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

    盛暮眉心微微皱着,“杀鸡容易脏,你不习惯的话还是算了。”

    淮扬琢磨半晌,才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敢情你兜半天圈子,是怕我被弄脏了?”

    盛暮理所应当地嗯了声,然后奇怪地问:“你不是很爱干净吗?”

    疑惑在眼底划过,笼进紫瞳里。

    “哪有......”淮扬刚要反驳就紧急刹了车,猛然反应过来盛暮说的是原身。

    他默然片刻,前身的记忆附有画面和声音,却感受不到情绪。

    非但如此,和盛暮相关的他甚至听不到对话内容。

    不过原身和盛暮每次都是激烈的冲突,他才笃定两人不了解彼此,才放心大胆地接触盛暮。

    但他现在有些担心。

    难不成盛暮和原身其实交往挺深?

    ......这样一来,和盛暮相处就不能太随心所欲了。

    不然随时可能有被揭穿的风险。

    淮扬心里想着事,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跟我很熟?”

    话音落下,淮扬就后悔了。

    哪有自己问自己和别人关系熟不熟的?简直跟此地无银三百两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话换种意思听,也挺像原身会说的话,他犹豫了下,便没改口。

    “不熟,算我关心多余。”盛暮直勾勾的目光收回去。

    关心这两个字,淮扬很久没听到过了。

    他愣怔半晌,一脸无语地看他,“你这么别扭跟谁学的?”

    那关心谁不以为是赶人?要不是临走时反应过来,早飘九霄云外了。

    盛暮挑了下眉,转过头自顾自地继续处理,只听见他很轻地笑了声。

    杀个鸡还要被担心能不能接受被弄脏,淮扬有种被轻视的感觉,不过按记忆里的原身,恐怕真会一脸嫌弃。

    但他不想那样,盛暮看起来像是自尊心很重。

    于是他勉为其难学着自傲的模样道:“放心,我没那么蠢,区区杀鸡,能弄脏我?”

    闻言,盛暮摘掉手套侧身看他,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鼻尖,“洗一下。”

    嗓音说不出的玩味。

    自傲表情一滞,淮扬用眼角余光瞧见了鼻尖那处血渍。

    啧。

    他相信盛暮和原身一定不熟,不然这样不给原身面子,他定会面红耳赤地破防。

    淮扬觉得面上挂不住,有点尴尬,也接受不了那处血渍一直待脸上。

    他撸掉手套夹在腋下,俯身捧了几把水啪啪泼在脸上,然后抖落干净。

    起身睁眼时,盛暮已经递来张纸,淮扬很自然地接过擦手,“谢了。”

    半湿的纸被揉成团丢进角落的垃圾桶,淮扬看着盛暮又递来的纸,听他说了句:“擦脸。”

    “不擦。”淮扬很洋气地轻扬面庞,“我喜欢自然风干的感觉。”

    微微打湿的额前碎发亮着光,盛暮愣怔了下,恍惚间眼前的人穿越时空和某道身影一模一样。

    淮扬重新穿好装备,准备再次上阵杀鸡,却见盛暮垂眼看他,他以为盛暮仍旧对他不放心,说:“吃一堑长一智,相信我。”

    盛暮回过神来,身前人摆好架势,不用猜都知道他会把笼门一开到底,他道:“这些鸡吸收过灵蕴,体格健硕反应敏捷,且有一定灵智,都放出来会有组织地飞扑撕咬进行反抗。原来想提醒你一只一只处理,收点力先抓翅膀,倒是我多事了。”

    摆好的架势一击即溃,但盛暮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淮扬有些受宠若惊:“我也不能总把鸡捏爆,你说的我记住了。”

    “谢谢提醒。”

    只是这人确实别扭,好心提醒却要用这种方式说出。

    淮扬照猫画虎,学着盛暮的动作谨慎处理了两三只后渐渐熟练。

    ......

    一千只鸡全被送上了传送带,淮扬脱下手套工装,两世为人头次杀鸡没有害怕,倒觉得新奇。

    怪不得没人碰到过盛暮吃饭,他一个人处理完估计绝大多数人都吃完回去午休了。

    他想了想,征询意见道:“盛暮,以后我都来帮你吧。”

    盛暮:“你吃错药了?”

