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线(五)

    沈楸渝拿起纸巾开始擦脸上的奶油:“你别多想,现在李管家应该已经睡觉了,没人能来接你。”

    其实程栩可以打车,或者叫陈瑞鑫来接。

    机会都来了,他一定要抓住。

    于是程栩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这里过夜吗?”

    “嗯。”

    “那我睡哪里啊?”程栩站在原地,又开始小幅度地扭来扭去。

    他现在更精神了,兴奋到想要飞上天和月亮肩并肩。

    “有地暖,你睡哪都行,除了我的卧室。”

    “我待会给你找睡衣,还有被子,放心,都是新的。”

    “好吧,那我思考一下。”

    程栩的小心脏快蹦出来了,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挑起,根本压不住。

    沈楸渝擦完脸,斜他一眼:“你在那美什么呢?”

    “我这不是没住过大别墅嘛,当然要美一会儿。”

    沈楸渝开始拿纸巾擦眼镜,“你要是想要,我可以送你一套。”

    “你快得了吧,我挺喜欢我那狗窝的,打扫起来挺方便的。”

    如果他说想要,沈楸渝是真会给他送,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已经十二点多了,快去洗吧,程小狗。”

    “程小狗?”

    “因为我闻到你身上有股小狗味。”

    程栩立刻抬起手对着自己闻来闻去,“不臭啊。”

    “不是臭味......反正就是小狗身上的味道,我也形容不出来。”

    程栩跑到沈楸渝身边,蹲下来问:“可能是因为今天在医院抱过太多的狗吧,那你嫌弃吗?嫌弃我就是嫌弃小狗,你想好再说哦!”

    “有你这么画等号的吗?”沈楸渝拍拍他的头。

    “我喜欢小狗,所以不嫌弃。”

    -

    程栩几乎是扭着走进浴室的。

    把门关上后,他放好睡衣,先是原地蹦跶几下,然后无声地对着空气喊“耶耶耶耶”,像一个没有吉他的摇滚吉他手。

    ——这一天跟做梦似的,程栩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于是,在浴室里对着空气乱舞几分钟后,程栩终于开始洗澡。

    真不愧是大别野,连花洒都是大顶喷。程栩感觉自己像一条鱼,游在沈楸渝的池塘里。

    就这样,他游来游去十几分钟,换好睡衣,走出浴室,晃悠到另一个浴室门外。

    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流声,程栩敲了敲门。

    “沈少爷,还没洗完呢~”

    “你要是敢进来,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真的吗?我不信。”

    程栩握住把手,迅速地把门推开一条小缝,又迅速地把门关上。

    里面全是雾气,根本看不见什么。

    但就是好玩。

    这时,水流声停止了,四周安静一片,几秒过后,水流声又响起。

    发现沈楸渝没说一句话,于是程栩开始推开关上推开关上,来来回回将近十次,弄得他手都有点酸了。

    再玩最后一次,玩完立马就撤退。

    程栩依旧快速地推开一条小缝,结果门缝被几根骨节分明、还带着水珠的手指抓住,一股巨力将门拉开,一团白影朝他冲过来。

    程栩感觉有一头牛在顶他。

    他一边后退,一边还能听见怀里的牛在亲切地问候他本人。

    “推来推去的冷死了,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程栩刚想说话,结果脚下被硬物绊倒,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好软,是床。

    同时,穿着浴袍,满身水汽的沈楸渝也扑倒在他身上。

    裹着香气的水珠顺着沈楸渝的发丝滴滴落在程栩的下巴上,缓缓流淌至他的喉结,酥酥麻麻,引起一阵细密的痒。

    程栩望着那双湿漉漉的,带着些许怒气的大眼睛,全身的细胞开始躁动起来。

    亮白的灯光将出浴后的那张脸勾勒得更加细致。

    浓烈的柑橘香将他包围,不断试探理智的防线,带动他的视线向下移,面前一片雪白,还带点粉红。

    除此之外,还有清晰分明的锁骨。

    程栩的脑袋里闪过一个想法,那就是为什么沈楸渝不去当明星。

    “压到你胸了,对不起。”沈楸渝从他身上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疼,非常疼!”程栩立刻回答道。

    他皮厚,其实一点都不疼。

    “你胸肌那么大,还会怕疼?”

    “沈少爷,我也是人好不好,当然会疼......你要补偿我!”

    程栩撇着嘴,装模作样地揉着胸肌。

    “补偿你什么?”

    “跟我一起睡。”

    沈楸渝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程栩继续说:“客厅不是有地暖嘛,咱俩打地铺睡好不好?”

