毕，他看着镜子里崭新的自己，转过身准备套警察外套，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爸爸。”

    马尔斯抬头，罗拉正靠在卧室门口望着他。

    “早上好，亲爱的。”他走过去抱起她，吻了下她的额头。

    “早上好，”罗拉露揉揉眼睛，说道，“爸爸，我要跟你讲一件事。”

    “什么事？”马尔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想也许真的有袜子精灵，”她抱着自己怀里的熊，说，“就像你说的，他们总会在睡觉的时候给人惊喜。”

    “比如？”

    “比如我的汤米。”

    罗拉说着，翻过自己怀里的玩具熊，它的背后正夹着一只红色发卡。

    警局内。

    马尔斯照例打卡，开始一天的工作，眼前的办公室仍是那样熟悉而忙碌，却似乎多了一种不同的意味。

    那个家伙走了吗？好像现在不在他脑海里了……不，或许它仍然潜伏在他的身边，而且不止他自己，或许它在别人身上，偷偷地观察每一个人……

    他思索地出神，全然没注意到一叠文件被递了过来。

    “嘿，马尔斯。”

    一位金发同事喊了下他，她说道：“组长要求你根据昨天的事写份报告，这个是他们整理东西的，我打印过来正好带给你。”

    马尔斯反应过来，他讪讪笑道：“好的，多谢。”

    说着，他看着对方走远，又有人进来，仍然同他打招呼、交流，他却感觉每一个人的背后总有另一种模样。

    ——不行，得冷静下来。

    马尔斯抹了把脸，来到咖啡机边，接杯咖啡提神，回到位子上拿起那份文件。

    这是昨日卡戴珊车祸现场的勘察资料，因为他当时在场，又协助过交警的处理，所以组长雷默把资料给他，让他做进一步报告，最后移交给交通管理部记录。

    资料并不复杂，除了常规事故检测和尸检报告外，还附了一叠现场照片。

    他稍微翻看了一下，在一张照片上顿住。

    那是一只铜塑的七色佛像，背后的部分依旧被大火烧的漆黑，唯有佛像紫色衣着部分留着一抹血迹。

    他很清楚，这个佛像是来自阿齐姆古董店，警察也许会顺着查到那里……不过问题不大，那个人玛丽和灰狼应该解决了。

    他思索着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处理事务，一个人影就投到他的面前。

    “卡特？”

    他抬起头，看见对方一脸匆忙，还喘着气，似乎才回来。

    “卡戴珊出事了？！”卡特急忙问道。

    从昨天见过维恩后，他就离开警局一直在外面办事，现在才赶回局内。

    马尔斯沉默着微微点头。

    这个开头似乎打破了他的努力保持的平衡，他深吸一口气，十分无力地抹了把脸，才提起精神陈述道：

    “就在下午，我准备去港湾区处理一点事情，却没想到正好目睹了那起意外，而她……也在其中。”

    “只是意外？”卡特不禁皱紧眉头。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冒昧，微微扶额，“抱歉，我的意思是当时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什么人什么车……”

    毕竟卡戴珊不久前她才提到过，有人企图阻拦他们的调查，而如今意外却就这么发生。

    “我知道，你也许觉得难以接受——我当时就在现场，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所有人都很震惊。”

    马尔斯叹了口气，接着道：“当意外一发生，我就立马协助维护了现场，等到交通部的人过来处理。”

    “本来……我有机会去救她，但当时车内发生爆炸，火势蔓延的太快了。”

    卡特听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力地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马尔斯看着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卡戴珊的死亡就像一场阴云，笼罩在他们的上空，尤其是卡特。

    本来，维恩·怀桑特的出现让一切终于有了一个新的突破口，但没想到，卡戴珊竟然会遇到这样的意外。

    想到前几日曾相处的同伴，如今却以那样的方式冰冷躺在手术台上，一股难以言语的感觉就宛如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卡特顿了下，似乎想到什么，问：“幸知道这件事了吗？”

    “昨晚事情发生后，调查局紧急召回了他。”马尔斯回答道。

    “这样……”卡特听着，若有所思。

    他揉了揉额头，说：“实际上，我昨天给卡戴珊留了言，不过她没有回复——或许那时她已经出事了。”

    “什么？”

    “昨天维恩·怀桑特来了，他主动透露了不少东西。”

    “彼得·怀桑特的侄子？”马尔斯一听，皱起眉头问道，“他说了什么？”

