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回驻夜大楼！”司岚丰大吼一声，车子立刻调转了方向，车身微晃一下，变出四个轮子落到地上，车速马上提升至数倍，车厢里的人不受控制地滚了一圈。
地面上车驶过的地面，已经有了数个焦黑的坑。
庄语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感觉身上的人在颤抖，不是害怕的那种颤抖，他是在……愤怒。
司岚丰平息了几秒，将庄语扶起，两人挤在驾驶座椅后面挨坐着，一言不发地听着后方时不时落下的轰炸声。
庄语忍不住瞄了司岚丰一眼，他却以为她在害怕，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贴在手背上说了句：“别怕。”
庄语其实更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但此时她和司岚丰身体紧紧挨着，感受着彼此身上温度，心跳传递着心跳，她忽然明白那句“您是最高级别智械”是什么意思——智械人在极力模仿人类的一切，只要她不自爆，她就能在这如鱼得水生活下去。
过了一会，车停了下来，司岚丰松开手站起来，伸出手去扶庄语下车，庄语想自己支着身子起来，却发现自己……腿软了。
她尴尬地看向司岚丰，对方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我……我好像腿麻了……”
司岚丰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满眼不可置信，随后说道：“那我抱您下去？”
庄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烦您了……”
于是她第一次在辜城露相，就是在城主大人的怀里……
银蓝色的水瓢状大楼十分符合庄语对于赛博朋克世界的幻想，只是门口的等候已久的秘书长弗兰和警司处处长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
因为他们风光霁月的城主，居然是在深夜抱着一个女孩回来的！
弗兰和野利口对视一眼，还是没敢说什么，跟着司岚丰进了A区电梯。弗兰十分有眼色地按了16层，那是城主房间的所在楼层。
“城主——”
“稍等，请在办公室等我”
司岚丰打断他们，径直略过两人抱着庄语出了电梯，电梯继续上了17层。
司岚丰刷脸开了门，把庄语放在沙发上，按了旁边桌子上铃，弯下腰温柔道：“抱歉，委屈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医生会上来为您诊治。”
庄语看得出他有急事处理，乖巧地坐在那儿，其实她的腿好像可以动了，但是司岚丰已经上楼了，她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
并不像人类基地安了自然模拟灯，这里用的似乎是一种节能灯，直白的灯光打下来照得亮堂堂的，房间里的装潢一览无余。
屋内是两层的设计，悬浮楼梯将客厅和餐厅分开，楼上透过玻璃护栏可以看见办公桌椅和书柜。沙发后面是一整面的玻璃幕墙，可以看见窗外辜城的夜景。
“嘀嘀嘀——”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急冲冲地进来，和沙发上的庄语面面相觑……
“您是？”女生先开口朝庄语问道。
庄语猜想这应该是司岚丰为她叫来的医生，又想到刚刚那两人的称呼，便挑了几个关键词解释道：“我搭城主的车回家，路上遇到了袭击，他让我先在这里歇会儿。”
女生表情更加惊讶了，但秉着医生的职责她还是觉得先帮庄语治病，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被城主传唤，可得好好表现，之前从来都是夜祈上来。
“我明白了，我是城主安排过来的医生，我叫可可馨。您是哪里受伤了？”
“现在已经好多了，刚刚腿有些动不了，”庄语指了指右边的小腿。
可可馨直接将一台仪器连到她指的部位，一通操作迅速又细致，但庄语已经汗流狭背了，因为她突然想起这是智械人的医生！
“没有任何问题，小姐，您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庄语立刻摇了摇头：“没有了，谢谢。”
“那么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可可馨把东西收拾好，快步离开了。
一关上门还没上电梯她就摁耐不住给夜祈发了消息：“哈哈哈哈哈哈夜祈你输了，准备好机器小狗，我明天上门收货！”
“怎么回事，难道城主不是批评你而是要直接把你开了？”
可可馨朝通讯器淬了一口：“收起你卑贱的想法，城主可是带了一个可爱的夫人回来，以后开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对面突然像炸开了锅，冒出好些人的声音。
“什么？可可馨，你说的是真的吗！”
“可可馨小姐你可别乱说，小心法务部告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可馨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夜祈你又去哪里了？”
夜祈终于抢过通讯器，吊儿郎当地说：“酒吧呀，体会一下酒精的快乐。”
“你能不能学习一些好的地方，城主花大价钱给我们改造可不是让你贪图享乐的！”
这时夜祈的通讯器又被抢走，一个嘶哑的声音贴着话筒低低的笑：“那是为了什么？可可馨，你刚刚说城主夫人是怎么回事？”
可可馨突然耳朵一热，她怀疑自己需要检查一下身上的体温调控系统。
“松定先生，你……你也在，”可可馨舌头都打结了，“我刚刚接到传唤，上去后只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孩躺在城主的沙发上——您还记得城主之前偶然间说过他喜欢湖蓝色眼睛吗，那个女孩的眼睛就是湖蓝色的！天呐真的如同传说中那般美丽……喂，喂？”
