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大雪持续的飘洒着,屋外的世界一片雪白。远处一棵枯柳树上,站着几只孽呆呆的傻鸟。蒙蚩看着外面,心里想着难道那几只傻鸟是无家可归吗。可怜之鸟,必有活该之处。谁让它们不知道在暴风雪之前,把窝搭好。正在他出神的时候,传来了父母的对话。
“今年都22了,虽然16岁考上了生员。但是,这几次的考试,始终不见有所改观。家里这几分薄田的积蓄,这几年都成了盘缠。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虽然母亲的声音很轻,但是对于这么三间茅草屋来说,声音还是很清晰的。接着传来父亲的叹息声。蒙蚩心里也很苦涩,16岁考上了生员。在当时他们乡也是名震一时,可是后来的结果让人猝不及防,屡次不第。当初不凡的光环也被慢慢的隐去了。
蒙蚩多次心想或许这就是命吧,继续熬下去,也不见得会有所成就。家徒四壁,已经长大了。终究要撑起来这个家。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走到父母面前“我决定不考了,我既已是生员。可以做个教书学生,也可以去城里当个账房。就这么考下去,不想像范进中举。白发苍苍,那个时候就算考上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接着说到,“考过生员,也算有一定地位。就这样吧,等大雪化开了。我就去城里寻一个工作,也把我们家里情况过的好些。”父母无言,没有说话。可能也是觉得,蒙蚩本身就是一个成年人了。而且还是个生员,有自己的判断和思考。对于他们来说,生员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了。说完这些,蒙蚩开始收拾起来自己的衣物,本来也就没几件。收起来也很方便简单。
有时候,一个决定下来,仿佛天都在配合你。第二天,雪停了。第三天,太阳出来了。慢慢的积雪开始融化。蒙蚩也决定离开家,出去闯荡一番。背着母亲做的干粮,和少的可怜的几个铜板,坐着村里顺路的牛车。他想着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那里谁都不认识自己。一路劳顿,终于离开了他所熟悉的家乡。一路向东,一直到了沿海庆元府。一身劲头的开始了新征程,因为多次入城考试,每个城郭都大同小异。对城郭并不陌生。城分内外,东街西巷。初入城里,他想的是解决自己的住宿问题,最好是能找到一个可以包食宿的地方。最开始想的是酒楼的账房先生,但是新开的酒楼很少。原有的酒楼账房基本都是酒楼老板自己管着,哪有那么多岗位给他呢。再后来,想想不行去做个教书学生。还是没有找到空缺,慢慢的少的可怜的铜板也越发渐少。实在没有办法,就去了一家青楼,当起了小厮。他心想,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一个铜板,难倒英雄汉,还是先活着吧。
庆元府,因为沿海,贸易发达,川流不断的过往船只。彰显着,这座城郭的繁华。南来北往,贸易商人多了。这个地方,两个行业很是发达,一个是餐馆,一个就是青楼。毕竟外出沿海的商队一个出行都是大几个月近一年。靠一次岸,终是要缓解一下身心的疲惫。蒙蚩在的这家青楼,叫黯魂楼,听起来比较吓人。这家东家取字黯然销魂之意,想到这里蒙蚩就想笑。直接叫怡红院不就好了,可能是背后东家想让自己显得更有文采。每家青楼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关系,暗魂楼也不例外。庆元府将军湖广之就是暗魂楼的大东家,所以暗魂楼在庆元府,名气很足。当地有民谣:
“暗魂楼,暗魂楼。夜夜笙歌,销金窟。四大花魁,百媚现,黯然销魂不羡仙”。
