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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7/兔子牵着鱼跑
晋江文学城首发
街道上蝉鸣正盛，梧桐树长势颇有参天入地之姿，阳光从交拱着的枝桠透下，斑驳树影投射在柏油马路上。
往前再走几步，便可从宽阔街道，绕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南城最繁华地段背后，城市最古老的街巷便是这儿——宁东巷。
逢芷雨吃过饭，窝在椅子里补了会暑假作业，瞌睡连天。卧室空调冷气十足，拉上窗帘后，光线昏昧，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不补足精气神怎么学习？
仅犹豫半秒，逢芷雨就转身躺上床。
好景转瞬即逝。
约莫十分钟后，楼下不知道哪家人在搬行李，噼里啪啦的。
“谁啊！”逢芷雨从空调被里钻出来，被人打扰睡眠十分不爽，这是她做了很久思想斗争才选择睡的午觉。
这怒吼楼下的人自然听不见，但卧室外的梁仪华女士听得一清二楚。
梁仪华不清楚女儿在搞什么幺蛾子，敲了两下房门就进来了。
“啪”一声，房间陡然明亮。
梁仪华：“不是写作业吗，怎么写到床上去？”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逢芷雨把乱糟糟的头发往脑后扒了扒，委屈地抱怨道，“可我太困就想睡会儿，楼下不知道干嘛噼里啪啦的，太吵了。”
逢芷雨迷糊往门外瞟了几眼，沙发上没见亲爸逢百川的身影，吃完午饭回房间时，明明还看到爹妈两人躺在沙发上看最近很火的一部宫斗剧，“我爸呢？”
“想继续睡去主卧。”
方才逢芷雨即将陷入深度睡眠，结果楼下丁零咣啷好一阵，吵得不得安宁，心里团簇的那团火即将爆发。最终，浓厚的睡意盖过怒气，准备听从梁仪华女士建议去主卧睡。
梁仪华看她这一副要“谁再吵我就踢爆全世界”模样，决定先告诉她，“你明叔一家回来了，你爸在楼下帮忙搬东西。”
“明叔？”逢芷雨没反应过来。
梁仪华顺手关掉空调，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回头睨她，无奈改口，“你乘风叔，明乘风，明见景他爹。”
没了层层遮挡，阳光直接倾泻进屋。逢芷雨眯眼顶着强光朝楼下看，思绪清晰了些，她揉揉眼睛，确保自己没眼花。
如果没看错的话，楼下搬家的一行人正是她发小明见景一家三口，还有，她亲爹
“欸？”逢芷雨瞬间睡意全无，懵头转向，搞不清状况，“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两个月前。
南城一中期末刚结束，暑假还未正式开始，她跟明见景刚出考场，就被父母们接到饭店，吃了顿饭，过后才知晓那是顿“散伙饭”。
酒过三巡后，大人们聊天南地北、家长里短，甚至天文地理，仿佛要说尽余生全部的话。
那时她才知道乘风叔，也就是明见景亲爸，由于工作变动调到北城，全家将搬迁过去，准备扎根北城，再具体的她就不知道了。
南城北城，顾名思义，一南一北，相隔甚远。
她和明见景认识了十六年。
梁仪华女士与明见景亲妈文锦珠女士自大学起就是好闺蜜，她们又正好都嫁进宁东巷，这难以分割的缘分，自他们出生前就连结上了。
当时她窝在饭店包间角落沙发，捏着卷子，心不在焉地翻老师发出的标准答案，估算各科期末成绩，还不错，可她内心毫无波澜，倒是旁边餐桌大人们传来的欢声笑语，让逢芷雨恍悟什么叫——乐景衬哀情。
注意到她的闷闷不乐，明见景在她身旁坐下，侧眸问：“怎么了，总不能是没考好吧。”
“考得才好呢。”
“确实，小逢老师进步大到全校闻名，”明见景笑说。
“嘁，马后炮，你少捧杀我。”逢芷雨仰躺在沙发里，说话间，侧身举起手中试卷，隔绝开他的目光。
空气静默几秒，她隔着试卷都能感受到明见景的视线，而后，他语气极为诚恳，“真心的。”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怕影响打破欢乐的氛围，逢芷雨故作轻松说要出去透气，得到梁女士应许，她五步并作三步走向包间门，离开前她听到明见景说，“以后接线上辅导业务，随叫随到，效率肯定比线下高。”
