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神都鲜少下这么大的雪。

    疾风夹杂着雪粒呼啸而过,朔风怒号,紧闭的门窗被吹的吱呀作响。

    萧复安侧耳听了听风声。

    看样子这场雪要下个几天了。他淡淡垂眸瞥一眼身旁发来的传讯符,指尖咻忽燃起一簇火焰,将那薄薄符纸烧成了灰。

    家族传令,不得不从。纵使今天天上下起刀子,任务也是必须要完成的。他随手给自己套了个御寒的法术,拿起书案旁侧一把不起眼的纸伞,悄无声息出了门。

    漫天风雪中,萧复安撑着伞独自走在街上,身边仿若自带结界,雪纷纷绕过他身侧,呼啸着往身后奔去。

    理事堂传来的符声称神都北侧出现了一股异常的念力波动,探其气息,是即将成型的枭。需要尽快前往绞杀。

    萧复安回想起传讯符的内容,心里冷笑一声。萧家理事堂一日一轮换,今日是常长老当值,每逢此日传来神都的任务都成倍增长。说不清是到底真的有如此多急需处理的事,还是单纯只是想让他脚不沾地。

    不过是幼时见他严肃刻板,冷心冷情,不懂变通,他看不惯劝了几句,就被这位长老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不过也好,总归他也是不愿意闲下来的。况且这次的任务,还涉及到枭。

    从他的住处走到神都北侧需要一段时间,即将成型的枭可等不得他慢慢前往此处。四下无人,萧复安脚步轻抬,一个缩地阵法自脚下绽开,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传讯符信息笼统,神都北侧之大自然不是一下就能找到异动位置的,萧复安轻抬手腕,纸伞脱手而出,细看竟发出淡淡鎏金光芒。

    “净世,去。”

    纸伞气势凌厉,伞身早已收拢,此刻就像破空的箭矢,飞快朝着异动方向而去。

    萧复安紧随其后。

    其实平日这种任务他极少用到净世出手,他识海广阔浩荡,神识也能探查方圆几百里的异动,奈何不知怎么,上次回本家,爷爷突然联合父亲给他识海打下封印,识海被封,他也再不能运用神识。问及缘由,只说这是对他的历练。他便作罢。

    回归现实,净世已经找到异动位置,感受到邪气,伞身嗡鸣震颤不止。

    萧复安安抚地摸了摸它。待它冷静,萧复安独自上前,感受到空气中的邪气波动,确定枭正在凝成无疑。

    破魔被封印在他的识海里,它诞生的意义便在于镇压邪气,此刻有枭在眼前却不能纳入自己体内,它焦急震颤,流露出淡淡的委屈。

    萧复安感受到那股情绪,指尖微勾,一个缩小版的破魔阵显露于掌心。

    “别急。”萧复安抬眸直视那股气息,“一会有你发挥。”

    邪气丝丝缕缕汇聚,逐渐凝成一只黑气飘逸,满口獠牙的怪物。

    它初生神智,尚且懵懂,身体还未完全凝成,便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灼烈的气息。它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不想沾染那股气息,慌忙转身欲逃,还未行出几步,一道气劲从后方袭来,轰然打散它半边身体。

    感受到疼痛,怒气战胜惧意,它猛的转过身来,露出森森獠牙,狠狠吼叫一声,迅猛向那道气息扑去。

    萧复安左手掐诀,右手拿起净世猛地向前一抛,就见鎏金光芒以肉眼难觅的速度攸地冲向它心口,枭心中警铃大作,迅速躲开,却还是被击中了半边肩膀。疼痛更剧,它怒火更盛,知晓今日在劫难逃,邪气开始从它身体里溢出,妄图击中攻击之人,与此同时张开巨口,森森獠牙正要咬上那人身体,结果行至跟前仿佛遇到无形屏障,行动滞涩的一刹那,萧复安的杀诀已至眼前。

    枭身体轰然逸散,萧复安抬手布下一道结界防止邪气外溢,伤了无辜百姓。他祭出缩小版的破魔阵,向着邪气轻轻一挥,那小小的阵法陡然扩大两倍,见到食物,它胃口大开,迅疾把所有黑气纳入阵法,没有一丝错漏。而后餍足地重新没入萧复安身体。

