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出来后,池婠就走到了集市里。
这个点快要临近晚饭时间了,大街上已有了点熙攘之势,店家的锅碗瓢盆碰撞,飘出了亲切的烟火气味。
附近有个中心广场,里面放了许多桌子和椅子供游客使用,外围则立了一圈发着火红色的霓虹光牌子,格式整齐,看起来是打着不同类型广告的连锁店。
如果一起出来的朋友不够多,或者喜欢独自空间的,也可以选择在店家自备的凳子上吃饭休息。
这些商家真会做生意,池婠站在中心广场感慨。
他们以中心广场为中心点,把店面扩散出去,看起来是客人对店面一览无遗,方便了自己寻店和落脚,其实真正的主动权掌握在店主的手里。
商人就是商人啊,能够准确击中他人的要害,方式直接,态度上又显得迂回。
晚风习习,烟火飘飘,池婠能听到附近的大圆桌上碰杯、谈笑的声音,有种繁杂的家常之感,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舒缓了许多。
池婠感觉胳膊被人碰了碰,她转头,看见有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拿着纸和笔在记录什么。
她问池婠:“你要不要辣?”
池婠笑着挥了挥手:“我不吃饭。”
“不吃饭在这里干嘛?”中年女人没好气地把纸往怀中一抱,“耽误人做生意,走走走。”说完她就走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的池婠:“……”她错了,并非所有商人都是迂回的。
公共场合,是走是留,你难道还专门来看管我不成?池婠转身就走向身后的大圆桌,在空余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反正走了这么久的路,她也累了,正好在这里休息休息。
在外吃饭,多得是拼桌的。池婠观察了下,这一桌是由几波人拼凑成的,而且菜也上得差不多了,说明人都在这了。
不用担心被赶,池婠也就放下心了,她扶着椅背,转向身后重新坐好——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欣赏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吧。
池婠下巴靠在左手胳膊上,一边用右手锤腿,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遭的小店。
有的店设计得挺巧妙,能从外面看到厨房里头,这种通常是店主向客人保障厨房的做工环境,所以对卫生要求会比较高。
如果厨师技艺好的话,还能从小窗口看到一闪而过的火舌,那景象就跟古代变戏法一样,让人产生围观新奇的劲儿。
池婠扫过了几家,最终目光停留了在平平无奇的某窗口处。
后厨有三个人在忙活,一个是负责烧菜的老大姐,由于灶台设置在了后门,池婠只能看见个后脑勺,看她手起锅落的熟练架势,应该是干了有段时间了。
边上有个年轻小妹帮忙切菜,装扮得很漂亮,衣服更适合吃饭而不是做饭。
还有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小妹在擦桌子,着装上没有另一个夸张,相比之下可以说是普普通通了,但年纪摆在这里,因此也显得青春洋溢。
池婠估摸着应该是两个学生,可能还是体验派和打工派。
她咂了咂嘴,现在的学生这么早就出来干活和历练了吗?
老板想要在矮子里面拔高子,那矮子就会想方设法打扮自己,让自己看上去比其他人高。等老板得到了想要的“高个儿”,于是他开始飘飘然了,愚昧地以为,矮子能通过后天的基因突变成为真高子。
从此往后,他便以高个儿的条件,在矮个儿当中去招募。活脱脱的半文盲耍流氓——自以为潇洒倜傥呀。
麻利小妹留着短发,擦完了桌子便去清洗抹布,行走间短发微微飞扬,露出了半边下颚线。
瞧着瞧着,池婠觉得她有点眼熟。
在她刚收拾好抹布,朝窗口外的客人打招呼时,池婠终于记起来了:这不是原身放在床头柜上的照片中,一起合照的那个女生吗?!
她怎么在厨房里做帮工?
原身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那原身知道这件事吗?