逢芷雨脚步一顿，到嘴边的“我才不需要你讲题”硬生生咽了下去，继而开门走出包厢。
闷湿燥热扑面，酸涩情绪点点汇集到胸腔，堆积到阀值再坍塌，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海啸，顷刻将她淹没。
无关其他，只是与在母亲肚子里就认识且十几年来始终相伴的朋友，毫无预兆地分别，这对于年仅十六岁的逢芷雨来说，短时间肯定无法接受。
但别无他法。
为此她难过了整个暑假。
眼下。
明见景一家又重新搬回来了。
“明叔公司那边有人事变动，所以又回来了。”梁仪华将逢芷雨书桌上的零食包装袋全清理了遍，“少吃点零食，等你文阿姨弄好了，你把冰箱里的西瓜葡萄送过去。”
“行。”逢芷雨脑袋宕机，脸上最多的情绪是茫然，“那明见景应该还是在一中上学？”
“我不清楚，你自己去问。”
等梁仪华转身出了卧室，逢芷雨往床上一摔，随后坐起身，抒动全身力气给枕头来了个拳击马杀鸡。
啊啊啊！
明见景这个狗贼！
搬回来居然不跟她说！
气死了！
她才不要现在就去呢。
晾他一会儿。
逢芷雨拉上窗帘，重新打开梁仪华关上不久的空调，动作敏捷地坐回书桌前，随手拿出本物理竞赛练习册埋头猛写。
她脑补出的老友重聚欢快场面飞速掠过，取而代之的是前十六年被拎出来和明见景对比的各种时刻。
她人生永恒的对照组。
再次。
狠狠缠上来了。
……
她咬牙切齿，鼓足气，一连串地往下写，直到客厅传来梁女士的召唤。
“逢逢可以去送水果了。”
逢芷雨扯着嗓子回：“不去。”
外边安静三秒，梁仪华直戳痛点，“我不知道是谁在明见景搬走后，在家默默流了好几天眼泪。”
逢芷雨起身打开房门，手里还拎着习题册：“妈！”
梁女士满脸“我还不知道你”的模样，她随即转回头，继续看电视剧。
不知是轻而易举被看透的无奈，还是气急败坏了，逢芷雨忽然笑出声，“我服了。”
回到书桌前，倒扑的手机震动，逢芷雨翻过来看了眼。
明见景：「1。」
？
少来找存在感。
逢芷雨靠着椅子往后仰，试图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透过层层防盗网，这边一眼望过去，窥探明见景的动向。
两家距离近，物理意义的近，十分近，虽是不同单元楼，但同楼层，且楼间距近，两人房间恰好窗对窗，正常情况下可以看见对面。
屋里没人。
逢芷雨拿起手机回他消息：「你在哪？」
明见景：「书房。」
“妈，水果装好了吗，我去明见景家。”逢芷雨站在房门口说，余光瞥到桌面的习题册，顺手带上。
午后蝉鸣愈发高亢，顶着热浪的侵袭，逢芷雨用此生最快的速度“瞬移”到明见景家门口。
见开门的是许久未见的文锦珠女士，明见景亲妈，逢芷雨酒窝挂着笑，将手上提着的水果递过去，亲热地说：“文姨欢迎回家，还是南城好吧。”
文锦珠接过塑料袋，摸摸逢芷雨头，笑说：“当然了。”
寒暄过后，逢芷雨探头往屋里看：“乘风叔和明见景呢？”
“你乘风叔有事去公司了，明见景在书房。”文锦珠每次听到逢芷雨叫乘风叔就哭笑不得，她刚会叫人那会儿叫的是明叔、文姨。
她三岁上幼儿园后，不知从哪个老师嘴里学到“乘风破浪”这个词，又恰好明乘风还有个弟弟，叫明破浪。那时明破浪没成家，天天呆在这边，逢芷雨见着他们就喊“乘风破浪叔叔”，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
进屋，问好，换拖鞋，行云流水，这套动作从小到大她重复过不少遍。
最后到了书房门前，她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咚咚敲了两下门：“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没动静，逢芷雨正欲唱第二遍时，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热傻了？”
源源不断的凉气从书房溢出，来人身上裹着香根草气息，他个子很高，逢芷雨看他需要仰头。
少年没继续说话，只是垂眼睨着她。
逢芷雨不明所以眨眨眼，挥挥手：“好久不见？”
这个角度看他，眉眼深邃，挺鼻薄唇，过于分明的线条轮廓，显得他攻击性很强，注意到他眼尾有颗没见过的褐红小痣，逢芷雨下意识伸手。
明见景往后躲闪了下，薄削的背脊兀地撞上门框。
