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筱槐觉得自己又一次接近了死亡，而这次不是□□上的，是精神上的。

    温枞也意识到她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赶去了医院。

    然而并没有他意料中的糟糕，叶筱槐只是安静地靠在床头，眼眶红红的。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很轻。

    小姑娘木讷地转过脸，看向他，无神。

    “怎么哭了？”温枞语气也很轻，像是生怕吓到她。

    叶筱槐咽了咽口水，开口艰难，却是恳求：“我......我想去趟余江镇，行吗？”

    “怎么突然想去那了？”

    叶筱槐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就是想到之前毕业去那，还没好好玩呢，就被迫走了，有些遗憾。”

    温枞没有多问，只是说好，“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

    “好。”

    温枞俯身，凑到叶筱槐跟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很温柔，“等我回来。”

    叶筱槐眉眼轻颤，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点点头。

    “真乖。”

    温枞走了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是曾希。

    “叶筱槐，你怎么回事？去趟b市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刚接起，曾希急躁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叶筱槐这才想起，忘记回她消息了。

    “没有，我这不是在补觉，刚刚才看到嘛，不是故意不回你的。”叶筱槐尽量让自己打起精神，但效果不佳。

    “你怎么说话怎么这么虚？不会是生病了吧？”曾希一下子就听出问题了。

    叶筱槐装作打哈切，没什么力气地说：“可能是睡多了吧。”

    曾希乐了，“您老是过去度假的还是去出差的？”

    “曾希，我阳台挂了衣服，你给我收回去了吗？”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叶筱槐觉得，她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又或者……回不去。

    隔着电话，曾希并不能察觉出叶筱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一个劲地附和着：“放心吧，早都给你收回来了。”

    “对了，我房间里有一堆零食，放久我担心过期了，你给我吃了吧，就在我书桌下的柜子里，还有冰箱里......”

    “停停停，”曾希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了，“你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叶筱槐压下鼻子的酸涩，故作轻松道：“这边的项目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进展，我这不是怕自己一时半会回不去嘛。”

    “那也不至于能让零食都放过期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

    叶筱槐觉得自己的抑郁症可能又严重了，控制不住的情绪低落。

    她怕说多了会让曾希怀疑，就找了个借口，“行，那就先这样吧，我不和你说了啊，得去吃饭了。”

    没等那边回应，叶筱槐就把电话挂了。

    曾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嘀咕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跟谁打电话呢？”温枞回来在门口就听到了声音，见她心情挺好，柔声问。

    “大学室友。”叶筱槐接过他手里的饭，自顾自地打开。

    温枞对她的大学室友没太多的印象，不过有一个倒是印象深刻，“韩芯苒？”

    叶筱槐喝了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又猛得咳嗽了几声。温枞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激动什么？”

    “你还记得她啊？”

    “昂，她看我的眼神，可是让人记忆犹新。”

    叶筱槐“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因为韩芯苒曾说过，“帅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秉持着这个原则，所以每次看到温枞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可这眼神让温枞极度不适，总有一种“我会一直监视你......永远”的感觉。

    自从叶筱槐得知了温枞的想法之后，后面这俩人再见面，叶筱槐都忍不住想笑。

    “别笑了啊，赶紧吃，吃完睡一觉，明天就带你去度假。”

    “明天就去？”叶筱槐收起笑，拿着勺子的手捏紧。

    “对啊，你不是想去散散心嘛，刚好你昏迷期间医生给你检查过了，身体没大碍，那就去放松放松心情。”

    叶筱槐小口地喝着粥，没回应，温枞以为是太仓促了，问她要不要过两天。

    “不，就明天吧，明天可以。”她是紧张，焦虑，这次去，大概率会碰到顾梅他们，到时候免不了会发生一些什么。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还是要去的。

    人这一生，总要做出一些选择，或错，或对。

    叶筱槐觉得，她这一生都在做选择，直到她发现自己的选择不仅关乎自己，还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活时，她再无法坦然自若的一次次拿着为自己而活的话去安慰自己了，于是她又开始了选择。

