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什么名字?”

    “林生。”

    “有些耳熟。”

    “大众名。”

    林生无所谓的笑了笑,枯枝般的指尖夹着黑色的木牌,木牌在他手中翻飞,如同一只折翼的枯蝶。

    “是吗?”

    “当然。”

    ......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刺鼻而熏人的硫磺味,莫名让人心惴惴不安。

    这一次,拥挤的屋内众人坐在床上,麻木注视着,似阴沟里的窸窸窣窣的老鼠,眸中泛着明明灭灭的红光。

    林生一瘸一拐,耷拉着半条腿,顺着所谓何仁的指引,走到了属于自己的床位。

    失去一条腿和胳膊,慢慢成了身上的烙印,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刀刻在身上,起初疼痛难耐,习惯之后,便习以为常了。

    暗中的目光凝聚成一道隐形而刺眼的聚光灯,笼罩在一人的身上。

    太奇怪了。

    什么时候瘸着腿,挂着半边胳膊的人,也能进这乌托邦了?

    林生忽视一切打量,随意拢了拢身上破旧而黝黑的衣衫,掀起暗黄的黑心棉被子,佝偻着成一团,沉沉睡去。

    一切归于平静,暗夜中的猩红,也渐渐消散。

    与黑域表面气温急速降低的夜晚不同,深埋在地下的乌托邦气温常年如春。

    空中飘荡着高高低低的呼吸声,宁静如同乡村的夜。

    黑域难得的平和。

    林生睡的安稳,踏入这间屋子,闻着那熟悉而刺鼻的味道,心安定了。

    回到最初的起点,这一次他一定要弄清楚,这黑域到底埋着什么秘密,老瞎子又到底怎么回事?

    林生放下盆,冰冷的水淋在脸上,恍惚间回到了当初联邦军校的日子。

    早跑回来的季知许带着满身的热气,稀里哗啦的冲着澡,半透明的淋浴室若隐若现,谢归睡眼惺忪的刷着牙,嘴里叽里咕噜的冒着白色泡沫。

    沈雁回一脸镇静,手熟练的压下头顶竖起的呆毛。

    ......

    这一切,早就回不去了。

    时间就是如此的无情,时光开始泛旧。

    林生掩下眼底的落寞,蹲在墙角刷着牙。

    一盆水噗呲一声倒在墙角,溅起的水花多数落在了林生的身上。

    林生嘴里冒着白色泡沫,仰头凝视着霍学阴狠而淡漠的眼。

    双目相对,阴狠的眼底透出几分额外不明所以的意味。

    片刻后,霍学一言未发的转身离去,留给林生的是一个拉长的身影。

    他,发现了吗?

    林生面无表情的端起盆,随意抹去脸上的水珠。

    即使发现,那又如何?

    刚回来的林生,放下盆,就见上铺的男子脚踩在木质的栏杆上,嘎吱作响,慢悠悠的穿散发着酸臭味道的鞋子。

    林生转身,一脚踹翻了床上的不速之客。

    男子摔倒在地,双目狰狞的注视着床上的林生。

    显然他没有想到,一个瘸子,竟然敢对他动手。

    狭小的房间,气氛凝结。

    目光都凝视在了二人身上。

    男子自觉丢了脸面,一只手撑起利落起了身,麻木的脸上有了些许鲜活的怒意。

    扬起扁平的下巴,黑糊糊的鞋踩在了林生看不出颜色的被子上,宽大而带着老茧的手拎林生胸前的衣领,神色轻蔑:“找死?”

    林生微微一笑。

    看似干瘦的枯枝带着不容拒绝的劲道,挥去胸前的大掌,支棱起瘸的脚。

    男子腾空而起,重重摔下,地面扬起浅浅的灰尘。

    落地的巨大响声,让稍许躁动众人的心顿时一凝。

    地上的挑衅者,口里冒着鲜血,挣扎了片刻,渐渐没了生机,双眼不甘的凝视着虚空。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断手的瘸子,是一个狠角色。

    太狂傲了。

    一个新来的,竟然如此张扬。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连被窝都才刚刚睡暖的人,就敢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杀人。

    这是何其的张狂。

    这乌托邦,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杀人。

    “死了?”

    “谁干的?!”

    “是谁?”

    何仁震怒的吼声传遍了整个屋。

    没有应答。

    所有人安静如鸡。

    何仁温和的脸,变得扭曲,他手里的刀,握的死紧。

    门,嘎吱被推开。

    “我。”洗漱完的林生放下盆,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为什么?”何仁不解,自从上一个何仁死后,才刚刚上位的他无法理解。

    他观察林生一个月,一个断手的瘸子,一直孤零零的在黑域上流浪,若不是king出了事,现在人手紧缺,他是绝对不会让一个瘸子进乌托邦的。

    原本以为是任由拿捏的软柿子,结果是硬茬子。

    “杀人,需要理由吗?”

    林生仰头,薄唇微勾,嗓音淡淡,“这不是黑域吗?”

    这里的人,除了少许类似严若得罪权贵被冤枉之人,大多数都不是等闲之辈,手里多多少少都沾着些血。

    沾了血的大尾巴狼,吃了几天草,偏偏把自己当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原本看戏的众人,目光一怔。

    在乌托邦被规训太久,为了活下去,他们被慢慢磨平了棱角,成了一具具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吃草的狼,我第一次见。”

    “演戏演的太久,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林生的话,如同一把刻刀,在众人的心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是啊。

    何时起,他们这些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被规训成了一只只温顺的绵羊,日复一日,机械的重复着单调的工作。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可真是怪异。

    整个屋子,一时间,就剩下何仁粗粗的喘气声。

    这些贱民,简直要反了天。

    他才上任,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这该如何向上面交代?

    何仁一想到最终的下场,打了一个寒颤,他才不要像一滩烂泥,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他要成为king,活下去!

    咔嚓。

    打破沉默的是一声清脆的脖子断裂声。

    暴怒的何仁随之应声倒地,怒目圆睁的眼底还有未消散的光。

    被压抑了许久的亡命之徒,一朝清醒,所有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了何仁的身上。

    一拳一拳,带着不甘和愤怒,发泄怒火。

    林生视线落在对面霍学身上,眼底全是探究。

    两人的目光相对。

    霍学薄唇微动,微微张合,无声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渴求。

    鼎沸的喧嚣声中,无声的‘出去’二字,让林生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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