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一雪 > 沉冤昭雪

沉冤昭雪

    ……

    正逢秋日,河倾月落,余晖已经被黑夜吞噬,只留淡淡的云挂在天上,陪夜和月演一场日复一日的戏。

    府邸在一个幽静的角落,宵禁时间不到,门外灯火通明,府邸的烛火不足一星半点,肃杀十分。惟院后那颗坠满金星的桂树被这点死气蒸出了甜腻的香。

    这儿明明是亲王府,却在京城中格外低调,他的府邸甚至不如当朝官员的院落富丽堂皇,却大的出奇,讲夸张点,人走进去会迷路,怀疑自己困进了奇门遁甲,装饰也只讲究简单实用。

    然而,这种低调何常不是一种高调。

    这间府邸的主人,是韩亲王,韩亲王名为韩三二,当朝天子的王兄。说来也怪,古来皇家子弟野心勃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韩三二一个二皇子,却不争也不抢,本本分分的让皇位给太子,朝廷事不管,过清净日子。如今膝下有俩子——世子韩一二和小郡王韩塞雁。

    彼时,韩亲王府后寝。

    “送客,不留。”韩三二以往憨厚闲在的语气一改严肃,冷的令人发指。

    “舅父——”一个丝绸赤色洋绉裙披帛玄色的富家千金似的女子,本粉妆玉琢的脸此时略显苍白,与华丽的衣着形成大反差,尾音都带着许颤抖。

    她唇抖着,双手双叠,强装镇定:“舅父,我是温柔,我是温小姐!”

    “滚。”

    “不然,如实交代。”

    见她不说话,韩三二挑眉,眸子一凛,“早知如此,何必我煞费苦心,为你杀了满府的人?如此这般…”他不服输似的叩了叩齿,手握起已经发凉的茶,眼神划过她,“不省事。”

    “温柔”听到“杀了满府的人”时,?中的攥着的

    手指尖发白。天杀的!她主子没说这个什么亲王这么恐怖啊!

    她尽力压住自己的嗓子,仍然之死靡它,脚却还是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你在怕什么!”韩三二声音沙哑,眼神凌厉。

    月光洒落在窗棂上,被分成鹄白色一块块淡淡的落在青砖上。韩三二怒视“温柔”,眼底冷意盎然。

    “温柔”心里凉凉的。

    他手中的茶杯“嘭”的碎了,他往地一摔,碎片四溅,动静不小。

    “轰隆隆——”霎时间,电闪雷鸣,风雨晦暝。

    一道藕荷色身影不知从哪冒出来,面带绛紫色面纱,只看得到一双含笑的杏眼。

    三者几乎同时出现。

    那个微紫的身影身着淡雅,快手快脚的来到“温柔”身边,扯起她的手,流利的拉到后边。

    一片陶瓷茶杯的碎片,从她耳后边划过,留出一道触目惊心,一寸手指那么长的痕。

    “我是温柔,舅父。”声音镇定,那个身影面向韩三二,强拍着那个“温柔”,示意她逃。

    那个“温柔”不傻,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韩三二定眼看了看,呵一声,情绪稳定下来。他背着手直径跨过低案桌。

    “朗朗乾坤,还要狸猫换太子?二换?”韩三二敛目低眉,奇葩的失笑出声来。

    “哈哈哈,瞒天过海?你们还是把我当死了吧,让我看看这好戏——”

    温柔忍不住把这四角边边都看一遍(翻白眼):装啥啊?

    他从剑鞘拔出利剑,手落剑柄茎处,毫不犹豫,走近,抵到那个自称“温柔”的肩上。“你们家小姐真是好主意…..”

    淡紫色的身影一动不动。

    “韩九爷,我言出必行。”那双杏眼看向他。“我就是你的,”她俏皮的眼睛眨了眨,不惧肩上的刀,离他更近了,一字一顿“温——小——姐——。”

    声音比起原来的镇定,还带了像是陪小孩玩无奈不耐的声音。

    屋子外的桂树颤了颤。

    韩三二斜眼,睨视了她。声音粗暴了原来的十倍。

    “你不怕——死?”

