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而焦灼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终于,夜郎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清荷……我……看见药王谷在办丧事,给你……”
楚清荷的肩膀微微颤抖,垂下眸子,缓缓点了点头:“他们以为我已经……这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准备了一副空棺木,可能准备立个衣冠冢。莫风在灵堂前,对着你的画像哭诉,但是……”夜郎君想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讲述所见所闻,但说到莫风的污蔑时,那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屈辱感还是冲破了压制,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恨意,“他颠倒黑白,说你……是死在我的手中。”
楚清荷的脸瞬间苍白了几分,夜郎君顿了一顿,不再犹豫,将自己在药王谷所见所闻,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包括莫风如何极尽污蔑之能事,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玷污楚清荷的场景……再到药王谷众人如何被煽动得群情激愤、恨他入骨,誓要为楚清荷报仇雪恨。
楚清荷想过莫风会用谎言蒙蔽众人,但没想到他会用如此下作、如此恶毒的手段。莫风不仅要取她的性命,还要在“得手”之后,故意损毁她的清誉,将她清清白白的名声彻底踩进泥里,还将一切都推到夜郎君的身上!
夜郎君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那双清丽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悲愤、屈辱和……痛楚。夜郎君心如刀绞,想伸手为她擦去眼泪,却在刚抬起手时就僵在原地。
因为楚清荷突然抬眼看向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身上的血腥味……所以,他已经死了?”
夜郎君对上楚清荷那双带着了然和痛楚的眼眸,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杀了他……不过,他该死。”
他终究没有说出莫风临死前那更加恶毒的下流话语——他怕让楚清荷更加痛苦而难堪。他忍不住上前把楚清荷颤抖的、冰冷的身躯用力拥入怀里,让她把脸埋进自己的胸膛,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悲恸的哭声。
他喉头哽塞,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等到楚清荷渐渐止住了抽噎,他才尽量放柔了声调开口:“清荷,药王谷……你恐怕暂时是回不去了。莫风的那些说辞,谷主并未全然听信,但那些泼在你身上的脏水……需要时间和证据来清洗。”
楚清荷从他怀中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颊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但眼神却透着清明与决绝。她知道夜郎君说的是事实。此时回去,只会让她骤然陷入更深的漩涡,或许会成为莫风谎言下的牺牲品,甚至可能……牵连夜郎君。
“我们不妨顺水推舟,就当‘楚清荷’已经‘死’了,其实……你先同我一起去兰亭,设法断了那昏君在江湖中的臂膀。”夜郎君捧起她的脸,目光灼灼,语声坚定,“待我们的复仇大业尘埃落定,再去洗刷那些污名便容易得多了。”
楚清荷静静地听着,心中翻涌的屈辱、悲愤和对未来的迷茫,在这份清晰的目标和强大的依靠面前,渐渐沉淀下来。就这样离开药王谷,她心中自然不舍……但她更明白,夜郎君的提议,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他们共同的复仇,也是她如今唯一理智的选择。
终于,楚清荷长长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呼出一口气。她再次抬眼看向夜郎君,那目光里没有了迷惘和挣扎,只剩下一种风波初歇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却坚定的弧度,声音很低却清晰地钻进夜郎君耳中:“好,我们去兰亭。”
听到她肯定的答复,夜郎君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保护她,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然而,这份喜悦刚刚升起,莫风临死前那张扭曲的脸,和他口中恶毒的、关于“红痣”和“滋味”的污言秽语,如同附骨之疽般又浮了上来。还有那句“她心里永远都有我的位置”,让他藏在面罩下的脸孔绷得死紧,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楚清荷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变化,看着他骤然绷紧的身体和紧握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夜郎君猛地回过神,对上楚清荷清澈探询的目光。那双眼睛,像山涧最干净的泉水,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他此刻内心的挣扎和……不堪。
他在干什么?他竟然在怀疑她的清白?简直无耻!莫风是什么东西?一个满口谎言、卑鄙无耻的伪君子!他临死前的话,自己怎么能信?
