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城总是云淡风轻,柳在河边飘悠悠的晃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闪着泪光,要说近日华阳城的江家可热闹。
江霁云还在塌上梦着,就听见桑榆在旁边晃着,
“小姐小姐,快醒醒,今日你可要上山呢。”
“知道了知道了,桑榆你晃晕我了。”
江霁云从床上废了好大劲才坐起来,突然想起来,
“我今日要上山?”
“小姐您睡醒了吗,快别糊涂了,夫人在外面等您很久了。”
桑榆努努嘴,叉着腰看着自家小姐这个记性真是什么也不记得。
江霁云飞快穿好衣服,洗漱饭毕后跑出闺房。
江母在大殿前正思索着还有什么没准备,看到江霁云后面带微笑看着她。
“妈您别这样啊,您不笑就挺好看的哈哈哈……”
江霁云感觉自己死定了。
“你还知道自己今日要上山啊,快去准备一下赶紧走了。”
“知道了,我去跟姐姐和弟弟打个招呼我就走。”
江霁云拿着包裹摆摆手就往外走。
她来到药材室,果不其然江羡林在这,江霁云便心生一计,她悄悄从江羡林后面绕道,准备扑过去的时候,江羡林突然旁移,
“阿霁你安生点。”
江霁云差点摔了,幸亏扶着桌子了。
“姐我都要走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江霁云贴到江羡林旁边眨眨眼。
“在山上照顾好自己,跟着师父多学些。”
江羡林伸手够橱子,拿出一包桂花糕。
“山上买不到所以我给你备了,喏。”
“姐姐你最好啦!”
她拿着桂花糕手里晃晃。
江霁云拿着桂花糕眼神似是寻找什么,
“江熠弈,你赶紧给我出来。”
江霁云正喊着,突然眼前人吓一跳,
“别喊了,在这呢。”
江熠弈从下面钻出来,一脸灰。
江霁云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江熠弈到底多喜欢钻灰,她用手拍了拍江熠弈脸上的灰。
“一天天学什么不好非学吓人,我走了啊,少给姐姐添麻烦。”
江霁云踏出门槛。
在大门外,她回望,眼神留恋又不舍。这次上山不比寻常,也不知为何此次如此快就让她回去,什么时候回来是个未知,她心里总归不安。
风拂过碎发,随着衣袖飘舞。她心里只想着:愿平安。
上山的路可不是一路顺风,要知道去归玉山的路只有这一条,山上不乏有野兽和有毒之物,但好在江霁云走过很多次了,也算轻车熟路了。
但今天很奇怪,往常上山的路线不变,今日江霁云却觉得这条路越发的长,她站在半路上环顾四周,惊讶发现这条路与平常的路并不一样。
往常的路上虽有茖草,但从未有其他植物能和茖草一起生长,茖草本就毒性大,加上其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怎么可能还有其他植物。
她正思索着,突然一剑刺来。
江霁云猛的往后退,她抓到身上的针之后定睛看着眼前人,眼神不觉冷冽,
“你是何人,归玉山只能有栖峰堂人在此。”
“我是何人你也配问。”
那人说完便又向她刺来,江霁云虽不练武功,但也学过防身,那人刺来时,她便侧身翻过,对准那人眼刺去。
“江家世代从医果然名不虚传,这针毒性可不小。”
那人轻笑一声,
“不过,江小姐,恐怕今日你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再回头,已无踪影,那人轻飘飘留下一句:
“祝你好运,江小姐。”
江霁云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身上的溃烂,抬起手上,一朵梅花印迹早已入体。
她从未见过这种毒。
昔日在太医署跟着先生学习的时候,只匆匆瞥见一本毒经,但早已被列入禁书。
栖锋堂时也未从医部寻得此书,她只恨自己学龄太短。
再向天上望去,落日已至,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回想着此前从未得罪过人,倘若真要困她,目的何在,但此时并不是个好时机。
夜欲渐欲冷,伴随着寒风刺骨的是白嫩的皮肤上外翻的溃疡面,红肉裸露,如同手上的那朵梅花一般,娇艳欲滴。
江霁云感觉眼前越来越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再向下坠,斜坡处她身体下滚,坡上石头无非加剧溃烂面,她撞向了大树,晕了过去。
“师父,她……”
“你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旁边那人听到愣下,手攥紧衣袖。
“这笔买卖不亏,让那老头得天下,我们也坐收渔翁之利,不是吗。”
暗影处,那人勾起薄唇笑了一下,又看向那棵树,
“至于她……”
他顿了一下,
“活不活,全在她的本事了。”
他深知这是什么意思,这山上的毒物可是与众不同,要想活下去……他瞥了一眼江霁云,只能看她的命了。
“皇宫来报了吗?”