    这是第二次听见这么说了。

    淮扬早有准备,冷哼一声,“没,我就觉得有趣,至于帮你的报酬,我不缺你就别想着给我了。”

    盛暮像是听见什么惊天秘闻般抬起头,定定的眸光里明暗掺半。

    他没对自己这工作冷嘲热讽,反倒主动提议帮忙,就很让盛暮觉得不对劲了,现在他帮完没嫌累没嫌脏,还要以后都来。

    盛暮忽然觉得眼前换了个人,或者说,从昨到今的疑惑,他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么奇怪的表现,不是有心改变,就是吃错药了。

    但昨天吃错,今天也吃错了?药效还这么好?

    如果真有这药,没有副作用前提下,盛暮想着肯定要成箱成箱地买,给淮扬喂成巨人观。

    所以,

    淮扬,变了。

    至少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没有冷漠,没有决绝,没有拒自己千里之外。

    反倒他试探着在和自己接触。

    凉爽肆意的风仿佛从四面八方吹来,盛暮像是溺水快亡的人抓住浮木,久违地喘上一口新鲜空气。

    紫瞳蓦地亮了亮,他抬手触摸腕处红线,摩挲着......

    盛暮在思索,淮扬也没说话,眼睛在“不经意”间来回掠过对方,他总是控制不住。

    那件蓝白校服上的污渍不见了踪影,好几处微微发白,看得出大力搓洗过。

    后厨闷热,两人都沁出了些汗,淮扬的肤色越出汗越是粉白,是那种白皙中透着红润,莹润如玉,一看就知向来是两手不沾阳春水。

    而盛暮不同,他即使出了汗也泛着凉意,像是冷饮拿出冰柜结了一层水雾。

    盛暮察觉到那抹视线,没扭头去看,也没说破,假装没发现。

    他拎着领口扇了两下风,嫌热似的将外套脱下搭在紧致冷白的小臂上,浸湿的白色短袖微微伏在身上,隐隐约约勾勒出些许线条。

    淮扬不禁偷瞄得愈发频繁,盛暮宽肩窄腰,身上瘦,脸上也瘦,线条冷厉锋利,突显出五官立体,清清冷冷的。

    两人并排站着,若让外人看了,指定分不清谁才是凶的那个。

    就是清冷的那位耳根很红,在浑身冷白色调里异常扎眼。

    原来盛暮这么热,怪不得要脱衣服。

    淮扬偷瞄之余心有疑惑,自己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看,明明大家都是男的,认真说来,自己才第一天认识盛暮,但一点不觉生分,又很想靠近。

    刚才那句鬼使神差的话其实他也想问自己。

    自己,难不成真和盛暮关系密切?应该是原身也良心发现,有所愧疚,驱动自己做出改变吧。

    淮扬连忙又到水池边抹了把脸,洗去杂念的同时也少了些燥热,他抬眸小心地看盛暮,凉水似乎把那股躁动压了下去,说:“有点饿了,去吃午饭?”

    盛暮点点头,余光将人动作尽收眼底,他展开袖子,把校服穿上,“在这吃吧。”

    淮扬摆手道:“不不不,去眷园吃,请你吃饭补偿,得吃好的。”

    说话时他为眼睛放哪犯了难,与人说话要看人,不然很不尊重,但他每每与盛暮对视不了几秒就得迅速移开,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控制不住。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盛暮挺翘的鼻尖上,

    仿佛那里有黄金。

    眷园是食堂中消费水平最高的,盛暮皱了皱眉,“请人吃饭,得听客人的意见。”

    淮扬反驳:“请客是客随主便。”

    两人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见盛暮眉头越皱越紧,淮扬生怕他反悔不吃了,抢先说:“那这样,我们石头剪刀布,谁赢听谁的。”

    盛暮:“幼稚。”

    ......