客人把手里的单子递进了窗口,女生点了点头,她们又说了几句话,最后女生笑着回应了声,便去着手准备了。
转头之间,池婠才发现她的脸瘦巴巴的,和照片上充满胶原蛋白的模样相差很大,虽然还是很漂亮,却是种令人难过的漂亮。
片刻的愣神,池婠与女生对上了视线,她看到另一个年轻小妹跟女生说话,然后循着目光也向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池婠举起手简单打了个招呼,示意她们忙她们的。
池婠坐这儿发着乱七八糟的呆,又仿佛放空了自己,总之这一歇就歇了好一会儿,等有过路人在身边坐下,她才发觉天色已是近黄昏了。
“绾绾,好久不见。”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许滩戈在洛络的鼓动下,主动来找池婠叙旧了。
“好久不见。”池婠微笑回应。
暖暖的晚光勾勒出眼前人的身影,虽然她是第一次见,但许滩戈身上与生俱来的温和气质,让她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洛络是陪许滩戈而来,朝池婠点点头后,自然大方地就挨着她坐下了。
许滩戈语气感叹:“上次见面,还是在我们中学毕业的时候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今天不用上课吗?”
原来是中学的朋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没再联系了。
“我挺好的,”池婠说,“正好今天没课,我就出来走走。你……”
池婠注意到许滩戈半干的双手,还有脖子上淡淡的围裙痕迹,知道了她现在的日子应该是不太好的。
想说的寒暄便哽在了吼间,想问的问题也因这份犹疑,而重新回到了肚子里。
池婠忽然庆幸有坐在中间的洛络,化解了两位故友重逢的部分尴尬。
“当时读完书家里没有钱了,所以毕业后,我就出来打工了。”
许滩戈笑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她早已没有了当初时候的不自在。
她说:“那时候没有跟你说,是我怕场面太尴尬。”一个是快要步入高级学院,有美好前程的人;一个是即将去打工,注定要分别的人。
将回忆停留在感情最深的时候,彼此也好留个念想。
池婠抿了抿嘴:“你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在池婠的那个世界里,她还未曾遇到过家境贫寒而放弃学业的人,但也见过有人因家庭或个人原因辍了学。
她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替他们感到可惜。
原身家境良好,父母又是开明大方之人,想必以原身和她的要好关系,如果得知朋友有难,肯定会主动伸出援手的。
“池婠”这番话来得晚了些,可她出于真心所说,也不算是骗了朋友吧。
许滩戈摇头:“作为朋友,我可以请你帮我的个人问题,却不能让你无条件地为我的家庭负责。”
许滩戈没有细说具体,池婠却听出了她口中的倔强和坚持:“再说,我现在靠自己打拼,虽然知识赶不上你了,但也生活得还不错,除了……”说到这里,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可能我还是有点羡慕你们吧。”没有走完的路,往往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幻想。
洛络看了眼手表:“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许滩戈点了点头,然后朝池婠挥挥手:“绾绾,我们还有活要干,就先走了。”
“行,我再坐会儿也走了,那你们先去吧。”池婠挥手道再见,心里却知道下次来可能得好久以后了。
无论她们是否为朋友,见到曾经的故人,她可能还是会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所以在刚才的接触中,池婠能感觉到她故意带了几分生疏。
当初,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原主,想必也是希望自己能与过去分离,然后重新开始吧。
如今,此池婠已非彼池婠,何况朋友也有意疏远,若池婠有心重新维持这段友谊,效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人长大所受到的各方面因素真多啊,池婠想,要不这世上有那么多体面的大人呢?
通常有浓烈感情的朋友,到了最后都要分别,反而是维持得淡淡的那类友谊,走得最为长久。
许多人都只适合成为阶段性的朋友,不过人生的结果仅仅一刻、一瞬而已,过程可是有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能够做到过程好,就已经很够本了,池婠肩膀一耸,并没有为此多加困扰,两只胳膊重新趴在了椅背上,摇头晃脑地坐了下来。
看到左边休息的女人还没走,池婠转头跟她唠上了嗑:“能问问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吗?”她没课到处溜达也就算了,这个人怎么也休息这么久?
女人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道:“收租的。”
池婠有些惊讶,对方看起来不像传说中的包租婆形象。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池婠转头望向许滩戈的方向,想到她好像却是跟女人打过招呼,心中有隐隐的诧异:会这么巧吗?
池婠问:“刚才的女生住在你那里吗?”
女人点点头。
“哈哈哈哈,那你……”池婠干巴巴地笑了,刚说了两个字便语塞住了,“你”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没话找话地说了句,“那你就是她的房东了啊!”强行把话说完了。
女人依旧高冷地点点头,话题终结,她正好拿上了包,准备起身走了。
夜风沁人心,池婠走在归家路上,觉得自己这一天下来,虽然出现了很多小状况,但也获得了许多情报,总体还算比较顺利。
明日她就要回学校了,希望接下来的任务也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