    ……

    程昭雪将告示贴在纹理不一深浅交叉嘎吱嘎吱响的木门下,眼尾浅红,用手抚平胶没沾到的纸角,窸窸窣窣的响。

    墨色未干的笔墨沾在少女纤细的指尖上,她没发觉,将手放下,状纸已稳稳贴在干燥的老古木门上,程昭雪转身,带着怒气,“啪”的一声熟稔的坐在石阶上。

    她眉头不展,头上的木簪简单的绕成蛇灵髻,扁青色与鸭色搭配的齐胸衫裙,原该托的程昭雪素雅稳重些,可她活脱脱的一个左家娇女,什么素雅乖巧都没了。

    这一贴就是一辈子了呀!程昭雪暗暗心道,为什么爹爹非得关店…

    当问他原因时,只是叹一口气,好声好气哄道:“悠悠,爹爹知道,这是你从小就生活的屋子,自然不舍”这时候,他总会握住程昭雪那双手,紫红的脸上,积风累水的眼睛眼底尽是自责,像个从洞底爬上来的野人,不知在何时有了知已,却在因为语言不通而寄与期望,“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悠儿啊,你会明白的。”

    “爹…”

    程昭雪的爹程苍常是个面馆的生意人,却在这与绿意缠绵不清的浮絮小镇名声远扬,甚至高于某些官员,还经常给远方慕名而来的人讲书。

    程苍常在程昭雪的印象里,向来是个学富五车却好闲云野鹤的生活的水云身,与浮絮县令史明山最为交好。

    因德高望重,面馆生意不错,大部分人都是冲着他那令人震撼一篇文章《何为省》名声大振前来请赐教。

    连着程昭雪十六年的人生积攒着家当,就是在这小小几常面馆里。

    如今……就关了?

    程昭雪是被娘亲弃给爹的,她爹从小对她疼爱有加却张弛有度,润物细无声,惟总被人调笑不像她爹像她妈的外貌,纵然他们压根儿没见过她娘是什么样子。她成了一个冰雪聪明且明媚阳光的小美人。

    程昭雪能十足的说,她爹爹对她很好。

    她想着出神,思绪被一抹攀墙而上的爬山虎猝不及防的一拉,掉进了回忆的一潭深水里。

    在石街小巷,青苔一点点爬上石头,像个偷偷摸摸要干坏事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人一来便停住。

    六岁时的程昭雪,此时一脚立在一块满是青苔的石头上,一人单鹤独立着。身着嫣红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梳着垂挂髻,和她的姿势格格不入。

    “嘿!嘿!”宋嘉楼红扑看一张小脸,一蹦一跳着跑到她面前,荷包的铜板叮当响。脸上带着激动而炫耀的表情,他因为及时降速想到女孩面前,却不小心一个趔趄摔下来。

    宋嘉楼是史明山的小侄子,幼时便父母早丧,便和自已小一岁的妹妹宋嘉荔随他舅舅史明山住在浮絮镇,史明山膝下无儿无女,与程家门当户对。

    女孩这时假装严肃的表情终于露出了破绽,从石头跳下,先是蹲着看了他奇怪的姿势,像是绷不住了,一道清楚的笑声大大方方划过天际,程昭雪哈哈大笑,一点都不给他这个头栽地的人面子。

    “走开!呵!程悠悠,你笑个毛!”宋嘉楼挣扎着起来,样相狼狈的拍了拍身上的土。脸上的泥土他随意用手擦了两下,抹在他自己的衣服上。

    程昭雪面露嫌弃之色,这人怕是再摔几次,都成泥人了吧?

    她动作小,但头上的金铃铛发簪也随着脑袋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史明山无儿无女,恰好又喜欢给小女儿家打扮,每个月俸禄有三分之二是花在家中这俩小姑娘身上的,什么金的银的不要钱似的往家塞,生怕自己家的娃娃穿的不好了。所以程昭雪和宋嘉荔每次穿的都格外漂亮,和官家女儿没什么区别。

    “所以,什么事呀?”程昭雪手背着背,头也不回的走向一个吱嘎响的老木板上坐下,也不嫌弃。那两只明眸望向宋嘉楼。

    “哼哼,也不扶一下本公子。”他彻底的将身上泥土拍个干净,低头嘟囔,细细整理袖口上的褶皱。却久久不开口。

    过了一会儿,在程昭雪即将被气的七窍生烟,手握拳头之时,他走到女孩儿身旁的空木板,拍净灰,终于开口:“我要上学堂啦!怎么,程悠悠,女子可不能读书喔!”

