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顾然把江茗惜送到酒店就回了工作室,晚上还有一组拍摄。
江茗惜拿出做好的攻略,在洛雅阁的小圆标上打了勾,又在旁边的那个像地图一样的图案上轻轻打叉;她没找到那幅画,最后在下面写了一行小字“送给小女孩雨伞”。
洛雅阁的老板将洛雅阁建在和老板娘初遇的地方,江茗惜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一个雨天。
她和林子炀的初见谈不上美好,她实在狼狈。那天的榕城也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
毕业论文一定可以排进江茗惜此生最讨厌的十大事件之一。因为这个论文,江茗惜无数次后悔为什么要选哲学这个冷门的专业,不仅工作不好找,毕业论文也难写。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空调开得太大的缘故,江茗惜觉得今天脑子像一团浆糊,写论文无疑是难熬的,特别是看了一上午资料后,脑海里充斥着苏格拉底,尼采道德哲学理论后更加难受,快要把脑袋撑破。江茗惜决定出去吃个午饭再回来和他们斗智斗勇。
江茗惜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细雨绵绵,微风裹挟着细雨软软地落在身上,倒是带给了江茗惜几分清醒。长时间阅读后造成的头脑的肿胀感也有所缓解,江茗惜深呼吸了几口湿润的空气,感觉还能和论文再战几回合。
图书馆附近有一家小店,鸡汤面做的一绝,鸡肉鲜嫩,高汤浓郁,金黄的汤底浮动浮光若金,撒以葱花一点绿色点缀,让人看起来就能胃口大开。江茗惜觉得这样的雨天最适合吃这样温暖的食物。温热的鸡汤流进胃里,给疲惫的身体带来极大的慰藉,江茗惜难得的一点都没剩将汤底都喝净,准备回去继续“作战”。
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在江茗惜沉浸于喝鸡汤时,雨开始变大。原本的绵绵细雨转为中雨,雨丝成线练成雨幕遮挡住世界。江茗惜不知怎么犯傻,想从这里跑回图书馆。小店到图书馆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够淋湿一个人,然而江茗惜想的却是正好这会有灵感要赶紧回去,跑的快一点就可以了。
就这样,江茗惜冲进了雨幕。跑到一半,雨势变得更大,噼里啪啦地砸在江茗惜身上。这样大的雨,不出一会江茗惜就会变成落汤鸡。江茗惜开始后悔自己刚刚草率的决定,明明可以等雨小一些再走,非要赌这一把,这下好了,即使到了图书馆也已经湿透了。预想中更大的雨没有降临,黑色伞面遮住视线,也遮住了这场雨。江茗惜停下脚步望向提供这片庇佑的人,那就是江茗惜见到林子炀的第一面。林子炀那天穿的是白衬衫,黑色长裤,瘦削的脸颊,下颌线清晰可见,是那种骨相极好又偏严肃冷漠的长相,而眼睛里却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错愕一秒,“谢谢,谢谢。”江茗惜的嘴先一步做出反应。
“没关系,怎么下雨还往雨里跑。”林子炀微笑回应,也不太理解她的行为。
江茗惜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一时犯傻,只说是着急回去写论文,林子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江茗惜连忙转移话题,“你也去图书馆吗?”