对于神秘的四大花魁,刚来的蒙蚩还是很陌生的。初来暗魂楼,也就是在大厅一楼打杂,二楼包房的单间,是不允许进去的。更甚于他连二楼都不能上,在一楼擦个桌子,搬个板凳。暗魂楼的黄金时间是每天的酉时到子时;这个时候,老鸨子柳妈妈穿梭在门口、一楼、二楼之间,八面玲珑,走路带风。感觉每一个细微的停顿都是对银子的不尊重。其实,暗魂楼大大小小的姑娘有三四十个。当然,每天也有人走,有人来。坊间传闻的四大花魁:春呦、夏湘、秋虞、冬媚。人如其名,春呦,娇小可人,人见之,如春风拂面,让人沉醉;夏湘,湘女多情,含情脉脉,人见之,酥心怜爱,无法自拔;秋虞,丰腴佳人,曲线曼妙,犹把秋虞比虞姬,霸王当年过江东;冬媚,肌白如雪,说是胡女子,娇媚多姿,摄人心魄。人和事都是这样,越神秘越让人渴望。暗魂楼,也因为四大花魁的美名,来往风流才子、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因为湖广之的背景,所以在这闹事的人很少。
不过,暗魂楼也是会勾人的,每逢初一、初七、十四、廿一,四大花魁会在一楼大厅献艺一盏茶的时间。或曰起舞、或曰吟唱、或曰抚琴,当然每当花魁献艺之时,必定隔着一层布幔,加上花魁本身带着遮脸的面罩,虽薄如蝉衣,但你也根本看不清花魁具体长啥样。每当这时,也是蒙蚩最忙的时候,一楼每晚这个时候都会爆满,一盏茶之后,满地的狼藉。蒙蚩这个时候,总会心里想什么狗屁花魁,一面都见不到,这帮傻人活活被宰的羔羊。
时光一瞬,蒙蚩来暗魂楼已经三个月了。这里包食宿,虽然铜板不多,但也都是剩余,综合算下来还好。蒙蚩本来就是一个读书人,书生气浓,长得也白白嫩嫩的,没有受到劳力的苦。在这三个月也算是身体劳刑了,无聊的时候。他会默默的吟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大概在此刻,他还会记起他也是一位生员读书人吧。想想自己正月离家,现在都四月了。最美人间四月天,庆元府又地处海边,蒙蚩想想,今天还是告假一天,逛一逛这庆元府。想着,也就和领头的小厮说了一声,告了个假。拿出自己科考穿的长衫,把自己梳理的干净利索。读书人逛庆元府,无非是看看市井玩意。天一阁在庆元府名气颇盛,但是天一阁乃是私人藏书馆。非名门望族、背景显赫之人,不可入。心里想着去了也是白去,但是脚下还是走到了天一阁。远远的看着,门口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门口蹲坐的两个大狮子和高高的七级台阶,昭示着此处的不凡。蒙蚩远处望了望,转身打算离开。刚要走,空气中清香淡雅气息补面而来,正面撞到了一位公子,打眼看去,这位公子绫罗绸缎,腰佩和田美玉,头戴金丝边玛瑙嵌入的帽子,唇红齿白、明眸皓齿,正欲进一步观察,眼看对面的公子要发怒,蒙蚩赶紧深深一礼“这位公子,在下唐突了。勿怪,勿怪。”说话之后,只见对方扑哧一乐,没有说话,直奔天一阁而去。蒙蚩悻悻而走,一方面觉得此公子为何生的如此俊美,又觉得此人过于古怪,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又转了转,天色渐暗,他自己也就回了暗魂楼。
刚到暗魂楼门口,姑娘开始招呼了“呦,这位公子,进来玩会啊”。引得蒙蚩阵阵无语,果然人靠衣服。进入到里面,换了衣服,给领头的小厮说了一声,又开始忙碌了。今天初七,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乌压压全是人头。大家都在等着花魁献艺,在暗魂楼久了,蒙蚩知道最忙的时候是花魁献艺后,现在他也在等着花魁献艺。按照顺序,今天应该是冬媚,冬媚多以舞蹈为主。隔着帘幕,因光影的效果,身姿投在帘幕上。起舞的婀娜,修长的腰肢、凹凸有致的玲珑曼妙,蒙蚩都觉得是个男人都受不了。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蒙蚩看着大厅里面的人,形形色色,有人满眼的饥渴欲望之色,有人在与隔壁交头接耳满脸的猥琐,也有前面单桌上抱着姑娘戏耍的。蒙蚩扫了之后,看到前桌有位公子,一脸端正坐着,眼里充满着好奇,身后站着两位孔武有力的随从;同桌邻座也是一位相当清秀的公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聊天。