    这回真的是程昭雪羡慕了。

    男孩儿自豪的想。

    谁料,“啪、啪”两巴掌就在他耳边响起,他抚着刚刚被打过的脸,此刻火辣辣的痛。

    天天被他的“老大”打,但他的老大偏偏又的确有理,能说会道,不说自己爸妈,连衙门的人都得礼让三分,这都是她爹的教果。

    每每这样,他便真心的想要一个这样的爹。

    所以定是他宋嘉楼错了。嘤嘤嘤,为什么被害总是他?虽然自己是有错在先,但委屈感还是袭来,抽抽噎噎的细想自己每一个字,手毫无知觉的玩弄着自己的衣?。

    程昭雪愤愤然起身,面向他:“你可知错?”

    他像早已万事就绪一样:“男女之间,应当平等公正对待。”他还时不时抬眼看程昭雪,像个红着眼的小兔子,可怜巴巴的。

    程昭雪不吃这一套,丢下一句“这就对了嘛!”便长扬而去,去找程苍常了。

    出了破庭院,没了树荫的庇护,可谓是雪上加霜了。门外夏日似火,走到之处,犹如在火山上烤,走的慢煎熬;走快,就是脸上桑拿了。

    程昭雪还未来得及叫上大冤鬼“缠身”,这不,这聪明的小弟宋嘉楼就来雪中送炭了,只瞧他边拿着虽然并不挡太阳的油纸伞撑开,边拿麦秆扇扇风给“老大”。

    一路哆哆嗦嗦的护送到家。

    “爹爹!”女孩的声音如还未破芽的小苗,稚嫩青涩,把正在和史明山谈论的程苍常给唤出来了。

    “哎——哟!”程苍常轻松的把女儿抱在怀里,史明山闻声,也摇着宣扇乐呵呵跟来。

    “悠悠,和你哥哥阿楼耍可发现什么?”史明山走到程昭雪前,见到一眼,和蔼可亲地便用手揉了揉女孩头发。

    “悠悠说男子女子本平等,不应有限制之分,天下,那怕是怪物也有资格读书!悠悠也要!”程昭雪边说边双手张开,像是欢呼一样的。

    程苍常怔了一下,后与史明山对视一笑: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好悠悠!爹刚对你史爷爷说完这个问题!”

    程昭雪咧嘴傻笑了半天。

    接着,史明山吩咐跟在后面的管家方御照看小孩,就和程苍常一起收拾行李出发京城。他们很放心,同时担负起一群女子摇摇欲坠的命运,路很长,他们依旧要走。

    在多次和程昭雪的交谈中,这次轮程昭雪哭了。

    程苍常说了很多很多话,不过一会儿就哄好了。

    其实自己也有不舍、万分担忧,但还是憋住了,他为人处世原则告诉他,他是榜样。

    小女孩泪流满面,一直用手擦去眼泪,尽管眼泪还是汪汪的流下来。鼻子堵得很,心也慌。

    一阵阵闷热,直白的舒心。

    “爹爹,再见!”程昭雪骑在史明山的小跟班上,脸上还有刚刚的泪痕,她感觉喉间很湿润,没有刚刚那么难受了。手中拿着一个雏燕纸鸢,这是刚刚史明山送的玩物。

    至于宋嘉楼……

    直接在门口睡下了。

    史明山临走前,将他抱去宅子里,一边笑叹自己的小侄儿有“老大”了。

    一阵阵热烈的风吹到程昭雪脸上,她乍一醒,发现自己靠在就要被苔气染雪白的侧墙上,做了个回忆梦。

    怪真实的咧!

    焕焕灼日已降,夜幕像是水粉一样染了点点片云。

    她见天色不早了,就连蹦带跳地跑回家了。

    一路上,顺着风着虚发别去耳后,程昭雪不由自主的想来。

    爹爹是深受理之人,不会无端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办事,那这是为什么呢?

    爹爹破产了?

    难道是爹爹和那死黄毛宋嘉楼玩大了?