    一分钟后,眷园路上。

    青砖衬着金光,迎着正午暖阳,淮扬对盛暮扬了扬手,笑道:“我对这个可有经验,一般男生开局都喜欢先出石头,我反其道而行之,无往不利。”

    盛暮瞥了眼他不说话,这人得意的时候还是这么讨厌。

    学校腹地,花团锦簇绿意盎然之处,是眷园所在。

    这里大门随时敞开,就连灵蕴都比他处稠密,不用担心或冷或热,季节更替气候变化在这里都只有一个感受——四季如春。

    只不过有个默认的潜规则。

    凡进眷园者,必须消费,且谢绝打包外带。

    也就是说,进去了就必须坐里面吃顿饭才能走。

    一层主入口,淮扬与盛暮拥着人流走进里面,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明亮的大厅,高挑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柔和的光线予人温暖,中央音乐喷泉流水潺潺,伴随着轻缓的音乐。

    这里采用了开放式厨房设计,可一览无余后厨做餐情况,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香气。

    自助取餐区各式菜品琳琅满目,从中式佳肴到异国风味应有尽有;用餐区域则划分成了几个不同的区域,既有适合快速用餐的高脚凳吧台区,也有供多人聚餐的长桌区,以及为追求私密空间的沙发区。

    但说是私密,也只是相对私密,抬眼往上望过,随处可见集收音、录音、录像于一体的监控。

    淮扬本想找个沙发就坐,结果这片双人沙发四人位,多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对面不坐人,也没法坐狗,因为单身狗不配。

    男男女女抱在一起靠在一起,吃完饭也不走在那里卿卿我我。

    淮扬心里怒道:都是早恋全是早恋,马上把主任喊来,有一个算一个全给你们抓走。

    目光好不容易在人头群中发现个空位,淮扬和盛暮刚走过去,周围人抬头看了眼他们,面色惊变,竟纷纷起身连忙跑走。

    路人:快走快走,千万别被找麻烦,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遇到这家伙,晦气晦气。

    淮扬:“我们这么吓人?”

    盛暮自顾自地坐下,“也许他们都有什么急事。”

    “真的?”

    “反正和我们无关。”

    这也没法深究,淮扬想着:姑且就当这样吧。

    周围成了真空区,暧昧的氛围一扫而空,淮扬在盛暮对面坐下,桌面是块电子屏,前身学校里只在眷园吃饭,他凭着肌肉记忆轻车熟路地将屏幕一分为二划给盛暮,“想吃什么自己点,不用跟我客气。”

    “你有什么不爱吃的菜或调味料吗?”

    盛暮应了声没,半晌后抬起眼帘观察对面人的动作,听他自语:八珍鸡,翡玉金叶......这个要这个也要,哦对,得备注不要葱姜蒜香菜,也不要辣。

    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先前淮扬的影子,少爷口味,都一样挑。

    大概明白了如何操作,盛暮手点几下进入菜单。

    看到价格的一瞬间,他瞳孔微微收缩。

    这里每道菜均以灵石为价,最便宜的一碗米饭,两灵石。

    盛暮忽然有些意兴阑珊,那边淮扬已经点完,他问:“好了吗,选好提交就行。”

    盛暮随意将指尖落下,“好了。”

    淮扬往后压着沙发靠背,感觉整个身子都陷在柔软里,兴奋道:“听说眷园都是现杀现做,我估计可能上菜需要点时间。”

    三分钟后,

    电子屏弹出信息,“您的餐品即将送达!”

    下一刻桌面分开变换,电子屏折叠向下,取而代之的是大理石桌面,十几道罩着玻璃罩的菜品被呈送上桌。

    淮扬怔了怔,“这时间是挺久的哈。”

    盛暮运行完小周天轻吐浊气,他坐得直挺,拆台道:“就三分钟。”

    淮扬辩解:“三分钟挺长的,泡面为什么一定要等三分钟,就是因为对于饿的人来说,三分钟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漫长最辛苦的时间。”

    盛暮:“一种心理学技巧罢了,只是为了让人期待值达到最高。”

    淮扬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听的是假的,我这才是真的。”

    盛暮挑眉:“真的?”

    “真的。”淮扬语气用力,随后一本正经地胡说,甚至多了些语重心长,“现在网上信息繁杂,到处是虚假内容,小盛同志要好好甄别。”

    盛暮不置可否,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就是爱装小大人。

    但眨眼间像想到什么,半垂下单薄的眼皮,他沉沉地开口,低声带着些许沙哑:“三分钟挺长。”

    “长到能将两个很好的人分离,念念不忘。”

    “但等再见面时已浑然不同。”

    他沉甸甸地注视着眼前人,紫瞳里百转千回,最后黯然蔓延吞噬,隐约留下点点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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