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渺回到客厅时，感觉气氛莫名变得有点紧张，她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沈云澈，摸了摸酸疼的颈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云澈抬眼，示意她去翻手机，“刚刚你手机响了，我没有接。”

    “哦，多半是我秘书在找我。”沈之渺全然不在意，拿了个靠枕放在腰后，“晚上跟你们导演说一声，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沈云澈轻轻嗯了声，“地方呢？”

    “我让阿岳去订。”

    沈之渺一打开未接来电，看见那个烫手山芋似的名字，立马反应过来刚刚那一阵古怪的气氛是什么，她转过头和沈云澈对上眼，莫名的有点心虚，“我可以解释一下吗？”

    “苏洛书成立了一家视觉特效工作室，Base在荷兰，最近这段时间想要挤进国内市场，一直在和很多游戏公司和影视公司接触。上次我和你说在商业宴会上见到她，也是恰好她在找投标的机会，想要搭上我这条线。”

    在商言商，沈之渺不会小气到因为一件陈年旧事故意给年轻人小鞋穿，何况，苏洛书的工作室在国外也小有名气，这次《燃雪》涉及到大量需要特效制作的场景，她也是有意让盛华去考量合作的可能性。

    “所以，沈总的线让她搭上了吗？”

    沈云澈脸上的微笑让人辨不清她真实的心情，透亮的眸子连同心事藏在鸦羽后，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沈总的心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方才姐妹谈心的杀伤力着实让沈之渺心里的愧疚升到了顶点，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我妹妹初中的时候被校园霸凌了我竟然不知道”的字幕滚动播放，紧张地盯着沈云澈的神情，似乎只要对方皱一皱眉，她就能立马把苏洛书从合作名单里踢掉。

    “我没有。”沈云澈松开手机，支着额头看她，“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清楚，你想跟谁合作我都不干涉，我只是想问一句，苏洛书有找你问别的事情吗？”

    最后的几个字咬在嘴里，带着一点威逼利诱的压迫感。沈云澈最近有点入戏，说话风格不自觉地向晋玖靠近，明明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呼啸的寒风。

    沈之渺被冷得缩了缩脖子，难得矮了气势，“有。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

    “哦，那件事啊。”沈云澈笑了，压抑的怒气被封在不断膨胀的气球里，只需要一点外界的刺激就会炸开，她抿了抿嘴角，笑容越发凛冽，“姐，我上次不就说过，不要理她吗。”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

    好奇。沈之渺有点惭愧，但不多。她最开始只是担心沈云澈身边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只是目前的情况扑朔迷离，她还没能调查清楚就被自己妹妹抓了个正着。

    “好了。”沈云澈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苍白的辩解，余怒未消地看着她，“你可以继续查那个人，但是我有要求，你查到之后必须立刻告诉我，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透露一丝一毫给苏洛书。”

    沈之渺如逢大赦，立刻答应下来，“当然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既然你这么好心，愿意帮你妹妹八杆子打不着的前女友调查，那就再帮你妹妹的现女友一个小忙怎么样？”

    自知理亏的人沉默了几秒，“你说。”

    “这个品牌的负责人你能联系到吗，让她们把明天在H市的活动场地更换到室内。”沈云澈调出品牌方的官博截图，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了两下，“嘉蓝怕冷，现场的供暖要做好，主办方提供的衣服也不要选那些轻飘飘的布料。签售环节现场一定要把好关，不能让之前因为主办方失误数错了参与人数导致艺人被骂的事情再发生。”

    沈之渺挑高的眉毛很好地表现出了她此刻的惊讶，嘴角撇了撇，“看来你之前去实习确实是在认真工作……好啦，这些事我去让人办。”

    如果只是解决这样一点小麻烦就能哄沈云澈开心，沈之渺会觉得这笔交易不要太过划算──爱情真是让人同时拥有了盔甲和软肋啊。

    看来改天得找机会见一见沈云澈的这位宝贝女朋友，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能让她家的小祖宗这么上心。

    而远在H市的叶嘉蓝收到活动场地变更通知时，和陈敏两人对视一眼，奇怪地问道：“怎么突然要换场地呢，是有什么问题吗？”

    品牌方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答道：“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接到集团总部的通知，需要临时变更地点，给叶老师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好歹是室内，这么冷的天气，能换到室内进行，我们也很高兴。”

    陈敏戴着耳机一边开会一边见缝插针地和对方说话，自从上次叶嘉蓝录完先导片偷偷开车溜走之后，陈敏决定收回她的自由权，后续的所有行程都必须严格在她眼皮子底下控制。

    那天录制散场后，陆姝蕊提议几位嘉宾一起聚餐，除了有行程的齐丽思，剩下的两人都答应了。结果当天叶嘉蓝本人直接原地蒸发，陈敏睡醒了没找到人崩溃地打电话，结果被告知人已经在高速上了。

    饭局上谢灵灵见她一个人单刀赴会，眼神轻蔑又同情，“这就是你说的懂事听话的艺人？”

    陈敏事后向叶嘉蓝控诉自己当时的心情，“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明白吗，她在看不起我！”

    叶嘉蓝机械地帮她拍拍背，缓声说：“……难道灵灵姐不是一直都看不起你吗。”

    陈敏一口气又噎住，眼皮上翻，“你还敢气我？”

    “不敢不敢。”叶嘉蓝继续给她顺气，“事急从权嘛，我只有这么两天的空档，云澈那边剧组的进度也赶，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语气那么恳切，真心实意地看着陈敏，不知情的人瞧着这副温柔秀美的面孔，多半就要被叶嘉蓝骗过去了。而深知对方本性的陈敏，只想给她一巴掌，“态度诚恳，但是坚决不改，叶嘉蓝，第几次了，嗯？你自己说。被别人看到或者被拍都是小事，你能不能不要一沾上沈云澈的事就不管不顾的？这次你只是逃了一个饭局，那下次如果是更重要的活动或者会面呢，你让我怎么办，公司怎么办，你的未来又怎么办？”