少年正在身高猛窜的时期，营养明明跟上了，却瘦得过分，以至逢芷雨这两年来，羡慕念叨过无数次，他怎么吃都吃不胖。
“不好意思打扰我们小景大人啦。”逢芷雨狡黠一笑，跟条泥鳅似的灵活地从他身侧挤进书房，凉气侵入全身，她抬头看了眼空调温度，“你要成仙吗冷死了？”
明见景关上房门，跟在逢芷雨后面，没阻止她“鸠占鹊巢”霸占座位，从别的地方又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少年方才冷冽淡漠的神色此刻已无迹可循。
他顺着逢芷雨的话头，胡诌回答：“不是为了方便等会儿给你造雪堆雪人？”
“……”
“终于舍得说话了？”逢芷雨抬头看他一眼，“还以为两个月没见你不认识我了。”
明见景顿了几秒没回话。
“你犹豫了，看来是真忘了，行吧，十几年情谊原来就这样。”逢芷雨像抓住把柄似，迅速反应，继而抬眼摆出审视的架势，似乎真准备在他脸上搜寻“遗忘”的痕迹。
明见景手肘撑在桌面上，扬起笑，玩味又恳切地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逢芷雨啊。”
“切。”逢芷雨不吝称赞，“许久未见，你张嘴说瞎话的能力倒是长进不少。”
“逢老师谬赞。”明见景捞起书桌上的空遥控器，将温度往上调到24度。
跑火车互相吹捧了一番后，逢芷雨准备开始进入正题——刺探“军情”，假模假式咳嗽两声，“小明啊，暑假学习情况咋样，去少年宫的路上有没有忘掉作业再回家取啊。”
“……”
认识十几年，明见景觉得逢芷雨每天都在刷新他的认知，人的脑回路怎么会这么清奇。
他瞥到逢芷雨带来的习题册，她包了封皮，看形状像暑假作业的理综合订本，“来求我帮你补暑假作业？”
“你看不起谁啊，暑假作业我早写完了。”顺着他视线，逢芷雨想起自己拿了题册来，此时自然地展开向他展示自学成果，“你看不起谁啊，我整个暑假卧薪尝胆、发愤图强、悬梁刺股，苦学物竞内容，只待弯道超车的那天。”
“那我误会你了。”明见景回忆了下，她没提过报名事宜，提醒道，“今年报名时间已经过了。”
逢芷雨神色一顿，嘴硬，“……我知道。”
“告诉你个小道消息？”明见景转移话题。
逢芷雨顺着台阶下，“什么什么。”
明见景：“我跟你都分在高二一班。”
逢芷雨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我们一个班？”
南城一中美名其曰让大家过个好暑假，期末成绩第二学期开学前才会出，高一升高二，文理分科，按校排名分实验班，结果自然得等到出分后，目前没官方消息。
“跟你一个班，”逢芷雨反应过来，抓着明见景的衣角，一味摇晃他，“实验班？”
“嗯，”明见景挣脱开，正神色回答，“恭喜啊，逢老师。”
“我靠？”逢芷雨激动站起，动作幅度过大，轮滑椅往后仰倒，好在明见景眼疾手快接住，扶正。
逢芷雨：“哈哈我惨淡的人生终于迎来了转机，明小景你颤抖吧！”
她脑回路千折百绕，激动过后脸色一变，故作姿态地重新坐回明见景扶好的椅子，歪头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明见景又补充，“昨天我还没回来。”
“我删你微信了？”逢芷雨，“还是你手机被收缴了？”
少年琥珀色瞳孔映着光，收敛乖顺地答：“没有。”
……
逢芷雨无语盯他，觉得没见面的俩月里，这人装委屈的功力也突增猛进不少。
信任危机在沉默中爆发。
她可没忘今天发生的这一箩筐的事，七月初得知明见景要搬到北城去，害得她一整个暑假都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起初一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结果这家伙又一声不吭地搬回来了，“那你要搬回南城怎么都不跟我说？”
“我要说事发突然，来不及你会相信吗？”
“……”
窗外树影绰绰，夏日午后蝉鸣声势喧嚣，书房隔音好，户外噪音传入会被削减许多，蝉鸣听起来闷闷的，在此刻书房里显得有些沉默。
怕成为冷战的导火索，明见景转移话题：“你生日快到了，礼物想要什么？”
谁生日？
快到了？
“你确定你记得我生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