    确认枭已消灭,萧复安掏出传讯符,将此消息传回理事堂。

    雪还在下。

    萧复安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套了两个御寒避风的法术,伞也不撑了,就这么背在身后,开始慢慢往回踱步。顺路看看风景。

    两旁树木皆是秃枝,被风雪覆盖,就成了雪树,放眼望过去,全是白色的,还有些壮观。

    萧复安没再用缩地法阵。今日任务只多不少,他还要保存灵力,不宜过度消耗。总归这种天气对他来说造不成多大影响,所以此刻他还有心情去拨弄树枝,看堆积的雪簌簌落下。

    神都的房屋建筑有很多式样,北边多生活的是平民百姓,少有飞檐翘角,反倒庭院深深,与他家乡倒是相似。

    城中巷陌纵横,小巷四通八达,偶尔见到稀稀散散几个雪人,想来是起风之前哪家孩子堆的。

    悠闲地走了一段,空中传来一阵波动。萧复安了然抬手,就见一张传讯符落于掌心。

    上言几个大字:路有冻死骨。

    萧复安神情一凛。如此恶劣的天气,他有办法抵御寒风,避开霜雪,但百姓不行。有家的早已归家,没家的也会找地方躲避,神都有专门的地方收留无家可归之人,近几年少有这类事情发生。可此刻,也许就在他回去的路上,不知何处,正有一具躯体被大雪覆盖。

    因着无法动用神识,他很难快速之间找到那人位置。净世寻找邪气敏锐,寻人却难。思考之间他掐了个寻人法术,可雪太厚,生人气息很难发觉,法术无法发挥全部作用,只能隐约指个大致方位。

    萧复安二话不说朝着那处走去。

    神都属于他的辖区,人族官员和修士有明文约定,官员管民,修士镇邪。除了绞杀邪气,镇压枭,萧复安还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遇到事往往能帮则帮。

    朝廷派来的地方官暗地里不知上门拜谢了多少次,他反倒不知如何应对,话语间难免生硬,使人误会他不喜打扰,后来便来的少了,不过送的东西愈发多了。米面油盐瓜果菜蔬,吃都吃不完。他时常拿来做成糕点送给孤儿乞丐。

    突然一阵疾风吹来,饶是萧复安套了避风术法,也有一瞬被顶地难以前进。

    不过多亏了这阵风,吹开了一层积雪,萧复安终于看见蓬松雪里露出青衣一角。

    他疾步上前,拍打掉那人身上积雪,伸手去探颈侧脉搏,好在虽然微弱,却不是没有。萧复安松了口气。天寒地冻,昏迷在雪地里被掩埋起来,难免冻伤。他紧急用雪搓了搓那人的身体,一个瞬移阵法背着人回了家。

    屋里还点着炭盆,他走时炭盆还在燃烧,屋里温暖如春。萧复安把人放在床上,迅速脱去他身上衣物,将人裹在棉被里,又往炭盆里添了点炭,确保屋内温度不会下降。他把自己沐浴用的木桶搬来,添上水,设下阵法,无形火焰腾腾燃烧,水温快速升高。至温热程度,萧复安火焰一收,转身把那人放进了浴桶中。为了不让他毫无意识滑入水中,他还特意喊了两只精怪,一人拽住一边胳膊,场面一时显得有些滑稽。

    宋珹意识混乱间只觉两只胳膊仿佛被吊起,酸涩感从肩胛处传来,让他不自觉动了动臂膀。

    感受到拽着的人动了,那两只精怪眼前一亮,叽叽喳喳喊萧复安来看。

    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叫,宋珹蹙起眉头,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意识昏沉间隐约想起今日大雪,他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想要略作休息再起身,不知怎么就昏了过去。

    但现在,他却置身于一处温暖之地,没有凌厉如刀的风,也没有覆盖一切的雪,好像还...