“对,我也在写论文。”
“你也是这届的呀,是什么专业啊。”江茗惜开启访问模式。
“我在榕大,软件开发专业,你呢?”林子炀也抛回询问。
江茗惜有一瞬惊喜,“我也在榕大,学哲学。”林子炀也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好巧。”
所剩距离本就不长,两人谈话间很快也到了图书馆门口。临时突然变大的雨偏偏在两人到达后又变回绵绵小雨。江茗惜调侃“这雨还挺会变脸。”林子炀被她这个形容逗笑,笑声爽朗,江茗惜觉得他还是笑起来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原本硬朗的线条也变得柔和,镀上一层柔纱,冷冽难接近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还挺幽默。”林子炀打趣道。江茗惜看着他的眼睛,笑意还未消散,她的嘴角也扬起笑容。林子炀收起伞,手指向楼梯的方向,“上去吗?”江茗惜点点头,“我的座位就在楼上。”林子炀将伞放在一旁,走近她“走吧,我座位也在楼上。”
两人于是一同上楼,回到自己的座位,隔了几个座位,但也不算远,面对面的位置,只要抬头便能看见。江茗惜再次道了谢,然后两人各自回归自己的论文大战。偶尔江茗惜抬头看向林子炀,他认真的时候那种冷漠更强烈了,和交谈时的友善截然不同;偶尔两人的视线也会交汇,短暂交流后又分离,微笑示意。
下午的论文进程比上午头脑发胀时顺利很多,江茗惜终于理出了思绪,找到着手点,然后开始才思泉涌,顺利的话今天就能写完初稿。钟表时针一圈又一圈转动,雨声滴滴答答地响着,成了自然的白噪音。
江茗惜再次抬起头活动一下颈椎时发现对面没有林子炀的身影了,电脑还在应该还没走,正想着的时候,手背一暖。“在发什么呆?”林子炀的声音自身边传来,手里拿着一杯奶茶,另一杯在她手边。
“没什么,你去买奶茶了啊。”江茗惜拿起手边的奶茶,插入吸管,甜腻的味道刺激味蕾,留下清甜的味道。“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江茗惜道谢。
“好。”林子炀将手机递过来,不是收款码,是个人二维码。
江茗惜扫完点击添加,打上自己的名字,对面很快通过,林子炀轻声说话
“江茗惜,很好听的名字。我叫林子炀。”江茗惜手机震动一下,是林子炀发过来的他的名字。
“那你继续,我先过去了。”
“好。”江茗惜目送他回到座位,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敲击键盘。
没过多久,江茗惜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是微信通知,江茗惜怀着期待点开。在看到消息的瞬间顿时心乱起来,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袭来。手机开始持续震动,对方见微信未回,打来了电话。手机持续嗡鸣响动,江茗惜迟迟没有接听,林子炀察觉到不对,走过来低声询问,“怎么了?”江茗惜像大梦初醒一样,缓过神“没事,没事,我接个电话。”然后快步走出,脚步微晃。林子炀瞥了一眼手机界面,来电显示城湾,一个地名。
江茗惜按下接听键,还未等开口,听筒里传来铺天盖地的指责。
“江茗惜,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消息?手机是摆设吗?”
那条微信和这通电话只隔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然而她已经习惯了,习惯对面的无理取闹和刁难。
“刚才没看手机,有什么事吗?”江茗惜极力控制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事实上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快要握不住手机。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忙,就你忙。上个大学整天忙,不知道你都在忙什么。当初就不该听你小姨的,早点工作多好,还能给家里赚点钱。上什么大学……”
电话里的责怪还在继续,说她不该上大学;说她小姨就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小姨出的。江茗惜自己也有在兼职,没再和家里要过一分钱,甚至有时弟弟的学费她也出了一半。江茗惜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反驳没用的,她总有她的说辞。或许是久久听不见江茗惜的回答,对面也有点累了,声音不再如刚开始般尖锐。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也没等江茗惜回答,又自顾自说到,“那个,你爸说让你晚上回家吃饭,见个人。”
“见人?见什么人?”江茗惜赶紧追问,她有预感那不会是什么好人。
“你管见什么人呢,见了不就知道了,好了,就这样。”听筒传来挂断的提示音,江茗惜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里,虽然其实说了也没用。挂断电话后,江茗惜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手指完全脱力,手机掉在地面上,身体贴着墙壁缓缓蹲下,仿佛这个姿势能有所缓解。脑子里有一团搅乱地线团,绕啊绕,盘旋在脑海各处。缓了很久她开始理出思绪,她不会回去的,但不能那么直白,否则对面会不依不饶。江茗惜发微信说导师要带她出差半个月,今晚就走来不及回去,出差补助五百。这几年江茗惜用钱解决了很多这种问题,自从上次解决后已经有一年了。果然对面看见有钱就不催她了,只说让她快点回来,回来再见。
看到回复后江茗惜悬着的那口气终于落下来,重整好衣装她又回去,初稿还剩个结尾了,她要去写完。
回来后她刻意没望向林子炀的方向,只盯着自己座位的方向。然后她发现桌子上多了些什么,走到桌前,桌面上是一把雨伞,和一张便利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哲学里,唯心论里有一句,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或许换个角度想问题,问题便迎刃而解。雨还在下,伞留给你,祝你开心。”
江茗惜久久望着那张便利贴。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