    沈楸渝迟疑了几秒,点点头。

    “好。”

    -

    “哟,蜡笔小新三件套?”

    “你不盖就给我。”

    “不给!”程栩抱着被子,一头砸在有蜡笔小新图案的枕头上。

    与此同时,沈楸渝还在整理被窝,先把薄褥子弄好,再把单子的褶皱铺平,一遍又一遍,最后把枕头放正中间。

    然后,沈楸渝把眼罩、耳塞、水杯、手机、熏香依次放在旁边。

    “有这功夫,我都睡醒十个觉了。”

    “谁跟你似的,扒个窝就睡!”

    “切,睡得饱就行,管它是在哪呢。”程栩看向对面的沈楸渝,突然害羞道,“不过我小时候真睡过狗窝。”

    “怪不得你身上有股小狗味。”

    “什么嘛,我现在没有那个味道了,很香,不信你闻闻。”

    程栩往沈楸渝那边拱了拱,结果碰到一些软软的东西。

    他抬眼一看,是整整一列的抱枕,搁在俩人中间。

    本来俩人就搁着好几米远,现在还有抱枕阻挡,程栩又泄气地拱回窝里。

    “你真住过狗窝吗?”

    “当然,你想不想听?”

    沈楸渝点头。

    “既然想听,那就给我来颗糖吃。”程栩伸手指了指沈楸渝手边的罐子,上面都是外国字,他也不认得。

    “这不是糖,这是褪黑素。”

    “你睡眠质量那么差?”

    程栩扫视过桌子上的那些东西,心里有些难受。从前几天起,他便看到沈楸渝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眼底的乌青特别明显。

    沈楸渝吃下两粒褪黑素,然后说:“每天满脑子都是公司的事,正常,你说你的。”

    “好吧,就是我小时候尿床,把我妈新缝的被子弄湿一大片,她让我滚出去睡,可是外面都是很硬很硬的土路,我家大黄的狗窝里面有小毯子,我真进去躺了一会儿,虽然有点臭臭的,但是还挺舒服。”

    程栩心不在焉地说完,又问:“你每天都要经过这个程序吗?”

    “程序?”

    程栩用眼神指了指沈楸渝桌子上的那一堆助眠用品。

    沈楸渝低下头,小声哼了句“还好”。

    既然是“还好”,那就是“不好”。

    程栩觉得沈楸渝多半是在逞强,因为每次沈楸渝说些违心的话时,总是会低下头。

    八年了,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

    “这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现在就是周末吧。”沈楸渝拿出手机给他看,上面显示的是一张行程表,密密麻麻,“过几周我要去集团开会,所以提前规划一下要用的东西。”

    “那么早,你和我爸有得一拼。”

    “怎么讲?”

    “去年我带我爸妈出去旅游,十点的飞机,我爸早上四点喊我起来收拾东西去机场,但去机场也就花费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你说,你难道不和我爸有得一拼吗?”

    沈楸渝笑笑,继续说:“那倒不至于。如果你们再想去旅游的话,就坐我们家的飞机去吧,很舒服,包你满意。”

    “你怎么知道我满不满意,这飞机是你开的?”

    沈楸渝眯起眼,从旁边拾起一个抱枕:“要不要我在飞机上服务你啊?”

    “也不是不可......”

    “滚蛋。”

    下一秒,抱枕飞了过来,对程栩造成零点伤害。

    不知怎的,程栩竟感觉有点爽,但爽也不能让沈楸渝不睡觉,他只好悻悻地裹上被子,说了句晚安。

    “晚安,别打呼噜。”

    “什么嘛,我才不打呼噜呢。”

    “反正你上学时候睡觉就打呼噜。”沈楸渝点上熏香,带好眼罩和耳塞,躺进被窝。

    程栩反驳几句,却没听到回应,他朝旁边偷偷瞥去,发现沈楸渝跟个棍似的躺着,再看自己的睡姿,跟打腻一样。

    他小声地说了句晚安,把灯关上,怀着一天的欣喜入眠。

    几个小时的时间转眼而过,新一天的阳光已悄然探进。

    “程栩......唉......程栩?”

    “嗯?”

    程栩哼哼几声,将被子抱得更紧了。

    太暖和了,像回家睡火炕一样。

    忽然,他感觉脸上有点发痒,不是头发,好像是有人在摸他的脸。

    程栩的脑子一下子变得清醒,却不敢睁开眼。

    因为他发现怀里抱着的不是被子,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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