夜祈一把切断信号，停止了两人落在其他人眼中暧昧不断的交流。
另一头，司岚丰处理完工作，冷静下来，对于那些事情除了愤怒留下更多的是疲惫。
他刚打开门，发现屋子里面的灯变暗了不少，灯光有自适应系统，当人睡着时会自动调节亮度，他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庄语果然已经睡着了。
早知道他当初设计的时候就将她的精力值拉高一点了，也不行，那样的话，易霖一如此多疑的性格指不定又怀疑，毕竟她理应是21世纪的娇弱人类。
他手绕过女孩的膝弯将她抱起，脱了鞋塞到白色的被窝里，又取来毛巾替她擦拭脸庞——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庄语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司岚丰端着一杯茶坐在沙发上看书，暗色的玻璃幕墙还没来得及调节透光度，但很明显外面的世界没有昨晚那么绚丽了，虽然还是看得出这个城市的繁荣。
“醒了？”司岚丰察觉到动静，将茶杯放下去了厨房，翻开的书倒扣在茶几上，庄语眼尖地看见封面上的字——宇宙。
“您在看书吗？”
司岚丰像是猜到她想问什么，眼角带笑看过来，隔空一指：“纸质的书让我们更像人类，不过不是木桨纸，你可以看看，说不定你也会感兴趣。”
不是木浆纸？那她确实感兴趣，庄语走过去拿起书摸了摸，比木浆纸更滑但是没有硫酸纸那样硬，应该也是环保的材料，她看出来了，整个城市没有任何绿化，连这个城主的家里连一颗小盆栽都没有，植物在这里或许是很珍贵的东西。
“宇宙，”庄语默读了一遍这两个字，翻开书的扉页，却愣住了。
卡尔.萨根，美国人。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国界之分了……
卡尔萨根……卡尔萨根……那不是20世纪的天文学家吗？！
身为智械人的城主为何在看人类写的书？
这时司岚丰已经端着早餐走到身边，他瞥了一眼书页，自顾自说道：“这里的作家创造能力总是敌不过人类，除了一些无趣的小说情节，他们似乎写不出什么内容深刻的东西。”
“无数世界里每一种演化至拥有意识的生物，最初阶段都会假定自己所在的小小行星以及微不足道的几颗恒星就是世界的全部。我们在孤寂中长大。”
庄语知道他在念书中的段落，可是她忍不住看向窗外，玻璃已经调节成透明，外面的天空，是粉黄色的。
“城主先生。”
“叫我澜湾就行，您怎么称呼，小姐。”
庄语不想骗他，但她还是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毕竟那天晚上叶戚已经说出了她的名字，不知道警司处会不会查到她。
“我叫沧漓。”
司岚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庄语是他给她设定的名字，他还期待她会给自己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没想到两人取的假名是如出一辙的绕口。
“好的，沧漓，吃完早饭我带您逛一逛，这两天外面不太安全，希望您在这边多逗留几天再走。”
庄语高兴还来不及，满口答应了下来。
“驻夜大楼分为三个部分，A区是城务部，主要处理城中居民的事物，我的办公室就在这里，B区是城际部，辜城作为第二繁荣的城市管理承担下面小城市和翼城的交流来往工作，四个月后这里会举办城际舞会，届时您有时间的话可以赏光参加，”司岚丰一面走一面想她介绍，庄语余光瞥着来往的人，这么大一栋楼还是作为第二城的城央，工作人员居然少得可怜。
也正是因为少得可怜，不到半天，昨晚可可馨传播出来的消息就被整栋大楼坐实了。孩子们活了这么久，已经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能够吸引他们了，每天除了聊点警司处和销毁中心带过来的乐子就是磕点智械人野蛮学习后的情感模块上的八卦，但讨论目标落在他们最尊敬的城主身上还是第一次，从有记忆以来城主大人就一心扑在辜城建设上，甚至为了提高辜城幸福指数花了不少心思，却从来没见他考虑过自己的事情，以至于驻夜大楼的人们都以为他的情感模块出厂设置时就错漏了。
当庄语跟着司岚丰逛到C区时，走廊上已经多了不少人，全是假装路过实则为一睹夫人真容的。
“天呐……”
“嘘，城主听得见！”
惊叹声被另一人嘘声制止，却还是敏锐地落到司岚丰耳朵里。
“抱歉，沧漓小姐，走这么久您已经累了，不若我先带……”
庄语摇了摇头：“没事，您可以继续，澜湾。”
司岚丰本想带她先去人少的地方避一避，可听到那个假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瞬间又鬼使神差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司岚丰对偷摸回头打量他们的工作人员们笑了笑，朝庄语道：“那我们继续咯？”
“C区是娱研部，也就是娱乐研发中心，虽然名字不是很正经，但全城居民的升级和改造都由这里负责，以及一些店面的注册也需要在这里进行资格验证。这些就是整个大楼的构成，警司处和销毁中心作为特殊机构分别单独设在另外的楼。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销毁中心……那我还是不要去了……庄语心想，突然余光中一闪，她转头将视线移了过去。
“那是什么地方？”
司岚丰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大楼内大部分办公室都是透明玻璃窗，一道白墙中间银色的自动门格外突兀。
司岚丰突然想起昨晚看的那份红头文件。
“那是……白鸽处。”
“白鸽处？”
“一个解决智械人和外来物种矛盾的机构，是今年上面规定新创立的。”
外来物种？那不就是……人类么……
庄语看着那道银色的门，下一秒，门自动打开，一个带着鎏金面具的男人直直地对上她的目光。
她心中咯噔一声，连司岚丰也听到了，不过，他听到的，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