    “有很多东西，但最关键的是——我们猜测的没错，彼得的那个背包确实有重要作用，里面装着一些药剂，并且跟纳特生物公司有关，我想她应该能通过调查局了解些什么。”卡特说道。

    纳特公司。

    马尔斯一怔。

    他微微张口，却又收住，望向卡特的眼神深邃几分。

    这一刻，一股劫后余生的复杂感受在他心里悄悄抬头，盖住了那微不足道的惭愧与负罪感，他甚至有些庆幸：如果他昨天没有动手，那么他现在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是未知了。

    他以怜悯掩盖住自己，感概道：“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重要的是那个维恩·怀桑特。”

    卡特点点头，“没错，我后来跟他商量过，这几天他就待在警局，毕竟现在还不清楚纳特公司的人会不会因为药剂找上他——他的哥哥爱德华就是因此失踪的。”

    马尔斯听着，若有所思，“但你不可能一直留他在这边。”

    “所以我在福利院的名单上多加了一个人。”卡特回答道。

    他接着说道：“另外，他还见证了了布尔·德里克和彼得的死亡，不过我并不完全相信他，所以昨天我又去了那个垃圾场。”

    “虽然之前组里的人已经筛查过监控，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想亲自去看，却没想到遇到一个老管理员，告诉我那些垃圾分拣机器人也有记录功能，不过只有一个月的存储期。”

    “我在那里查了一个晚上，把所有分拣机器人的存储记录读了遍，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找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卡特说到这里，脸色凝重起来，眉头拧成一团，似乎想努力描述出什么。

    马尔斯听着，心也悬起来，他追问道：“什么东西？”

    卡特想了想，最终还是直接打开智脑，把视频投映在两人面前。

    这份录像来自某个老旧的垃圾分拣机器人，前面几乎都是垃圾分拣的识别画面，卡特快进几次，找到了布尔遇害晚上的部分。

    因为被垃圾遮挡，他们只能看到布尔一半身体，但透过他的面向，仍能发现他正同另一个人交谈着什么。

    他们交谈片刻，对方递给他一个背包，从里面取出黑色的箱子。

    卡特立刻放缓画面，屏幕的灯光照亮他逐渐凝聚的瞳孔，他的注意力停留在那个背包，身侧的马尔斯也逐渐凝重。

    ——这正证实了他们先前的猜测，这个背包是4号当晚他在梅雷莎公寓消失前所带的关键物品，并且也许确实如维恩所说，里面大概装着那些纳特公司的药剂。

    想到这里，马尔斯看了卡特一眼，卡特却没注意，而是插入一个关键帧。

    随后，画面继续播放。

    两人继续交谈，但从肢体动作可以看出他们的气氛越来越僵硬，而布尔也在暗地将手伸进口袋中，金属的反光显示出枪械弧度。

    一步，两步，他们靠的越来越近，但沉浸在争执中的彼得浑然不觉危险降临。

    就连屏幕之外的他们也紧绷起来，仔细观察着这场血案的每一秒。

    然而，就在布尔伸出手的那一刻，屏幕却剧烈晃动起来，一个黑色的动物出现在镜头前——是一只野猫。

    “见鬼。”马尔斯蹙紧眉头，低声道。

    卡特也不禁摇头，放缓画面。

    在一片颠倒的模糊中，他们清楚地看见在屏幕之外，有两道身影意外闯入画面之中，同时布尔的手指扣动两下扳机。

    通过身形，他们大致猜测出那两道身影就是怀桑特兄弟，但他们有什么力量对抗对方呢？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自从查案以来的种种疑惑，也随着后面的一切揭开。但他们没想到，诡异之处就在于这里。

    在动手的那一瞬间，布尔的手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操纵般，朝着反方向90度扭转，对面的彼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紧接着，布尔自己也开枪、自杀。

    随后，机器人离开，画面陷入无意义之中。

    看完这一切，马尔斯沉默许久，而卡特则是陷入沉思。

    “看来维恩那小子没骗你。”马尔斯喃喃道。

    卡特却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彼得，莫名开口道：“……你说，布尔有被操纵的可能吗？”

    马尔斯一怔，“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如果是异生物或者特殊能力者，当时现场就会检测出能量波动。”

    但说完，他再联想起那个附身自己的家伙，不知不觉间背后爬上一冷汗。

    不过卡特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收起智脑，“总之，这些材料我会先上交，希望能有所帮助。”

    说完，两人都心事重重地结束了这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