    “我有分寸的，敏姐。重要的事情，我不会乱来。”叶嘉蓝平静地说道。

    陈敏难得动了真火，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你有分寸，换成别的事我信，但是谁不知道你是个恋爱脑啊，连谢灵灵都知道。熬大夜之后一个人开车四个小时去见女朋友，叶嘉蓝，我不知道该夸你还是骂你，你是真不怕疲劳驾驶出车祸啊？”

    她说着说着都被这人气笑了，眼前人还是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油盐不进的态度，依旧好脾气地笑着敷衍她，“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敏姐，这次是我不好，没有跟你报备，下次一定注意。”

    为了自己经纪人的身心健康，叶嘉蓝决定还是不告诉她自己一个人跑进山里的事了──那样陈敏真的会没收她的身份证件。

    临近年底，本来波澜不惊的娱乐圈忽然又爆出了一例漏税案，接着就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抖落了一串人。吃瓜人在热搜一线看戏乐得飞起，各家剧播平台叫苦不迭，其中不乏当天要播的剧主演被爆了丑闻，硬生生地把准备好的稿子和词条全撤了。

    于是，《神歌》再一次被提档了，一部预定于明年寒假播出的电视剧，直接跳到了年前，把一众主演以及导演杀了个措手不及。

    谢灵灵一边骂着平台的排期，亲自跑去邱橙月的剧组和导演协调宣传期，她目前正在拍一部现代都市偶像剧，现代剧制作周期短，日程压得厉害，要把女主角隔三岔五地借出去跑宣传，谢灵灵也算跟导演组说尽好话磨破了嘴皮子。

    预告片一版又一版地刷屏，剧情向、CP向、单人向……前十六集的Highlight片段闪回放送，戏里神歌和昭影相爱相杀，误解原谅，戏外邱橙月和闻斐的词条也开始慢慢累积，唯粉和cp粉使出浑身解数，剪刀手的显卡渲染出了啸叫声。

    邱橙月又一次在采访时走了神，直到谢灵灵锐利的视线刺痛了她的双眼，空白的脑海中的记忆像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主持人微笑着看向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提问。

    “拍摄神歌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她茫然地和站在镜头后的经纪人对上眼神，一向在媒体前滴水不漏的人难得出现了一刹的摇摆。邱橙月生硬地抬起唇角，眼尾浮现出类似笑容的弧度，“有趣的事，不知道大家都想听哪方面的故事。”

    主持人俏皮地眨眨眼，跟上她的节奏，“观众朋友们和我们的粉丝朋友们应该都更关心我们两位主演之间发生的趣事，不知道邱橙月老师能不能跟大家分享一点点呢？”

    “我和闻斐老师之间发生的趣事那可太多了。”

    杀青宴之后，她和闻斐便再也没见过，聊天记录截止到那天晚上道别后公式化的晚安。

    “如果要选一个好玩的话，应该是我们在拍一段吵架的戏的时候，她训斥我，然后我又顶嘴，气急之下她要甩我一巴掌。一开始她不敢真打，结果导演在那一直不满意，最后我就和她说，师尊，你就直接来吧，我没事。”

    “她在那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最后结结实实地给我来了一下，我是没觉得疼，但是一抬头看，人傻了。闻斐老师哭了，泪珠子顺着脸颊直接滚下来，导演也没想到她会哭，大家当时都觉得，哇，这条太好了。”

    邱橙月也没想过闻斐会哭，她呆住的原因无非是觉得面无表情却红着眼流泪的闻斐特别美，滚落的泪珠烫得她的心又痒又酸。那一刻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闻斐还是昭影，也不知道被这滴泪困住的自己是邱橙月还是神歌。

    “让邱老师讲剧组的趣事，结果听起来好像就是为了单纯夸一夸我们闻老师的演技啊。”主持人脸上的笑容泛起涟漪，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到时候大家一定不能错过这一段精彩的情节。”

    “当然。请大家多多关注我们《神歌》，12月1日，我们不见不散。”

    《神歌》杀青后，她连轴转了两个剧组，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直到谢灵灵把她拉出来参加宣传，邱橙月才猛地从脑海里翻出了这个名字。

    闻斐。连名字都淡淡的，像一段褪色的月光。

    可旧时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汹涌的洪水又开始冲刷干涸的河滩，她在浑浑噩噩中，只记得那双烟雨蒙蒙的眼睛。

    叶嘉蓝按下视频的暂停键，夹着手机接她的电话，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你现在想法是什么，要一起宣传剧让你卖cp你不会卖了？”

    “叶嘉蓝，你说话好难听，什么卖来卖去的，我们这是工作好吗？”邱橙月在那头嘟囔着，声音比采访中疲惫得多，“诶，可能是太久没见她了，我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叶嘉蓝嗤笑一声，“你不是说了就是同事关系，有什么不好相处的？”

    她看着屏幕上来自闻斐的邀请，皱了皱眉，“邱橙月，你不觉得你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不是因为太久没见过她，而是因为你太在意要和她见面这件事吗？”

    对方陷入沉默，良久才传来一声叹息，“……我不知道。”

    叶嘉蓝也跟着叹了口气，“入戏太深，是你们演员的通病吗？”

    邱橙月干笑两声，“怎么，开始担心沈云澈会不会跟别人因戏生情？”

    难说。叶嘉蓝捏着下巴，熄灭的显示屏照着她眉头紧锁的面容，她又看了一眼闻斐邀请她见面的消息，思索再三，回复了一句好的。

    那么，到时候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