与今晚整体的环境氛围格格不入。看到这里蒙蚩突然想起是下午撞到的人,心里想着,拿着茶壶就过去了。因为是小厮装扮,随从也并未阻拦。“公子,给加点茶”蒙蚩说着,公子抬头一看,四目相对,满眼的惊愕。蒙蚩很尴尬,赶紧退去了。正好此时,冬媚出来了,下面响起了欢呼声,外围的人都站了起来,蒙蚩也看不到那位公子了。心绪也就平复了下来,内心想着“蒙蚩啊,蒙蚩啊,一介生员,何乎沦落至此。罢了,罢了。”冬媚的献艺,也没心情看了,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等着收拾一会满目的疮痍。一盏茶的功夫,很快就结束了。一楼大厅众人散去,该上二楼的上二楼,该出去的出去。十来个精神小厮迅速的打扫清场,等待着下一波客人的到来。蒙蚩从大厅打扫结束,准备去后堂的时候。在大厅一侧,又是遇见了那位公子,只是他们往外走,看样子是要离开。正当蒙蚩要进入后堂时,一个孔武有力的随从过来,问了一句“哎,你叫什么”,蒙蚩想到没想说了句“我叫蒙彧”。那人转身走了,蒙彧是他在庆元府给自己起的新名。毕竟,蒙蚩觉得自己一个生员,竟然干起了青楼杂役,确确实实有辱斯文。
随从在打探到蒙蚩的名字之后,就立刻和公子回禀了一声。一行四人,离开了暗魂楼,坐着马车直奔庆元府知府府邸。庆元府知府任道远在庆元府上任已六年,六年以来明镜高悬,清廉爱民,人品和口碑俱佳。任道远有一妻一妾,结发之妻李氏一直无出。小妾是发妻陪嫁过来的丫鬟,因自己始终无出,硬要求任道远强行纳妾。纳妾后,生一女儿起名任贞儿。生完女儿,小妾产后血崩而死。所以,任贞儿是任道远发妻亲自抚养,视为己出。一家人的掌上明珠,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通,唯独刁蛮任性。任道远也乐见女儿嬉闹,这次又是女扮男装,先去了天一阁,因为去的次数多了,里面的人都知道任知府的千金,索性也不管她。来了之后,就去给任知府通报一声。任道远,立刻安排两个随从护其安全,又让丫鬟也女扮男装伺候着。任道远,现在正在内衙坐着,满脸怒气。给他夫人抱怨“岂有此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回来,都是你惯的”,李氏淡淡的白了他一眼。当下就看见,任贞儿一身男装进来了。看见他爹一脸的怒气,上来牵着任道远的衣袖,娇娇的叫了声“爹爹”,悦耳的声音响起,任道远的怒气也减半了。“胡闹,这都什么时辰了。今天都去哪了?”任贞儿这姑娘也是敢作敢当,去了天一阁,去了暗魂楼。当任道远听到暗魂楼的时候,坐不住了。立刻给任贞儿禁足七天。
暗魂楼,任道远是知道的。庆元府将军湖广之的产业,四大花魁,名气很大。每逢节日,湖广之也邀请任道远前来赴宴,虽然任道远比湖广之官高一级,官场本身就是众人抬轿,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据说,暗魂楼让他日进斗金。因在任道远的制下,所以很多时候湖广之还是相当尊重他的。三个月前,十五元宵,湖广之摆下席宴,单邀了任道远。湖广之老觉得,与任道远这个知府的关系太远,任道远这个人在湖广之看来,太干净了。所以,这次元宵要下血本了。大家都知道四大花魁,春呦、夏湘、秋虞、冬媚。大家不知道的是,四大花魁个个都是处子之身。这也是湖广之一大奇葩,爱财不爱色。这个元宵,湖广之把四个花魁全部接来了,因为每个花魁的各有千秋。举杯共饮的同时,看任道远的反应。觥筹交错,外面雪花飘洒,暖阁如沐春风。任道远,再是清廉之人,也是一个官场老手,不然也不可能做到庆元府知府的位置。几杯酒下肚,脸色微红。四大花魁,果然名不虚传,犹是他,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特别是冬媚,媚眼十足,红缨轻启,薄如蝉翼的披纱,可以直接看到她的亵衣,纯白的亵衣上绣着点点梅花,肌白似雪,配上梅花。舞动的身姿,让任道远看着痴迷。湖广之看到这里会心一笑,和春呦、夏湘、秋虞悄悄地退去了。