    讲真,爹爹向来讲信用,却也爱和宋嘉楼玩赌局,而且有事必受,都是自己的自食其果嘛!

    可是也不会这样,还苦口婆心地对她说:“只欠东风……”

    可这无端的“东风”又是什么?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

    东风,面馆。她拍了拍手,扯出衣襟藏着的的香囊,闻闻味。

    她顿时解暑了。里边装着龙脑香,可以使人心情轻松。这是史明山和程苍常给那浮絮镇上的人做的,宋嘉楼也有一份。

    她踏在象牙白的石上,一块一块儿板的周边爬上翠绿的苔,贪婪的吸吮着皎月的光辉。

    此时定昏,妇女或孩子都上青禺山捣衣去了,人家去自个舍里煮米喝酒。荫早巷静如止水,视觉唯有点点昏光点入人家户,突兀的声音只有——茶坊的哑婆抱茶叶去熬制的疏疏声。

    层绿峨峨,纤琼皎皎。时光星奔川鹜,即使水再水木明瑟,这坎还得过。可是程昭雪心里一直抱怨,心的另一侧却异常兴奋,忍不住掀拳裸袖的朝空气中往前挥了挥,手脚并用。

    其实程昭雪很喜欢干大事,小事得心应手,如果有难度,她就会像一把火,风越吹越猛。

    程府。

    月光洒满闺阁,往下是戏水鱼台,旁种着亭亭白梅,叶枝抽出,倒影在鱼台末影下。

    纱帘是较好的两层,随秋风起落,霜色的纱上绣着边雪灰色冰凌花,清冷月明,比那舞女身姿婀娜几分。

    程昭雪半倚在榻上,手拿一卷言情话本心致勃勃的读着。

    小姑娘一会儿笑起来露出虎牙,脸上除了那画起来有些别扭的柳叶眉,那荔枝眼显得伶俐灵动,春光明媚。

    她目光落入一行字:“家里怎么没人?”

    她知道,宋嘉楼去查榜了,至于程苍常?不用说,在与史明山谈论。庭中人影皆空。

    程昭雪一想:这个死丫头从下午开始就去看榜了,这会儿还没回?

    这难不成,他名落金榜了?所以,寻短见……

    有万种可能性。事紧,程昭雪将刚刚看的话本敞平一放,提起青裙,一踹木门,便跑去文巷城。

    她没有乱想,径走在荫早巷上。只瞧巷头不常点灯的平房露了一只灯,在藤纸的佑护之下,像朵在寒风瑟瑟摇曳的寒梅,柔化了那股誓不罢休之感。

    程昭雪慢慢向前,细细听里的动静。这房子很诡异,要是有什么秘密……

    “哐啷!”从那平房传出乍人心悬之声,不绝于耳。程昭雪吓得半死,听到声音一瞬,一个踉跄差点发出动静。

    谁家好人大半夜摔东西呀!鬼来了都吓成人了。

    “清闲不到一刻,死丫头片子这么费钱?”里面一个狼嚎鬼叫的女人响起,细声细气的嗓子带着尖叫,声音沙哑而含混不清,“你卖身契已了,明日之后,你便去江令侯府做丫鬟。”

    程昭雪听出了,这是茶坊的茶女,大伙儿都叫她叶夷娘。她和她不熟,总觉得她在假惺惺装和蔼,很怪。

    里头瘦小模糊的身影对床铺的女人拱了拱手,病态似的抖得厉害:“我不……是何家人。”声音尾颤幽幽地,是否定句,却带着疑问的句调。

    女人早不耐了:“就是你个丫头!都怨你!因为你是你那爹狐狸精换的!我就失了坊茶女的行当!封儿还要读书呢!”她又从把床案的玉瓷杯往墙上一扔,又是一清脆的声音,“看我不把你打残送去!”

    大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因为身怀六甲的女人都是在大江建设在汝州的“李满堂”中养月子,生孩子的,刚开始是为了每位生产子女的夫人都能得到保障,后来却有许多人行不轨之事,换子谋人,交钱封口。

    犯者无非是本人谋利,所以在找到自家孩子认亲前的几日,不是其父母的就须辞职归家,作其补偿,至于用什么养家糊口,那便是自作自受了。

    而无意抱错的人:?无妄之灾!莫名其妙!