“来了,他说江家乃心头大患,不除不行,还说若是咱们不行,华阳城多的是合作的,只是……”
“只是什么?”那人眼色渐渐冷下来,
“若是事成后,无我们助力,休怪赶尽杀绝。”
那人冷笑一声,手中的茶杯越攥越紧,骨节分明的手上关节处微红。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三日已过,那人望着树下,他轻笑一声,
“还以为江家多厉害,不过如此。”
“看来也是尸体一具了,去埋了吧。”
那人抿了一口茶,身旁人仍不为所动,他眉头微皱,
“为何不动?”
“师父……她动了。”
江霁云从未觉得如此酸痛,她也分不清过了几日,她慢慢坐起来,抬手看,梅花印迹仍在,那人远远望着,
“梅花印迹竟跟她融为一体。”
这道是令他惊讶。
“梅花印竟认这种人做主,啧。”他摇了摇头。
他似想起什么好玩的,
“既然那老头喜欢玩心计,不如……”
他瞧了眼江霁云,黑子棋随着他的手落下。
他定睛看着棋局,终于缓缓道出,
“顺水推舟一下,也算我做个好人了。”
那人嘴角上扬,是眼中看不清的雾。
江霁云苍白的嘴上磨的全是血,她舔了舔,没想到,此毒未让她致死,正当她欲站起来时,一道声音响起:
“没想到啊,在我这沧澜山上,你是第一个活下去的。”
那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你既已经被梅花印认主,这山,你便出不去了。”
“你到底是谁?”
“什么梅花印?”她从未听说过,只能疑惑地看着他。
江霁云倒是很想试探一下,
“我是谁重要吗。”
他并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就很有问题了。
那人讽笑一下,又道:
“江小姐不如关心一下,自己能否在这山上活下去。”
“你将我困此,目的何在?”
“我若是告诉江小姐,江小姐可有与我交换之物?”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江霁云此刻才看清他的脸,此人身着黑袍,那黑袍上挂着一块玉佩,江霁云看不清上面纹路,但她一眼认出是独山玉。
此人定不是华阳城人,啧。
江霁云很不想承认,但麻烦是真来了。
独山玉这玩意在盛京才会有,她曾听姐姐说过。
早在之前她随着家人去盛京上朝时,难得有空闲去转转这京城的集市,本说好一齐去逛逛,但江母笑了笑摆摆手说:“你们小孩子去转吧,我和你爸还有其他故人需瞧瞧。”
这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好的机会去溜溜。
江羡林一脸故作神秘地带他们从小巷街溜了出去,用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别告诉他们,我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人来人往,不远处便能听到店小二的吆喝声,但他们穿过了三条巷街,江霁云只记得那三条与其他尤为不同。
不仅是在花木竹林,可以说为客栈了。
这就是盛京最大的赌场,乐牌坊。
江霁云和江熠弈四目相对,显然是被震惊到了。江羡林看到他们愣着不知所措的样子,冲他们笑道:
“这可是个好地方,今天带你们见见盛京的赌场。”
“乐牌坊的玉可是除了皇室之下最难得的了,数不清多少喜欢珍藏这些小玩意儿的和哪家小姐少爷想要了。”
他们穿过前庭,抬头看,牌匾上便是“乐牌坊”三字。
江羡林扭过头对他们说道:“但要说这里面最上好的玉,莫不过是独山玉了。”
“要说这玉人们都称它金采玉璞,随珠夜光,珍馐琅珩,充溢圆方,琢雕狎猎,金珠琳琅。”
江霁云反应回来发现一个奇怪的细节,
青年秀气的脸上不合时宜的出现一道疤痕,眉眼淡淡,似乎看不出来什么脾气。
“你想要什么。”江霁云盯着他,
“我这有件趣事,江小姐应该会有兴趣听下去。”
“华阳城谁人不知天下医门大族非江家不可,你爹你娘乃是传人第三十代了,江家虽无心朝政,可凉王对你家可是重看啊,你说……”那人死盯着江霁云的脸色,
“若是凉王未曾掌权,江家会如何呢?”
