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放出一个不得了的排球怪物吧。
孤爪研磨双手撑在膝盖上，等呼吸稍微平复一些后，才去拿起在地上滚动的球。
自从那天之后，在这个小假期里，他们就每天围绕着这颗排球活动。
在两人面前，黑尾铁朗也不再只是充当一个陪伴的沉默型角色，他的话越来越多，特别是在有关于排球的时候，还会主动跟他们讲起自己以前的事情。
星奈和研磨这才知道，在来到东京前，黑尾原来还有参加少年排球队伍的经历。
“噫？研磨你的手…？”
星奈正要接过球，却注意到研磨的手背——特别是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的虎口处，有一块红疙瘩。
她卷起他的袖子，只见他的双臂上都布满一大片密麻红疙瘩，她吓了一大跳。
“呜啊…你这是怎么了，肿了吗…？”
“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孤爪研磨盯着自己手臂，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了。
“你疼不疼啊…”星奈的泪水立刻在眼眶里打转，想伸手抚摸又怕弄疼他。
“也不是…啊…你的手也…”
包在长袖下的手腕随着女孩的动作，露出若隐若现的红印，孤爪研磨忍不住皱起眉，眼里浮现一丝担忧。
“…诶？”
星奈将左手的袖子提起，她的手臂上确实有一些红点点，只不过没有研磨那样严重。
“真的呀，我也有。”
“怎么了？”
见两人去捡球却一去不返，黑尾铁朗跑过来。
“小黑，你的手没事吧？”星奈担心地询问。
说着一边把手臂递给他看，那一块块的红印在白皙的手臂上非常显眼和突兀。
她在自己手上摸了摸，有些怀疑：“我们是不是被什么小虫子咬了…？”
黑尾铁朗拉着两人的手臂仔细瞧了瞧，担心的表情逐渐变得淡定。
他解释道：“啊…这个，你们是手臂内出血了，没事的。”
在这个时候，黑尾铁朗第一次展现出自己身为年长的成熟稳重。
“是因为和球的碰撞，导致胳膊里的毛细血管破裂了，用热毛巾敷一下，很快就会消下去的，而且只要持续锻炼，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①
星奈和研磨都怔住了，呆呆地仰视他。
——在此刻，小黑比他们要高半个头的身高突然实质化，他居然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可怕的专业名词。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对他感到由衷的敬佩。
黑尾铁朗体贴地为两人放下衣袖，然后从研磨手中接过球，安慰道：“别害怕了，我们回家吧。”
“小黑懂得东西好多呀，简直就像大人一样。”
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星奈眸光明亮，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黑尾铁朗脸一红，“是、是吗？”
“小黑确实很厉害。”研磨也赞同地附和。
在小伙伴一声声的夸奖中，黑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像一只骄傲的小黑猫，脚下步子都轻盈起来。
但走着走着，他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啦？难道是忘了什么东西没拿吗？”星奈问。
“不是不是！”黑尾铁朗猛摇头。
他盯着两人，表情略紧张，“那个…这周末，你们有空吗？”
虽然假期里他们整天都待在一起，但周末家长们也会休息，很有可能会带他们出门玩。
“应该是有的吧。”星奈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她的爸爸妈妈也没提起周末要去哪里玩。
“你有什么事情吗？”孤爪研磨问。
“那一天，你们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黑尾铁朗小心翼翼地问，眼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将面前二人淹没。