    显然,这是认错了亲,却将错归纳到孩子身上,却不知在做此事时的自己是否想过后果自负?更显然,朝廷没为无意抱错的孩子的人家想过利弊。

    最后一句话果真多了妥动手的意味,见那胖中年妇女抄起一旁的稻扫子就往那小女子打去。

    “悠悠!”正在程昭雪想捏一石子砸那平房时,一熟悉的声音传来,平房内的声音一凝,鸦雀无声。

    是宋嘉楼。程昭雪的心一紧,见他满面春光,拉着他手就跑回程府。

    宋嘉楼一脸茫然,到了府门口,他蹲下身,气吁吁的,拍着胸脯,说话一抽一抽的:“你走这么快,野鬼能追你不成?”

    “你咋这么晚回来?”程昭雪转于话题。

    “刚想同你讲呢!”宋嘉楼和程昭雪步入和景堂中厅,拉过一把红木椅,“我今日看榜,你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我…”他对坐在对前的程昭雪一坚拇指,“堂中第二十!不仅如此,还听到一惨闻。”

    “你死党,苏妆,排第二。可听闻她走不留迹,今日见不到她。我和同窗打听一下午,说是在东半湖自尽了!

    “可没人见到真人,说是县衙的侍卫巡逻时发现的,可你也见过,苏妆向来一大娇气,受人骂还来不及,怎么会就让娇娇滴滴的自己自尽?”宋嘉楼诧异,更多的还是对苏妆的同情。“前天还笑嘻嘻的取笑你…”他欲言又止,低头沉思。

    程昭雪抿了口茶,皱皱眉。

    下一刻,她泪光衍衍,红透了眼。

    苏妆,京城之孙女,不仅如此,还是十大世家之一。

    家中六房,苏妆是五房最小女儿,因父母亲朝中事物缠身,牙牙学语时被送到这东家苏老夫人江南小乡生活,苏老夫人出手辽阔,对外孙女痛爱有加,父母也因此愧疚,所以苏妆便是个娇生惯养的苏家五房心腹。

    她虽同程昭雪明着说是死对头,暗里倒不如是肺腑之交。

    苏妆虽是世家小姐,有小家子气,却看不惯青云书院狐假虎威的公子小姐们,与程昭雪相识诺如姐妹,有时也恨不得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

    那日春分,程昭雪和宋嘉荔在书院歇息时蹲在一片土地上用树枝逗蝼蛄玩,蝼蛄的开掘足夹着一小片树叶掉下来时,两人吃吃的笑起来。那几位公子小姐来这“探春”,看到这两黄毛丫头居然在挑逗这样一个他们请都请不到家的吉兆之物,感到对佛祖的不敬,便恶语相向,一口一个“小畜生”、“乡巴佬”,宋嘉楼赶到英雄救美时还被踹了几脚,人多仗势,和这样的无赖鬼争辩程昭雪纵然是理占上风,也没避免被踹几脚,宋嘉荔被打的啜泣起来。

    程昭雪便咿咿呀呀的叫先生,边使劲掐着宋嘉荔的胳膊。

    这“天籁之音”将苏妆吸引出来拔刀相助,他们听闻过这一小姐的威名,哆哆嗦嗦的走了。

    “感谢这位小姐拔刀相济,小的宋嘉楼。”宋嘉楼抱拳。

    程昭雪也接上马屁:“姑娘行侠仗义,敢问何人?小女姓程名昭雪。”

    宋嘉荔憋红了脸不说话,宋嘉楼一把扯过她,笑嘻嘻道:“这位是

    苏妆死了?不明不白地,如此蹊跷,也不知她外祖母哭的如何撕心裂肺。

    衙门罢休,定有皇室的手笔。这恐就是当作悬案了,木梗之患,作为肺腑之交,宋嘉楼认定程昭雪不会放手的。

    程昭雪也暗搓搓的下了决心。

    她知木已成舟,静水下汹涌无比,但,她不会轻言放弃。

    “悠悠,”宋嘉楼苦笑一声,手拳握紧,“这是一回事,但你已经名声在外了!你从小便红炉点雪,笔底生花,也听了兄弟说,你已被世人列入大江十大才女榜了!”宋嘉楼拢拢手,抬头闭眼,开始了对未来的懵懂幻想,“我已召旨,到京城入仕,为人父母官…”