“你究竟想要什么”江霁云几乎面不改色,回望着他,但其实她此时手心冒汗,攥紧衣袖。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江霁云今年不过九岁,九岁……被人毒过之后能与之打唇舌之枪,不可轻敌。
“你中的毒是无解毒,世上无解药,但你有了梅花印,毒发便是三月一次,我有暂缓药,但只是我有。”
“江小姐在此山中不仅中毒连自卫能力都没有,你还能怎么活下去?”
“做个交换如何?”那人眉头轻挑,
“你若是在这山上能活下去,这山上的任何药草毒草随你研究,你可借我书籍读,但作为交换。”想到这,他又轻笑一声,嘴角慢扬,
“你要为我试毒。”他盯着江霁云,眼神中的疯狂掩盖在墨色之下罢了。
…………
……
“我答应你。”江霁云死咬唇角。她知道现在别无选择,如同羔羊等着被宰一样,没办法了。
“但我何时能下山。”
“十年后。”
那人回答道,他望向远处,轻笑这摇了摇头,他心头最后一丝忧虑便萦着风吹了罢。
十年,江霁云才懂为何十年之后下山。
她埋葬完那人和他弟子的尸体后,将屋内点火,一把全烧了。大火熊熊燃烧,任何东西在火中燃烧的滋滋响声,烟火星子在空中飞舞,最终都将化为灰烬。她用手去拂,是化不开罢了。
她走出那院子,院中的火眏着她的身影,她转身走了。
江霁云下山后招了辆马车,坐在上面她便发呆。十年,十年会改变多少呢。家人发现自己不见之后又怎样了,她中途听说过凉王登基了,那江家呢。为什么栖锋堂没有任何消息了。
但当她回到江家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令她气息奄奄。
江家门口牌匾早已被拆,门上写满了叛国贼,卖国贼以及各种辱骂的红字,她试图推开门,但怎么也推不动。她眼眶已经湿润,隔壁一个老妇见状,赶忙拉开她道:
“哎呦,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呢,这江家十年前就被灭门了,你可小心招鬼魂啊。”
那妇人拽她到旁小声道。
“大娘,我想问一下,为何这家十年前被灭门了?”
她硬生生憋下去自己所有情绪,故作询问。
“呸呸,晦气死了。”
妇人白了一眼,小声说道,
“这江家十年前在新皇登基的时候就被灭门了,听说是因为私自勾结外党,在战场上卖国被灭门了。”
她用手捂住嘴小声道,
“姑娘你是外城人吧,这江家灭门案早被列入禁言的一部分了,莫怪我没提醒你,不要多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妇人做了个手势,便匆匆走了。
江霁云站在原地愣住了。
怎么可能,江家虽在盛京也是名门望族,但祖上和父母都是忠贞烈士,是忠心耿耿的,他们可是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和瘟疫,数不清多少次前线救灾都是江家冲锋。
她知道,也明白,只是不能接受罢了。
她指甲死死挖着自己的手心,血从手上留下的时候,她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看着血一滴又一滴的落下,理智在她身上此时也不堪一击。
眼前的一切一切都像蜘蛛吐丝缠出来的密网,密密麻麻的包裹着心的那份牵挂了。
一没有家人,二没有钱,她顿了一会,回忆起当年与江家交好的,唯有凌家了。
没有线索,只能硬找了,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胡乱用袖子擦了几下,便招辆马车,向凌家去了。
毕竟,
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