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爱戎生吗？

    回去路上，周妩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

    一夜辗转反侧，周妩竟然因为周启行的一句话而失眠。

    “若是你爱戎生，为什么现在是这个表情？”

    “承认吧，你对我也是肖想的。”

    “不，我不是！我没有！”周妩猛然惊醒，大汗淋漓，茫然地看向窗外，天光已是一片大亮。

    原来是一场梦。

    男人赏心悦目的身体，步步紧逼的步伐，冷然的语句，手掌压向她的腰，呼吸将她笼罩……一幅幅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这次她没有看错，梦中的男人五官分明，一身戎装，根本不是周戎生。

    周妩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不敢置信，她竟然会做这样的梦。

    擦了擦额上的汗，周妩掀被下床，洗了把脸，收拾一番，从房间出来。

    吃过早饭，周妩往叶欣莲住处走去。

    一大早，婉转动听的戏腔悠悠飘起，尾音余韵缓缓，然后消失在耳畔。

    周妩进入院子，率先看到站在海棠树下的叶欣莲，没想到，崔乙元也在，手里拿着一本叶芝的诗集，坐在那里，笑容温暖地和叶欣莲聊天。

    周妩一时愣住，他们怎么……何时这样熟稔了？

    叶欣莲余光看到她，并未有任何吃惊，自然地转头叫她：“阿妩，快来。”

    崔乙元闻言，回过头，合上手中的诗集，同她打招呼：“周小姐。”

    周妩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崔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乙元刚要说话，就被叶欣莲打断：“乙元是我叫来的，现在外面乱得很，出门总让人胆战心惊，我和刘太太她们已经很久没聚了，在家里待得有些无聊。”

    周戎生离开后，周昌照身体有所好转，沉醉于听戏，他最近常请的戏班子是新搬来北城的，演的一出《牡丹亭》，十分精彩。

    叶欣莲见过那杜丽娘扮相的女旦，冷笑一声，便再也不踏入戏园半步。

    周妩低头看着崔乙元手中的书：“拿这个做什么？”

    崔乙元手指在书封上微微摩挲：“哦，夫人近来对诗词感兴趣，但却不解其意，我斗胆讲一讲。”

    周妩笑了笑：“劳烦你了。”

    崔乙元低下头：“小事。”

    闲聊过后，周妩从叶欣莲住处离开，回到房间，发呆片刻，脑海里闪过周戎生英俊的面庞，忍不住拿起纸笔写信。

    写完用蜡封好，周妩和之前一样投递到附近邮箱。

    回家路上，周启行的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梦里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周妩渐渐出神，在大街上走着，丝毫没留意到即将发生的危险。

    她正沉浸于个人思绪，忽然，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拉进巷子里，嘴巴被男人的手掌紧紧捂住，男人的五官在她眼前逐渐放大。

    一切都发生得十分迅速，周妩心跳狂乱，两只手掐住男人手臂，指甲不自觉陷入男人肉里。

    她独自跑出来，想着速去速回，怎么也没料到会遭遇变故。

    街上仍然有不少的行人和车辆路过，距离她咫尺之远。

    周妩忍不住做最坏的打算，难道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是，她却连自己为什么死都不知道。

    她十分笃定自己没见过这个陌生的男人。

    随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周妩抗拒感愈加强烈。

    只是，下一秒，男人仅仅将嘴唇印在他自己的手背上，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周妩愣住，竟然忘记了挣扎。

    她正犹疑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恼怒的人声。

    “人不见了！应该没跑多远，继续追！”

    直到这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男人的手才慢慢从她嘴巴上松开，可他握着她手腕的左手却依然牢牢牵制着她，接着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别叫，我不是坏人。”

    周妩考虑到他并未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男人却认真打量她片刻：“听说过周家，周昌照吗？”

    周妩一怔。

    男人观察着她的表情，语气忽然略带威胁：“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眼中忽然闪现亡命徒一般的狠厉，周妩神色一凛：“你们认识？”

    男人微微一笑：“我是周老爷的远房亲戚，千里迢迢来投奔他，我姓陆。”

    周妩看着他的眼睛，心中紧张万分：“我相信你。”

    男人一愣，沉默片刻，又笑了：“你就不问问刚才追我的是什么人？”

    周妩快速扫了眼他狼狈的衣衫：“左右不过是仇家。”