    程昭雪眸乍亮,道:“你可别乐不思蜀!”又嗤笑一声。

    宋嘉楼温柔的望她,跟着失声笑起来。手中握着茶随着动作洒到孔雀蓝的布料上。

    “哟,茶落我裳上了,不和你叨叨了。”

    那衣服像比命还重要似的,人火急火燎地走了。

    程昭雪待他终于跨过木槛的那一刹那,捏紧了茶杯。泪顺过眼角,滴到她那扁青的衣裳上,茶具也哐当做响。

    她向来疾恶如仇,重情重义。若是有人谋杀她爹,宋嘉楼认定,为了他,程昭雪可以叛国灭亲,只要正理结义的,那是一定的,甚至可以自刎。那如果是苏妆呢?

    程昭雪在失去意识那一顷,脑里只有一行字。

    此仇血溅满堂,便杀“他”个片甲不留,昏国潦民,死无葬身之地。

    ……

    “嘶——”顷刻,程昭雪头疼欲裂。

    回忆到这就结束了,她从桌上起来,迷迷瞪瞪地揉揉眼,待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她有些震惊。

    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觉得幸运还是悲哀。

    她早重来过一世,第一世为了彻查苏妆死因,本意进宫是为了抓住皇家人的把柄,从而调查苏妆一案。她被刚认领她的江家不怀好意的推进宫里,刚好不谋而合。

    当今皇上韩华东并无后宫佳丽三千,只有一位皇后段笛段皇后和一位贵妃。一二三皇子为皇后所生,却早早夭折,死因不明。倒是贵妃所幸生了一位五公主和六皇子。

    理应来说,六皇子继承皇位是早晚的事,但是先帝的亡姐,也就是长公主,在被驸马所杀害时最后一句话预言了未来“待我葬了,这一二三的人都会随我而去,那四五呢?被流言压死,所以六便是克星……”公主说罢便含泪而死,这段没厘头的话足矣杀死一人。

    她是六皇子爬上皇位的关键,只要她于情于理死了,六皇子就能只手遮天掌管天下了。待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心,就如江诗挽算计的一样,被韩卉抓的死死地了。

    按计划,她被六皇子韩卉打进冷宫,全皇宫就等她受不了自尽。可她好歹是大江榜上有名的才女,从一开始,她就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

    上天不负冤死人,给了她程昭雪沉冤昭雪的契机。

    上天许是觉得她活得冤屈,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逆天改命的机遇,也或者是,嘲笑的施舍。

    她哂笑,一世入宫,一世从武,她蠢的得要命,活了两世,本该仇得仇,恩归恩,偏偏死的好笑。

    上天仁慈,又给了她一条命。

    他的养父程苍常真是给她取了个好名,沉冤两世,只求一雪前耻,恩仇得报,昭雪漫天。

    ……

    京城。

    鸡鸣丑时,德安郡王府。

    皑皑明风透过四五盏畑烛,周围装饰豪华大气,可知是兆安郡王梁麟潋一点没对自己的亲王客气。

    郡王府共有七层楼阁,二楼木檀勾阑,一人靠着扶手椅,手把玩着青花白地瓷梅瓶,吞花卧酒。

    他穿着一身青衣,简朴却又贵气逼人,温润如玉,此刻,眼里却含着无尽玩味。他听到门外有动静,剑眉上扬:“殿下是真不客气,这么胭脂水粉的东西也拿来了。”

    “你可别叫我什么殿下,”,声音从门外传来,渐变大声,“送给你那南苗小娘子呗。”声音含混不清,梁麟潋本尊抱着一份份纸包蜜饯,此时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将宝蓝色勾勒金边的袖儿一扬:“喏,吃不?”

    下一秒又收回:“算了,不热脸贴冷屁股。”梁麟潋别过脸。

    施穹墨瞥了一眼梁麟潋,俏眸沾上挑逗,脸靠到梁麟潋前面,张了张口,指指自己的嘴:“来。”

    梁麟潋头皮发麻:“咦,你可离我远点吧。”

    施穹墨轻笑一声,把瓷梅瓶放下,平直眉松了松:“现在就差那韩亲王的小孙韩一二没定了,你叫我来,可是查到了?”

