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平静，沿着逐渐艳红的纹理研磨，力道越来越重，却还是努力维持庄重的、公事公办的氛围。

    杂乱如鼓点的心跳几乎从胸腔冲出来，仿佛在两个人的耳边萦绕，砸得人发蒙。

    也是，装得再“一本正经”，眼下办得也实在算不上公事，索性破罐子破摔，贴得更紧，侵入更多的地盘。

    同时更多的灵力注入这个“地盘”。

    哪吒总算反应过来敖丙的动作了，只是随之而来的触感又让他搞不懂。连方才噩梦带来的冲击也一时忘记，他有太多问题想问这位近在咫尺、连气息也与自己纠缠在一起的人。

    哪吒费力将敖丙移开些距离准备坐起来，对方卡住脖子将他固定回墙边，拇指还无意识地沿着喉结侧边摩挲。

    一下、两下……

    慢条斯理，如同无形的烙印烫上皮肤，砧板上的鱼慢慢蒸发出水分。

    他半口气卡在那，想直接将人掀开，心脏位置的那团肉在自己的身体里开始发挥作用。

    “龙肉大补，之前你昏迷着太过虚弱，万幸醒过来了。”语气平静地仿佛前面的事没有发生。

    哪吒抬头，本以为会看到一丝心虚、躲闪的目光，不曾想敖丙不闪不避地望过来。

    灵力从心口源源不断地涌向全身，皮肤和四肢渐渐有了实感。

    搭在手臂上的手逐渐用力，“可以放开、脖子了吗？”哪吒开口差点咬到舌头，他想语气冷硬一些，气息虚弱硬生生让一句话断成两半。

    “好了。”敖丙松开手。

    哪吒摸着胸口，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对方将一部分灵器放在自己身体里，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灵器尽最大的努力安抚，可若是不顺对方的意，便会不顾一切将他的心包裹进去，再将他也拖进去。

    哪吒打开敖丙的手，自己撑地站起来。

    “村民呢？”

    “混天绫护着，已经没事了。”

    “把他们带出这个鬼地方，问问师……”突然卡顿，哪吒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恢复一点气色的脸又血色尽失。

    敖丙注视着哪吒的每一丝状态，接上话，“知道，请师尊帮忙。我们先出去，哪吒？”

    他回过神。

    敖丙拿起地上的乾坤圈斜挎在身前，哪吒正准备试探着调动法术，被敖丙拽着凌空踏出去。

    “你……”

    失重感瞬间袭来，又因为撑着敖丙将大半力量放在他身上。

    敖丙扶上腰移到身前，下一秒化出龙身，将哪吒和他一同圈在乾坤圈里。

    周围景物迅速变换，越过羽山的云层拨云见日，徜徉在莲花相的余晖里。

    敖丙紧贴着哪吒，越过大片莲花池，穿过一团团泛着七彩光泽的云雾，又顷刻间冲下云霄，临落下前化身人形与那人相拥，相视，没入水间激起层层水花。

    莲花池内，下面是水，上面是敖丙，乾坤圈连接着二人，哪吒的问题来不及问，他懵懂地明白了一些意思，可又觉得不对劲儿。

    敖丙太奇怪了。

    哪吒想不明白，索性靠住乾坤圈，仰躺，让脑袋完全没入水里清醒清醒。

    敖丙被激起的水花打湿，脸上全是水珠。

    他也在等着哪吒问，可是他能回答什么呢？

    他根本说不出完美无缺的答案——把哪吒择开，把他择干净。

    早就看起来不清白了。

    敖丙追着浸入水中。

    哪吒因为上方突然出现在水里的脸，惊讶得瞪大双眼。换气口吐出一串泡泡分散在二人中间，敖丙低下头拽住近在咫尺的人，像上次一样贴上去。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哪吒想，他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装乌龟思考问题，可是不是这个状态去思考。

    而且由于脉搏心跳的“巨响”和水里的安静格格不入，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便也能一点一点清晰体会嘴上的触感。

    鼻尖触碰，分开，划过脸颊。

    有点痒。

    敖丙似乎还想要更多的，力道加重，一半嘴唇没入缝隙里，被牙齿衔住，变成原本严丝合缝的一部分。

    哪吒被迫张开嘴，他直觉敖丙的下一步动作会很危险，按理他应该直接推开敖丙。

    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可是推到一半忽然看到乾坤圈卡在他们两边。

    是了，难怪他推不开。

    敖丙并不知道哪吒的心理活动，只感觉到哪吒推了一下又松下力道，便立刻趁虚而入。

    臂弯圈住哪吒的后颈引得他不自觉地仰起头，舌头搅在一起，你追我赶，足以让心尖为这片刻的柔软颤动，不自觉地将推搡变成扒住敖丙的肩膀。

    可哪吒早已失了先机，被捏着下巴，由对方闯入自己的地盘，扫过危险又隐秘的利齿，纠缠着舌头，抵住上颚，抵进最深处。

    简单微小的刺激被无限放大，哪吒下意识掐着敖丙的后背。在水下闭气的时间过于长，敖丙算着时间，带着人钻出水面，仍然半跪着，看向坐在水里不停喘气的哪吒。

    水流顺着发丝，无声滴落在哪吒的脸上，顺着领口滚入幽暗。

    哪吒抹去脸上的水，随手擦去滴到锁骨上的水珠，湿答答贴在皮肤上的领口被带起来，敖丙看着那水珠汇入的地带，神色不明，忍不住伸手抿起来，又僵住动作不知道残留在手指上的水应该送往何处。