    男人神秘一笑，左手握着她手腕抬起，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说的没错。所以，现在，我想请小姐帮个忙。”

    十分钟后，周妩挽着一个西装革履，头戴黑帽的男人从一家裁缝店出来，一路旁若无人地穿过街巷，刚走没几步，便与方才离开后又折返的那群人迎面碰上。

    男人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走过去，别紧张，他们不会发现。”

    周妩没说话，神色自若，像往常拉着周戎生逛街那样，径直走向那群人，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与他们擦肩而过。

    很快与那群人甩开一段距离，周妩将手从男人掌心挣脱：“你已经安全了。”

    男人愣了愣，没有立即离去：“小姐既然已经知道我要去周家，何不送佛送到西，我看小姐对这附近十分熟悉，衣着打扮也不像普通人，说不准我们是殊途同归呢？”

    周妩闻言，抬头看见他好整以暇的脸，怕是已然对自己的身份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我虽是从外地来的，可进城打听不过半天，就听说了周老爷新纳的姨太美若天仙，还带着一个女儿，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刚才我可是听到了那家裁缝铺的老板叫你周小姐。”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想看她作何反应。

    听着他拐着弯地夸了自己一番，周妩失笑，然后看向他：“陆……？”

    男人：“陆聿扬。”

    周妩看他认真的眼神不像说谎，戒心少了许多，却仍旧保留警惕：“既然如此，跟我来吧。”

    随后来到周宅大门，周妩果然看到等在门口张望的齐焰。

    齐焰转身看到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她身后的陆聿扬，不由愣了一瞬：“周妩小姐，这位是……”

    周妩看了他一眼：“二叔在家吗？这位陆先生自称周家的远房亲戚，与二叔自小相识，此番前来投奔，不知二叔有没有时间叙旧。”

    齐焰听了片刻，反应过来：“在的！周妩小姐请随我来。”

    周妩路上打听了男人与周家的关系，陆聿扬信口拈来，实在教周妩分辨不出真假，只好领他先去见周启行，到时，一问便知他所言虚实。

    到了地方，齐焰先进屋说明，没多久便领着他们进入周启行房间。

    周启行仍带病坐在书桌前，听见动静，好奇地看向来人，瞳孔微缩，然后便陷入沉思。

    陆聿扬一看到周启行，几步上前，有些不敢置信：“真的是你，胤枢！”

    听到他的称呼，周启行手中的笔抖落在桌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陆聿扬笑了笑：“我是聿扬啊，幼时一别，这么多年没见，也难怪你不记得我。”

    周启行神情一动，愣在原地，随后却忽然后知后觉地看向周妩：“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聿扬单独聊会儿。”

    周妩观察他二人神色激动，陆聿扬脸上尤其惊喜，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周启行，表情也难得有这样错愕崩裂的时刻。

    周妩很意外，这人竟然真的和二叔自小相识。

    可是，他方才念叨的胤枢，是二叔的小名吗？

    她怎么从来没听周戎生和周昌照提起过。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周妩走出房间，留给他们二人叙旧的时间。

    过了不知多久，正在和丹青、蕉棠玩耍的周妩听到身后传出动静。

    转头看到周启行房间门被打开，陆聿扬和周启行前后走出房间。

    丹青还在周妩头上卧着，她伸向地面的手没来得及收回，蕉棠顺着她的手臂，慢慢走到了她肩膀。

    院中的老槐树伸展出鲜嫩的翠叶。

    周启行走出房间后，看到这样的一副场景，心中猛然被击中，一瞬间，已经幻想了千百种和周妩一起生活的岁月静好。

    他产生了强烈地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冲动。

    陆聿扬目光一直没从周妩身上移开过，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如何，我没骗你吧。”

    周妩仰头，看了看他身后的周启行：“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又是周家的什么人？”周妩对陆聿扬的来历更加好奇。

    周启行既然能和陆聿扬聊这么久，那么很显然，陆聿扬对周启行来说，并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远房亲戚。

    陆聿扬：“我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启行打断：“大哥还不知道你来，你先随我去见见大哥，他应该也一直很惦记你。另外，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先在家里找个房间住下，你若不介意，我让齐焰替你安排。”

    陆聿扬：“还是启行你想得周到，我风餐露宿惯了，现在住到哪儿都行，一切就听启行你安排。”

    周启行随后让齐焰为陆聿扬准备房间，然后便领着客人，和周妩一起去见周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