    梁麟潋点点头,听清楚后瞪大了眼睛:“你可不知道这小祖宗有多腌臜!”他一拍桌案,“啊啊呸,有多变态!”

    “他占着他爷有兵权,为他所用,我们的暗卫埋伏在他府外不吃不喝几日,才见到他本尊…

    “韩一二性情风流倜傥,据说也是本人心狠手辣,剑气箫心。

    “对了他那一家人才辈出,她表妹苏妆,年仅十四,都在浮絮镇金榜题名——”梁麟潋像酒肆里有板有眼的说书人似的,边走边说,时而配上夸张的动作。

    “那韩一二也不是年仅十六,年年报考,年年不还是京城独占鳌头?例如今年。”施穹墨清眸中冷了冷,“而且你不知道,那浮絮小镇有名无实,如此落后,苏家沾上名榜,才算得平常。”

    “此人胸有城府,不得不防。”从卷帘里露个头,一个看似刚过冠礼的素衣男子气概慵懒走出来。

    梁麟潋没回答他的问题,和那人一唱一合:“噫!老三棋逢敌手啊!”他还着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后日你以你二弟的身份同马家嫡女结亲,你可想过南苗会怎么想?”

    南苗可是施穹墨的心腹。

    施穹墨闭了闭眼:“要不,你替我娶?”他也不愿,说是以他二弟的身份去娶那瞎子,但于精神层面上还是他娶,虽有利于他登基。

    “哎呀不用管了!”梁麟潋一把揽住气质慵懒的男人,笑嘻嘻地:“现在重要的是皇位!二弟,你说呢?”

    封数无奈摇头:“什么比得南苗还重。”他看向施穹墨。

    施穹墨只是淡淡一笑,美眸深邃的看不清:“小心点儿,说不定韩公子的眼线在此呢。”

    两人互相瞅瞅,不约而同闭了嘴。

    江家正堂。

    主椅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揉着太阳穴,托着半脸,面露愁容。

    堂中几人正襟危坐,虽人不多,却庄严肃穆,也幽幽透着一丝死气沉沉。

    “现在皇家推陈出新,我们这个世家不能断后!”侧坐上,一大致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气急道。

    他身侧的女人责备似的拍拍他手,道:“温家被打压得立竿见影,大理寺擒家满门,老夫人,眼下不利,须得从长计议。”

    江家是百年世家。江凤父亲严肃古板,母亲明目可显的宠爱使他成为老者后,借与同为簪缨世家的温家的关系,背地合力滥用职权、收受贿赂欺压百姓,行不轨之事。

    温江两家树倒猢狲散。温家被擒,即使温家不供出江家,江家被擒也是早晚的事。

    堂内无言,江老夫人揉眼假

    随着“吱呀”一声,楠木门被婢女推开。

    “别急呀,我有法子保住江家。”,声音含笑,门外走出一个女人。

    比起坐上那位雍容闲雅的女人来说,她穿着更浮夸,颜色艳丽,金饰闪瞎人眼,且,更娇媚百态。

    开门使堂中光线更盛,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似的,外头的太阳很更烈了些。

    女人看起来年轻,这正是江家江骇的正夫人林慕馨,也唤江二夫人。

    她笑得妩媚,屈起手指细致的摸了摸:“城中一直传闻我其实还有一个私生女,只要我认了,去衙门报个官,就能将衙门的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这件事中。”

    坐上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心疼。

    她抬了抬头,眼睛却还在在指甲上扫:“过了这件事后,再让把她送进宫里。”

    “她这一生也不算难过,三生有幸啊……”江二夫人不知道这无意的“三生”意为着什么。

    “人已经安排好了,不劳江老太太费心。”江二夫人眯眯眼,一字一顿,笑靥如花。

    “程、昭、雪,”她道,“好福气,谁叫你是程苍常的女儿呢……”

    ……

新书推荐: 月皎惊乌栖不定 □□囚师指南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抵制风情不摇晃 [火影]团扇竹马守护指南 以身入局后发现全是局 恶毒女配,拒绝暧昧 狗血剧本改写系统[穿书] 男朋友跑路之后 丞相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