    看见敖丙移下来，哪吒瞬间恢复成原来浑身都是刺的模样，“你等会儿。”

    留意到仍然卡在胳膊下的乾坤圈，煞有其事，厉声道：“乾坤圈是这么用的吗？”

    说着驱动法术让乾坤圈将两个人放开，再收回自己的胳膊上，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位置不好，哪吒站起来，站到一个至少不用再抬头看敖丙的角度，然后用没来由的怒火掩饰不好意思——拽着敖丙的衣领威胁：“再敢驱动乾坤圈试试。”

    仿佛这样就能占了上风。

    尽管敖丙还一句话也没说。

    可是这样不说话的安静比说了还让人难受，是那么处变不惊，温润，平和地看向哪吒。

    好一个坦坦荡荡。

    -“哪吒，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你呢？”

    “我也是。”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这些话原来听着没问题啊，哪吒内心抓狂防线一步步溃败。

    “小仙人、小仙人……”

    混天绫驮着一脸愁容的村民过来，他们并没有被黑雨完全腐蚀融化掉，可是因为沾染脏东西，皮肤表面萎缩形成褶皱，整个人也缩小了一半，两道眉毛变成八字对称倾斜，再也舒展不开。

    声音因为尖细急促听着像禽类叽叽喳喳的叫声。

    霎时天幕镜开。

    昨夜灵珠子突然震动亮出来巨大的光芒，殷夫人照例到祠堂查看，一时没见过这阵仗，和李靖商量到乾元山请太乙真人过来。

    珠子亮了一夜终于平静下来，太乙出现在天幕镜里。

    “哪吒，怎么回事？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将哪吒从轻松的氛围里拉回去，他回忆起来他看到了什么？

    无数百姓落在水里，哭喊、尖锐的嚎叫声漫延在耳边。岩浆从天而落，陈塘关顷刻变成人间炼狱。

    敖丙见哪吒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上前一步稽首，“师尊有所不知，我与哪吒刚从羽山归来。”

    “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太乙的语气带上一丝急切。

    “遇到一个厉害的妖魔自称神官，他抓了很多人到他的雷阵里，”停顿间看了一眼哪吒，发现他此时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盯着天幕镜的位置，又似乎在透过天幕镜看上面。

    原本的措辞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回去，改口：“我在羽山得了机缘重塑肉身，兴许是剖腹飞龙时的动静惊动了外面。”

    “我已无大碍，就是哪吒和神官打斗中身形不稳，需要快速到下一个地方为哪吒找机缘。”

    一番话滴水不漏，太乙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得给他的好徒儿下一个提示。

    “向东四百里，有座令丘山。哪吒天性属火，你二人带着一株莲蓬，到那里锻造莲心。心力乃身体万源之本。”

    太乙不知道的是敖丙已将龙肉作为材料按在哪吒心脏的位置。

    “是。”二人一起应下。

    哪吒使用法术，强行将天幕镜关闭。

    一切归于平静，“你先前说的，求道、先求威，是什么意思？”

    敖丙忽然想到那句话，问出声：“你看到了什么？”

    哪吒眉头皱紧——

    一场骗局。

    和姜满处境相似、结局相似的骗局。

    “道威两相行。”他喃喃自语。

    “你努力修炼是为了什么？”

    敖丙：“参加封神大战，成为正神。”

    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个问题更像是哪吒为了再次提醒自己而刻意问的。

    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外界告诉他们的正道，似乎都是这样的。

    可是他为什么还会看到陈塘关顷刻覆灭的景象。

    人人都可以叫神官，所谓的神官也带上了假面。

    到底心中动摇所带来的怀疑是真的，还是，那只是一场梦。

    那他忽然获得的神力又该如何解释。

    敖丙心照不宣没提虚影的事，他自己待在那尊“神像”身边时获得的神力让他心惊，更遑论“神像”本尊。

    他有自己的考量，不能轻易让人知道这件事，却正巧和哪吒的想法不谋而合。

    哪吒嘱咐那群已经变成小怪物的村民照看莲花池，饿了便自己摘莲蓬吃。

    接着便起身，按照师尊的指示，和敖丙继续往东边走。

    经此一遭，哪吒变得沉稳了许多，当然和敖丙比起来还是活跃好动。

    他又换了个造型，将龙鳞甲左右交叠，系混天绫于腰间。

    不再是那副放浪形骸、天大地大小爷最大的状态。

    衣襟、尤其是领口，归置得正经极了。

    随手摘下莲蓬剥出莲子，自然地分享给敖丙，哪想递出去的手又飞速收回来，只留敖丙的手停在半空中。

    没走几步又自己抓狂地发出气音。

    迅速把莲蓬莲子塞给敖丙，自己快步往前走。

    越往东走池里的水越少，逐渐干涸，新鲜的莲花莲蓬变成枯枝败叶。

    二人注意到，施展法术直奔目标，最终落在一大片秃山。

    “传闻令丘山不长草木，到处有火在燃烧。枯山倒是见到了，火星子在哪？”

    敖丙观察着周围，偶尔一两声突兀的鸟叫响起，给这座荒山增添了一丝诡异，提醒道：

    “我有肉身法术护体，你注意周围，别掉以轻心。”

    哪吒不屑地撇嘴，拿出火尖枪抡了一圈，枪尾故意从敖丙面前虚虚扫过，凑近“恶狠狠”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