四大花魁,来之前,湖广之已经把事情给他们说了,今晚的客人是庆元府知府,谁能拿下,重赏黄金一百两。她们心里也清楚,青楼女子,说到底免不了献出自己。不过,能和知府攀上,想来后续也不会差。所以,宴席上也是大展身姿。所以,现在冬媚是很开心的,看到自己俘获了知府的芳心。同时,也展示了虽然是四大花魁,但她的魅力是最大的。任道远感觉今天也不太对,自己的酒量也不算差,怎么感觉就这么醉了。酒是色的媒,房间里只有他和冬媚。如此佳人在此,哪能坐怀不乱。冬媚轻解罗衫,当衣物一件件褪去后,浑身雪白,一袭长发及腰,面色微红,朱唇微启,露出粉嫩的香舌,一抹披巾挡在私密处,若隐若现,欲拒还迎。任道远仿佛自己要炸开了,原始的欲望直冲天灵,像头恶狼一样扑了上去,长驱直入,一度春风。看着点点猩红,任道远有点错愕,竟然还是处子之身。看着还在熟睡的冬媚,自己突然感觉太失态了。起身之后,迅速回府了。至此,湖广之与任道远再也没有提过此事。当然,冬媚回去之后,也和以往一样,出场献艺照旧。只是在暗魂楼,周围的人隐隐的感觉冬媚不一样了。这也是今天任道远在听到女儿去暗魂楼反应如此大的原因之一。
蒙蚩由于近三个月工作踏实本分的性格,现在也可以去二楼端茶送水了。相当于经过了考验,当然薪水也随着有所增长。毕竟二楼显贵居多,小费出手阔绰。现在看看这暗魂楼,暗魂楼一共5层,第一层多以大厅散客消遣为主,居南墙有一大舞台,除花魁献艺,也是部分青楼女子展示的舞台,吹拉弹唱。第二层多以显贵文人居多,二层皆是包厢,文人墨客,诗酒茶花。第三层就不一样了,三层皆是不归人。多以往来商贾居多,夜不归宿,靡靡之音。第四层,就是四大花魁的居所,一般人不可以轻易前往,三层与四层有专人把守。第五层,传说中的第五层,是暗魂楼大东家查账的地方,非显赫之人不可能去。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这些文人扎堆的往暗魂楼跑,二楼包厢都满了。蒙蚩被安排在二楼忙活,耳边传来“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蒙蚩随口接了一句“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包厢内的人出来立刻看了看,一看是个小厮,便问道“刚是你说的?,你也读过书?”蒙蚩说,勉强识得一些字,包厢里的读书人暗暗称奇。于是,把蒙蚩拉了进去,吟诗作对了。几杯酒下肚,蒙蚩也不在含蓄,本来就是读书人,而且是生员。当坐的很多,连生员都不是,所以很佩服蒙蚩的学识。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知道暗魂楼二楼有个小厮,很有才气。他与二楼这帮所谓的才子也越来越熟悉了,有一天,大家起哄,让蒙蚩给歌姬作一首词,用来吟唱。蒙蚩当即挥笔写下:
庆元春来花满楼,半是暗魂不归客。
青罗幔帐望欲穿,罗裳轻解舞翩翩。
曼妙佳人样样好,唯独身处层层高。
他日若逢相见时,应是人生无憾事。
即兴大作,让周边识的几筐大字的人视为偶像。不过,诗篇传出之后。大家都说怕是蒙彧对冬媚姑娘一心所属。毕竟冬媚就是以舞擅长,这篇诗作好像就是针对冬媚所著。蒙蚩自己也没有多想,毕竟他和四大花魁距离太远,自己也不是好色之徒。老鸨知晓后,对蒙彧青睐有加。老鸨柳妈妈因诗作关注了蒙蚩,觉得此人眉宇之间略有不凡,外加有所才气。又过了两个月,随着文人墨客的舆论发酵,二楼时常爆满,也就顺势给蒙蚩提升做了二楼总管。二楼总管地位不低,因三楼实乃人伦之地,三楼总管只管三楼,一楼总管皆是市井之徒,一楼总管也只管一楼,二楼不一样,二楼是文人墨客,因此,二楼总管必须有察言观色、胸有点墨,不然惹到了这帮文人,口碑也就坏了。同样四、五楼不设总管,由二楼兼顾。自此,蒙蚩算是在暗魂楼,站住了脚跟。当了总管之后,每天要对对应的楼层巡视,每层楼的小厮们管制,当然以二楼为主,四、五楼最多也就一天两次巡查卫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