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地的贝壳旁边,相熟的、不熟的众人,如同抱薪救火般聚集起来,他们能看到彼此脸上的怯陌,以及初来乍到的不适。
“这里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冷飕飕的。”光膀子大叔双手搓着胳膊,然后杵了杵他的兄弟,“哎,你脖子上围的这个海藻,能保暖不?”
海藻被折叠成细长的一条,系在脖间,充当了墨绿色领带……奈何此人手法有限,眼下看来更像是红(绿)领巾。
“这个啊,就是个装饰挂件。”
藻领大叔大手往他肩头一拍,脸上得意洋洋的样子:“好看吧?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戴会儿。”
“算了算了,”光膀子大叔拒绝了他的大方,“不适合我,你还是自己戴吧。”
邻座之人从闭目养神中分出一个哂笑,片刻后,他转过身,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听取周围的动静。
衣角之上的沙子,随着他的动作而纷纷下落,好似滑落了屋檐的雨水,重新归入了大地。
细沙薄薄分布于礁石处,那些大贝壳无法在这里安身立命,但地上散落了许多小珍珠,看样子应该是它们要蔓延过来的痕迹。
“还是找不到吃的。”黄予安扔掉手里的珍珠,心中有挥之不去的烦躁。
“那个……要不先说说你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吧?”小光攀扶着礁石说,“我实在太累了,现在就想休息会儿。”他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行动间仍有些迟缓。
除了少数人是被鱼卷风刮到了这里,其他人都是跟着紫罗兰而来的,据说这里也是个安全区。
考虑到此地的状况,众人中有受伤的、行动不便的,就留在原地休息,剩下的按照个人意愿,组队或单人去寻找食物,顺便打探下地形。
可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圈,毫无半点收获。
邦哥点头:“也好。”
邦哥查看了身边的几个礁石,确认无人,转回身时黄予安刚好从礁石上跳了下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已经培养了某些默契。
黄途安已经盘腿坐好了,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和几人保持差不多水平的高度,她朝小光努努下巴:“为了保持故事的连贯性,小光,你先来。”
“哦。”小光觉得没什么问题,非常老实听话地应下了,他回忆道,“那天我记得我已经睡下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你们都不见了,周围全都是冰花……”
礁石本是阻隔之物,此刻却将四人围在了一起。
连接礁石的另一头,还有人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指骨敲击贝壳,发出清脆的声响,适逢男子的疑问从身侧传来:“梁哥,你说这些贝壳里的肉,能吃吗?”
“最好别吧。”被称作梁哥的人放下手,给出了原因,“如果能吃的话,大家就没理由还要出来找食物了。”
他们一行人足有七八个人数,在众人之中较于显眼,有这种阵仗,大家自然将觅食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临行前他们三两组队,分成了三组,男子与梁哥便是其中一组。
男子嘿嘿地笑了:“梁哥,你应该也是在考虑要不要吃吧?否则还老看这些贝壳做什么?”
“这样吧!”男子说,“我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毒就最好,若是我倒霉,没扛过去,梁哥你把我就地埋了,回去就说是我自己偏要吃的好了!”
“那怎么行?!”
“哎呀,就这么说定了!”说着,男子就站在梁哥刚才敲过的那个贝壳,交谈间,贝壳重新打开了口子,他飞快挑了贝肉便要往嘴里送。
梁哥急忙喝住他:“你等等!”
见着男子执拗地要吃贝肉,梁哥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也是猜测的……黑贝可能有问题,你实在要尝试的话,就挑白贝的吃吧。只是我也不敢保证吃了会怎么样……”
男子呲牙:“我就知道梁哥有办法。”
黑贝隔壁便是白贝,他跨步走向白贝,同时扔掉黑贝肉,又凭空甩了几下刀子,权当是清洗过了,便去挑那白贝的肉。
误食的后果以及反应时间,虽然会因人而异,但也可以说大差不差。
有的人误食后中了毒,一时之间死不了的,可能会伴随发狂伤人的症状,祸及他人;而有的人因毒素剧烈,甚至来不及交代遗言,顷刻之间便会毙命。
前一种吃得少了还有可能得救,后面这种吃得多少都救不了。
“感觉怎么样?”梁哥关切注意着男子的反应。
“没什么事,”男子拍拍胸脯,再次确认了,“感觉好得很。不愧是梁哥,还得是你经验丰富呀。”
不枉他前面几番试探。
“没事就好。”梁哥虚虚抹了把汗,劝他,“既然你已经吃过白贝肉了,那黑贝肉就别试了吧,省着点吃应该能撑过这段时间。我们先搜寻剩下的白贝肉,等会带回去的时候,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男子不住点头:“我都听梁哥的。”
天边渐暗,满沙滩的黑贝看着更加瘆得慌,梁哥提议:“我们抓紧时间,一人一边吧。”
……
“咕噜噜~”寂静的沉船上演奏着此起彼伏的双重交响曲,这地儿不仅烫脚,而且还寸草不生。
池婠摸着饱受委屈的肚子,忽然叹了口气:“好饿。”
“唉,我也是……”廖月惆怅地回应,“池婠,你说那双头鲨吃什么长大的?鲨鱼吃肉,可这附近也没见有什么鱼啊?”
池婠还真的想了想,许多生物在极度饥饿下,会出现同类相食的情况,即便人类也无法避免。
她将这个猜测说了出来,又补了句:“但也许它是吃素的呢,火山口上不是有银箭草吗……话说你问这个干什么,该不会想打鲨鱼的主意吧?”
廖月嘁了声:“你看我像那种丧心病狂的人吗?我就是好奇问问。”
“它那么凶,肉肯定也难吃。”
这话说得令人莞尔,廖月是个有主意的人,可有些时候,她也会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里率真的一面。
池婠觉得,无论陆月还是廖月,她感受到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从未改变过。
“廖月,”身后头发划拉得痒痒,池婠挠了挠脖子,偏过头问她,“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小康’日子不过,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做什么,体验生活吗?”
“bingo——”廖月打了个响指。
池婠感到廖月的肢体动作和声音,从后背传递过来,让她忘却了几分饥饿与热意:“舰船里太无聊了,所以我才想到外面来,就当历练历练了。”
“你姑姑能同意?”
“同意啊,如果将来我接手舰船,多长点见识,会对我很有帮助的。”廖月说,“现在的海底世界发展太快了,就说那头双头鲨吧,我以前就没有见过。”
她此行收获颇丰,发生了许多超乎意料的事情,若能将这些东西整理上报,以后他们对于海底世界的了解就更多了,或许还能救援更多的人。
相比于廖月的责任在身,池婠在海底世界的所作所为,全凭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出发。
池婠不理解:“这种补充资料的差事,还需要接班人亲自去做吗?”
在她的刻板印象中,大家族里会下发到接班人身上的任务,大多是无需以身犯险的。就像她在石之堡异世界,统帅外派给她的任务,也仅仅只是拜访两位长老而已。
廖月沉默了。
就在池婠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廖月缓缓开口了:“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既然总有人要做先锋,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大家都是血肉之躯,那么我和常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想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人群中那个特殊的人,我不想自己总躲在别人身后,然后窝窝囊囊地接受唾手可得的荣誉。”
“他们说,一个人,只有非常想拥有一个东西的时候,才会拼命去够它。”廖月笑了,“虽然我没有想要的,做不到那种境界——”
“但我有绝对不想要的东西,那我竭尽全力也会避开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