星奈捂住心口，“去！”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这样的小黑，实在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啊。
在研磨也点头同意后，黑尾铁朗高兴地原地蹦跶了几下。
孤爪研磨稍微思考一下，大概能猜到他想去哪里。
能让性格内向的小黑情绪这么外放，肯定是和排球有关。
*
时间很快就到约定好的周末。
黑尾铁朗兴奋地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后，他背着双肩包就来到九条家门口。
九条妈妈见他来了，热情地招呼他进屋坐。星奈正在往自己水壶里加水，为出门做准备，外加等待隔壁还在吃早餐的研磨。
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附近商业街新开的一家排球训练场馆，在周末，小学生可以免费学习排球知识，限时一个月。
这是黑尾从奶奶拿回家的宣传单上发现的，在看到排球馆的一瞬间，他就想要带两个朋友一起去。
三个孩子要结伴出门玩，九条爸爸听说这件事后，决定开车送他们去，虽然在知道星奈要去玩排球时，让他好伤心了一会。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分外怀念越前家的两个小子，那两个小家伙性格虽皮，至少会带着星奈玩网球，他也有一展身手的机会，获得女儿崇拜的目光。
等三小只都到齐后，坐到车上，星奈表示了对黑尾鼓鼓的背包很好奇。
她和研磨都是轻装上阵，她自己身上就带了一个可以斜跨背的水壶，口袋里是爸爸给的零花钱。
黑尾铁朗很大方地拉开背包拉链给他们看，里面有吸汗巾、水壶、一些为他们装的小零食、甚至还有一盒OK绷，都是他昨晚独自准备的。
“哇，好多东西。”
“我带了吸吸冻，你们要吃吗？”他拿出一袋吸吸冻，有好几种水果口味的。
“要吃。”星奈拿了一只葡萄口味的，顺便也给身旁的研磨拿了一只，“研磨，有苹果口味的哦。”
“哦谢谢。”
窗外风景变动，商业街距离住宅区不算远，等他们吸完一只果冻，车子已经停在体育俱乐部门口。
三人依次下车，站在车窗前的人行道上，星奈挥手和爸爸说再见，黑尾和研磨也礼貌告别。
“要玩得愉快哦，等中午我来接你们。”目送三个孩子走进俱乐部大门，九条爸爸才驱车离开。
俱乐部内部的场馆大门是关着的，三人站在门前，手握在门把上。
“要准备打开咯？”
“…嗯，我们一起推开。”
“快点开门吧。”
“1、2、3——”
随着门被缓缓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光亮，他们听到了声音。
宽敞的长方形球场，三色彩条的排球被高高抛起又落回人们手中，球鞋在木质地板上摩擦跑动的声音，有弹性的气排球与地板碰撞的声音。
以及那宛如一堵‘高墙’般存在的高网——
和他们手动搭建的简陋网子完全不一样。
“哇——”
再次看到熟悉的场景，黑尾铁朗双眼放光，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晕。
“呀，欢迎三位。”
见到有新的小朋友走进来，教练扬起善意的笑容走近，“你们之前有打过排球吗？”
孤爪研磨指了指黑尾，“他是经验者。”
教练温和地笑了笑，摸了摸黑尾铁朗乱翘却蓬松的头，“原来是这样，是带朋友来感受排球的魅力吗，你很棒喔，小朋友。”
黑尾铁朗有点害羞但更多的是开心，“嘿嘿…”
“垫球、发球、扣球——你们要想尝试哪个，在那边排队就好了。”
三个人看着年龄都不大，教练仔细引导他们。
场馆内，每项排球技术都有一位教练在指导，来练习的小朋友有序的排着队伍，看起来都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孩。
“好多人呀，小黑你想先练习哪个？快去排队吧。”
“那我过去了，你们要是肚子饿了，别忘了包里有吃的。”
黑尾铁朗把背包放在角落，给自己戴上护膝，交代好一切，他欢快地朝训练发球的队伍奔跑而去。
“排球也要学习好多东西啊。”
从这个角度望着排球场馆，星奈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那边一直在练习弹球，诶…他们还要要击中地上那些水瓶吗，这就叫托球吧？”
“那个位置…是叫二传手吧。”