    不知什么东西轻轻贴了贴他脸侧,宋珹猛地回神。不是梦。

    他骤然睁开眼睛,还未看清身侧之人是谁,有何目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光溜溜的胳膊。

    宋珹一瞬沉默了。他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继续往下看去,果不其然,此刻他全身未着寸缕,身在一个大浴桶中,浴桶底部还燃烧着维持水温的火焰。而他的衣服凌乱扔在床榻下,因为沾了雪,屋内温度又高,此刻正湿淋淋往外渗水。

    不知想起什么,他神色一变,看向那堆衣服,似乎在寻找什么物什。

    “你在找那个?”萧复安看他一眼,了然指指放在桌上的东西。“我给你放在桌上了。”

    看到那物的时候,宋珹显然松下一口气。他后知后觉自己此刻是什么状态,浓烈绯色爬上脖颈。

    “多谢。”宋珹想要出去,转瞬想起自己的衣服已经湿的滴水,显然没有衣物可以蔽体,又乖乖坐回浴桶去了。

    萧复安瞥一眼那个垂着头仿佛鹌鹑一样少言寡语的人,好心提醒他,“你衣服湿了,我找了一身我自己没穿过的,干净的。放在你右侧木凳上了。你昏在雪里,应该有冻伤,现在最好不要出门。”

    “哦对了,衣服是我帮你脱的,但是当下情况紧急,实属无奈之举。不过你我皆为男子,应该无伤大雅?如果你实在介意,我也可以...”

    “不,不介意。多谢。”萧复安话没说完就被那人迅速打断,细看他脖颈的绯色已经蔓延到了胸口,许是发现什么好玩的,萧复安略带深意地勾起嘴角。

    没想到这么害羞,还不经逗。

    他到底没继续留在屋里。“火是我为维持水温设下的阵法,不会伤人,你从水里出来它自会消失。你身量高些,我的鞋袜恐怕不怎么合适,你的鞋子已经烘干了,就放在木凳旁边。你自行更换。我先出去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木门阂上,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宋珹才终于能有时间好好整理纷乱思绪。

    雪地,浴桶,被人带回家...头脑胀痛,他反复推演,觉得救他之人与追杀他的人不是一伙,但还是要留些警惕。

    他迈出木桶,随意用巾帕【1】擦干身体,视线瞥到那身月白衣物,不禁想起救他回来那人刚刚也身着一袭月白衣衫。

    待穿好衣服,宋珹不自在地伸伸胳膊,又拽拽下摆。仿佛小了。他胳膊稍稍露出了一点,此刻显得有些局促。

    想起刚刚那人的嘱咐,宋珹打消了出门的念头,看着满屋狼藉,利落收拾起来。

    萧复安一进门就看到宋珹端坐在椅子上,身体挺的笔直,房间里明显被打扫过了,还细心地拖去了水渍。

    他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小了。袖子短了一截,宋珹注意到他的视线,不自然地将衣服往下拽了拽。

    “喏。”萧复安将手中的瓷瓶放到桌上,“治冻伤的药膏,见效很快。”

    “不必了,多谢。”宋珹不习惯接受陌生人的好意,拒绝的话也略显冷硬。

    萧复安淡淡瞥他一眼,也没坚持,干脆把药膏收回怀里。

    “既然你醒了,神都城北城南都设有颐善堂,是个好去处。”

    宋珹沉默颔首。他本也打算离开这里,追杀他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找来,留在这里只是给别人平添麻烦。不过颐善堂,他也不打算去。

    “今日多谢...多谢先生。”宋珹显然很少和别人接触,话语间略显生涩。“日后必会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以后珍重即好。”

    萧复安捡起被堆到角落里的青衣,手指荧光微闪,一个法术,手机的衣服瞬间烘干。他把衣服递给宋珹。

    “烘干了。给。”

    “多谢。”宋珹接过衣服,放入随身的储物袋中。

    萧复安挑起一边眉毛。看不出来,此人身上没有灵力,没想到居然也是修士。连他都察觉不出来,如果这人不是修为高于自己,就是用了什么藏匿气息的法宝。

    恰好此时屋外狂风渐渐平息,宋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确认自己留下的气息已经完全清除,再次作揖感谢过后,推门消失在风雪中。

    萧复安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默默在心里算了算,他们为数不多的交流,那人几乎全程都在道谢,谢了他,最少六次。

    呵。萧复安玩味地噙着笑,倒是个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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