他爱楚清荷,包括她的清冷孤傲,包括她的坚韧倔强。他曾无数次刻意制造与楚清荷身体相触的机会,但楚清荷最多只是俏脸微红,最终总能巧妙地避开,从不让他有丝毫真正越界的机会。这样高洁的她,让他既敬又爱,他怎么能怀疑她!
夜郎君的内心如同被两股力量朝完全相反的方向撕扯——一股是根植于心底、因莫风挑拨而疯狂滋长的嫉妒和不安;另一股,则是对楚清荷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那份深沉到不惜一切代价的浓烈爱意。
爱意,最终还是彻底压倒了那份阴暗的猜忌。
夜郎君突然用双手轻轻攀住楚清荷的肩头,那股力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他不能再被莫风的鬼话影响,他现在就要亲口告诉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清荷,那个……我……方才想了些……蠢事。”夜郎君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笨拙和……近乎狼狈的坦诚,目光却始终牢牢锁住楚清荷的眼睛,不让她有丝毫闪躲,“现在说这些……也许不是时候,但是……我忍不住。”
楚清荷被他掌心透过来的滚烫温度和突如其来的剖白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分。她微微垂下眼睫,没有挣脱他的手,也没有急着回应,只是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夜郎君的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真该死,他在心中暗骂自己为何如此冲动,竟然准备在这样一个敏感而微妙的时刻,将自己那份本该深藏心底的情意和盘托出。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和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些字句一个个艰难地挤出来。
“我……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刚见到你……就……”夜郎君搜肠刮肚地拼接着最适合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吐得有些艰难,又带着一种滚烫的温度,“我骗自己是因为想借你的寒髓凝脉增长功力……其实,其实我就是……心悦你。”
终于……这三个字,终于说出来了。
她会怎么反应?会嫌弃他吗?会给他两记耳光吗?还是会觉得他乘人之危吗?或者可能会说……她也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心意?
夜郎君从未这般紧张过。
山洞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楚清荷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两片红霞,差点把她全身的雪肤都烧得通红。她想从夜郎君怀里抽身,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尽管她拼命压低了头,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中瞬间弥漫开的水汽……还是泄露了她内心那点难以言喻的悸动。
夜郎君看着她羞赧的模样,所有的不安和猜忌,所有的阴影和痛苦,在这一刻都被这近在咫尺的、触手可及的美好驱散了——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嗔怪或是斥责,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一份带着羞怯的、无声的默许?
夜郎君的自制力已然归零。
他再也无法忍耐,他猛地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掠夺般的急切,却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把自己拉扯住,动作忽然变得无比轻柔,紧接着小心翼翼地覆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夜郎君起初只是试探般的、如蜻蜓点水似的触碰,但一嗅到她如兰似麝的体香,就本能地加深了这个吻。他的动作略显笨拙,舌尖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撬开她的齿关,去探去汲取那份他渴望已久的甘甜。
楚清荷的身体在他怀中瞬间绷紧,随即又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软了下来。陌生的悸动和酥麻感席卷全身,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夜郎君吻得忘情,一个更加露骨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他的脑海——他想拥有她,完完全全地拥有。
他环抱着楚清荷的手臂骤然收紧,吻也变得更深、更炽热,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急切。就在他即将失控的边缘,楚清荷发出一声略带不适的闷哼,让几乎已经沉浸在情欲中的夜郎君猛然惊醒!
他在干什么?他差点就准备……这太无耻了!巨大的自责和懊悔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熄了他所有燃烧的欲念。他怎么能在她刚刚经历背叛与污蔑,在她身心俱疲的时候,被一时的冲动驱使而做出这样的事?
这分明是乘人之危!
“清荷,对不起……我,我太得意忘形了。”夜郎君低喘着,眼神中满是懊恼。楚清荷也因为这骤然的分离而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解看向他,让他生怕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又会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