星奈倍感惊喜，“好有意思呀，看起来好像也比较轻松一点，研磨要去试试吗？”
孤爪研磨摇头，“一定会出汗的，今天就是单纯的陪小黑，我在这里看着他就好了。”
“我想去试试。”星奈跃跃欲试。
孤爪研磨鼓励道，“那就去吧，我也会看着你的。”
有他这句话，星奈取下自己的水壶暂由研磨保管，士气满满去了。
过去十几分钟，她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圆乎乎的脸上满是委屈。
“好难啊…”她丢出去好几个球，才击倒一瓶水，手也累了。
孤爪研磨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点可惜呢，星奈的注意力很集中，托球的方式也很快就掌握了。”
看着女孩还闷闷不乐的样子，孤爪研磨忍不住帮她分析起来，“最后两球……要是腰再下沉一点，抛球的时候手腕再稍微用一点力气，或许能击中水瓶。”
“要再去试试吗？”
她在托球的时候，他全程有在看。虽然星奈不是喜欢运动的性格，但她的运动天赋其实还可以，再多接触几次球，精准度一定还会提升，就像她之前练习垫球一样。
星奈没有回话，像是呆住了。
正当研磨疑惑时，却见她捧着脸，眼里冒出小星星，“研磨好厉害！”
孤爪研磨：“？”
黑尾铁朗擦着汗跑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什么？”
“小黑。”星奈转头看他，兴奋地把刚刚的事情讲出。
在她托球结束后，教练也有指点她的问题所在，居然和研磨说的话高度重合。
“研磨简直就像教练一样！”
“哇——研磨的脑袋果然很聪明！”
这下研磨直接面对四双星星眼。
有点压力啊，但…双倍的吹捧，还挺让人开心的。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是转移一下话题比较好。
孤爪研磨：“……小黑刚刚是去垫球了吗？”
虽然大多数时间在看着星奈，但他也有分些注意力给另一位朋友。
“是啊。”提到这个，黑尾铁朗满脸开心，“教练夸我做得很好。”
“我都没有看到。”星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小黑今天是要把所有技能都升级一下吗？”似乎是因为经常看研磨玩游戏，她最近也学会了一些游戏用语。
“就剩那边还没去吧。”孤爪研磨看向场馆中央。
那是练习扣球的地方，也是一开始最热门的项目，但现在已经没剩多少人在了，光是网的高度就足够令人心生畏惧，留下继续尝试的都是些身材比较高大的孩子。
此刻，教练正在示范如何起跳扣球，跃起的高大身形像是停滞在半空，下一秒，气排球被重重扣到网的另一边。
“好帅气啊——”星奈也被这一球震撼到了。
黑尾铁朗眼里闪过一丝向往。
研磨有留意到他的羡慕，“这个看起来比较帅气，你不去试试吗。
黑尾红着脸小声回道：“我也想，可是……”
“想就去嘛，又没规定一定要成功。”
星奈笑着鼓励道：“现在不尝试，带着后悔回家可是很难受的。”
在他们鼓动下，黑尾铁朗遵循内心的意愿，勇敢地上前挑战扣球，可现实的阻碍并不是靠着一腔斗志就能轻松逾越。
面对真正的排球网，两米以上的高网，即便在小伙伴中显高的黑尾依然是屡战屡败。
他失落地走回来，望向排球网的眼中，有挫败又带点不甘。
“网太高了，还是要高个子才能扣球成功，我现在还做不到。”
星奈心疼地拿手帕为他擦汗，额头都被球砸红了一块，“小黑要是小兔子就好了，就能蹦高高的了。”
黑尾铁朗：“……”
“这就是排球中的高级技能吧。”
盯着排球网，孤爪研磨的眼眸似乎亮了一些，感叹道：“虽然很帅气，但入手难度也是s级别的。”
这不是也没放过我吗。
黑尾铁朗郁闷地噘嘴，正想说些什么，一道笑声打断了他。
三人齐齐仰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旁站了一位陌生的爷爷。
“既然现在身高不够，那就让网降下来吧。”这位体型圆润的爷爷冲他们笑了笑，如此说着。
降网？三小只面面相觑，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
就算再不可思议，但这一幕还是在他们眼前实现了。
那位爷爷向他招了招手，黑尾铁朗内心犹疑，但身体的本能促使他走过去。
重新站在网前，黑尾铁朗望着面前的排球网，它不再‘高不可攀’，但顶端的风景依然不是轻易能看到。