    而此刻，她正坐着前往余江镇的车，很快，她又要经过那条她曾经死亡过一次的路。

    她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朝着当年的那个二楼看过去，这次她没有看到那个晾衣服的姑娘，反而看到上面堆了一堆废弃物，看上去长时间没人收拾了。

    “看什么呢？”温枞看她一直朝着窗外，像在寻找着什么。

    叶筱槐回神，“在看那个房子，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二楼还有人在晾衣服，这次好像很久没人住了。”

    “正常，小镇嘛，过日子，挣不到钱，就得去城里，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不怎么回来了。”

    叶筱槐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到了酒店，就有服务员来接待，一男一女，女生接过叶筱槐手中的行李，“我来吧，小姐。”

    这声音？叶筱槐偏头看过去，眼神碰撞间，她们都认出了彼此，是张香茹。

    几乎是一瞬间，张香茹接过行李箱就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往里面走，就连同她一起来的男服务员喊她她都没回应，步伐也是越来越快。

    叶筱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很瘦。

    可在叶筱槐的印象里，她一直都很瘦，瘦到微风都能将她的衣服吹起。

    “怎么了？”温枞从身后走过来，见她没动，就搂过她的肩膀凑近问。

    “刚才那个女生，你认识？”

    温枞不明所以，“那个服务员？”他摇摇头，“酒店的员工都是交给经理招的，我不怎么过问，有什么问题吗？”

    叶筱槐笑笑，“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她本来以为至少要去打听一下，却没想到张香茹在这边上班。

    上去的时候，刚好碰上张香茹下楼，两人依旧是没交流。

    温枞在旁边，叶筱槐也不好找她说什么，还是得找时间。

    晚上，温枞在房间开会，她就以散步为理由出去了。

    她在酒店绕了一圈，在一个杂物间看到了张香茹。

    敲门声不大，里面的女生却不可察觉地颤了一下，叶筱槐注意到了。

    “叶小姐，这边是杂物间，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张香茹一心收拾着东西，手上的速度加快。

    叶筱槐往里面走了几步，“我就是来找你的。”

    张香茹的动作停了下来，顿了几秒，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却隐忍不发。

    “我们……能聊聊吗？”叶筱槐轻声问着，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终于，张香茹有了反应，她把手里的最后一包东西塞进去，使了些劲儿。完事儿后将手在身上随意擦擦，依旧没出声，只是点点头。

    出了酒店，张香茹问她去哪，“我对这边不熟，你就带我随便走走吧。”

    她们沿着镇上的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这些年，或许是托这个度假酒店的福，周边逐渐发展了起来。一路走都是路灯，再往前能看到一个农家乐。

    接着就是人群吵闹的声音，伴随着小孩的欢声笑语。是一个小型的娱乐场所，镇子上的人带着孩子在那边纳凉聊天。

    安静的夜里，掺杂着这些声音，却不会让人反感，反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惬意。

    这边的空气也比市里好，能看到星星点点。

    叶筱槐准备了一路的措辞，刚想开口，却被打断了。

    “对不起。”

    “什么？”张香茹的声音太小，叶筱槐没听清。

    下一秒，身边的女生缓缓转身，面对着她，手紧攥着衣角，那一块都皱巴巴的。几乎是不敢看叶筱槐，她的嘴角动了又动，“对不起，当年的事情，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被谢黎给骗了，对不起……”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却都传进了叶筱槐耳朵里。

    叶筱槐不比她好受，看着她一遍遍说着悔不当初的话，心里更难受了。

    “张香茹，”叶筱槐牵起她的手，才发现这双手很粗糙，指尖划过手心时甚至能摸到茧，“你并没有多么对不起我，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同样的，当初让张香茹受处分，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成年人要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可如果当时叶筱槐知道她的处境，或许就会心软，或许一切又不一样了。

    张香茹哭了，像是憋了几年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了。

    叶筱槐就知道，自己会不忍心。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张香茹，手停留在她后背，缓慢地拍着，安抚她，告诉她，这一切都过去了，要向前看。

    最后，是温枞出来找人了，才把两人打断。

    叶筱槐给她擦了擦眼泪，问她晚上住哪。

    “孩子还小，离不开，我晚上得回去陪她睡。”说到孩子，张香茹没了刚才的哭腔，语气温柔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