他看向不远处正在注视着自己的朋友们，还有那位笑眯眯的爷爷，他忽然感到很安心。
再次助跑、摆动手臂、起跳、抬高手，然后用力挥下！
都是已经练习过无数遍的姿势——而这一次，他的手确确实实触碰到了球，没有触网反弹，由他扣出的球落在了网的另一边。
或许，小黑之前对排球的执着，更多的因为这项运动中寄托着他曾经的生活，家人、朋友，他还在留恋不肯走出。
——但这一球的意义不一样，他看得出来。
黑尾飞跃半空的身影倒映在金色眼瞳中，孤爪研磨忍不住发散思维。
本来就喜欢排球的小黑，在今天之后，一定会进化成一个[更可怕]的排球妖怪。
真吓人啊。
直到身体轻盈落地，黑尾都还处于一种极度兴奋又懵圈的状态。
星奈扑过来时，他敏捷地接住她。
看到女孩开心的面容，巨大的喜悦之情和成就感如潮水般涌上来，在他心头像放烟花一样‘砰的一声’绽放出绚烂花火。
黑尾看着自己的右掌，激动地两泪汪汪，“星奈，研磨，我、我成功了！”
“小黑，好棒啊！超级棒——”
星奈一个劲鼓掌，旁边的小朋友们也被这股热情感动，跟着鼓起掌。
而促成这一切的爷爷看起来也十分高兴。
孤爪研磨还跟他站在一起，并在偷偷观察着他，当发现他要走时。
面容白净的小少年终于出声，细弱的声音混在嘈杂的排球馆里，比小猫叫声也大不了多少。
“那个…谢谢您，帮助了我的朋友。”
“嗯？”
猫又育史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哈哈哈，小事一件。”
“不管什么事情，最初不应该都是从——[总之能够做到]的喜悦开始吗。”②
“如果只有失败，再喜欢的事物，人们也会逐渐不想再面对它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背着手慢悠悠地朝大门走去，星奈和黑尾也有注意到。
赶在他的身影消失前，黑尾铁朗手握喇叭状，大声喊道：“虽然不知道您是谁，非常感谢您——”
星奈向一旁的教练询问，“教练，那位爷爷是什么人呀？”
“猫又育史教练。”教练弯下腰，温柔地解答：“他可是我们排球馆的招牌教练之一，你们可以叫他猫又教练。”
猫又教练啊…黑尾铁朗在心里默念着。
曾经毫无交集的人，因为排球，他们的命运悄然交织在一起。
虽然这是无比平凡的一天，但今天发生的一切，无疑在年幼的三人组心里留下了深刻回忆。
*
午间，九条爸爸的车准时停在俱乐部门前，他已经提前预约了一家人气旺盛的亲子餐厅，打算带三个孩子去吃个新鲜。
去吃午餐的路上，黑尾铁朗看起来是冷静不少，可在三人排队洗手准备吃饭时，他却扭捏着不想洗手。
说起来，你从排球馆出来是不是也没洗手。
孤爪研磨无奈：“…小黑，能不能不要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举动。”
星奈哈哈大笑：“小黑好可爱啊——但是不洗手可不行，手上都是细菌，我们马上要吃饭了。”
黑尾背过右手，不舍地道：“可、可是…就洗左手…”
“不行，没有可是。”
星奈强势打断，把他推到洗手台前，“小黑第一个洗，我会盯着你把两只手都洗干净的。”
“你的排球生涯又不是停在那一颗球了，小黑你要淡定。”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絮絮叨叨，在一边的研磨都听笑了，只要不是在国语课上，星奈偶尔冒出来的词汇量多的惊人啊。
等到吃饱喝足后，他们回到了家。
星奈和研磨肉眼可见的有些疲倦了，黑尾还是很精神的样子。用他的话来解释，就是中午吃的饭已经修复好他消耗掉的肌肉。
累了之后完全不想动也没什么胃口的孤爪研磨表示理解不能。
“下周末我们再一起来吧，好不好？”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黑尾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他已经在想下次了。
“研磨，下次你来给我托球吧，你脑子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学会的。”
孤爪研磨沉默地看着黑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又奇妙的像是回应了他。
他的预感没错，小黑果然进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