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到羽仙山了吗?”
林寻忆本眯着眼小憩,感受到原本颠簸的马车愈行愈慢,直到现在稳稳地停了下来。
“公子,小姐,快些下车!”车夫略显焦急地催促着。
三人下来后,入目便是一片枯树林。这里的树扭曲而又异常的高,没有多余的枝干,摇摇欲坠地呈倾斜倒塌之势。奇怪的是,这里的每棵树都朝着一个方向倾倒——林子的正中央。
殷书悦看见眼前这诡异的枯树林,尖锐的嗓音质问道, “你把我们带到了什么鬼地方?”
车夫惶恐地解释道,“小姐,这不赖我。是这地儿邪门,越靠近这个林子,马车就越难前行,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这马车,根本走不动。”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马车上就我们几个人?”殷书悦此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反驳。
林寻忆走进查看车辕的情况,多数轴承竟然断了!
“阿兄,你过来看。”
江辞故蹲下身来,“阿寻,你可看到了马车的车辙?”
林寻忆转头,从进林子开始果然就没留下车辙。
“这是什么意思?”殷书悦已经快哭了。
“意思就是说,从我们进林子的那刻起,马车就已经坏了。而之所以还能行这么一段路,是因为林子的吸引…在推着车走。”林寻忆解释道。
“那我们快出去吧,这地方太奇怪了。”殷书悦说着就要往回走。
“走不出去的,我们现在正处于林子的中央,只能往前走。”
果然,殷书悦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感受到一股强烈阻碍,她咬了牙还要继续向前,喉口涌起腥甜。
背后传来江辞故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你要想死你就继续往回走。”
殷书悦死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我的腿软了,没有力气了”。
林寻忆看着眼前这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娘,骄纵又倔强,可此时她的眼里流露出的是害怕被抛下的神情。
“我扶着你走,走慢些就可以了”,林寻忆放柔了声线,不着痕迹地安慰道。
殷书悦的眼泪一瞬间稀里哗啦地涌出来了,她抱着林寻忆,口齿含糊不清地道谢。
林寻忆也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她也有些不自在,求助般地望向江辞故,没想到他直接转头向前走了,好像…生气了。
她只能试着转移殷书悦的注意力,“我觉得你上次画得桃花妆很好看,很衬你呢。”
殷书悦埋在她脖颈的头猛地扬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所以下次能教我画吗?”林寻忆扶着她慢慢地走在江辞故的后面。
“当然可以了,可是…你太漂亮了,不用画都很好看。”
江辞故走在前面,听见殷书悦的这一句话,暗哂道,眼光倒不错。
“等等,起雾了。”
刹那间,白雾横天,万籁俱寂。
江辞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阿寻”,想要回头。
“阿兄,继续往前走,我看得见你。”林寻忆立刻出声。
“那个车夫呢?”殷书悦问道。
“小姐,我在你们后面。”
江辞故确认了大家都没事后,继续前行。这样程度的雾对他没有影响,他本就是天生梦瞳,能看清一切迷障。
湿冷的雾气不断刺激着林寻忆的眼睛,可她的眼前却慢慢由朦胧逐渐转为清晰,雾…明明没散。
“我们到羽仙山的山脚了。”江辞故望向眼前的一方石碑,上面的字迹看似工整,却又透露出死板的诡异。
在“羽仙山”三字的一旁,不起眼地刻了一句话,“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阿寻,你说,这究竟是羽仙山还是欲仙山呢?”
林寻忆走近,仔细瞧了这上面的文字,发现了一枚连珠印,她读出了上面的文字,“秋鹤?”
殷书悦见状,也把头凑过来了,“秋鹤是谁?”
“你腿好了?”江辞故瞥了殷书悦一眼,然后有些不耐地说道,“那就自己走,别让阿寻搀着。”
“哦”,殷书悦闷闷不乐地答应了。
林寻忆笑道,“阿兄不准我搀着别人,那我只好来扶着阿兄。”
江辞故嘴上说着“不用你扶”,实际上早就朝她摊开了手。
林寻忆故意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心然后才反手握住,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江辞故莫名被打了手板,本想着如何“报仇”,却感受到了她身上刺骨的寒意,“你很冷吗?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林寻忆想抽回她的手,江辞故的语气陡然严厉,“别动。”
江辞故不动声色地扣紧她的手,炙热的体温驱散了那份寒冷。
“是不是害怕?”
林寻忆没有吭声,任由江辞故牵着。
江辞故突然停下了,认真地对她说道,“接下来我念一句话,你就答应一次。”
就见少年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耳垂,并小幅度地晃动,压低了嗓音念道,“揪耳朵请阿婆不害怕了啊,阿寻。”
林寻忆见他突然说起了徽州话,还没听懂就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了,脱口而出地“欸”了一声。
他又重复了两遍,见林寻忆乖巧地答应后,拍了拍她的额头和后背,“前一拍,后一拍,不害怕。”
“这是什么?”林寻忆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连忙追问道。
江辞故此刻耳根红红的,还在为刚刚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莫名地羞耻。
殷书悦在后面看见了,大声回道,“这是我们小时候被吓到了,家中长辈常会拿来安抚我们的咒语。也不知道长大了还没有有用?”
“很有用!”林寻忆看向江辞故的双眸满是喜悦的光芒,她的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很有用,阿兄。”
江辞故有些晃了神,他清了清嗓音,才觉得声音不像刚刚念咒般过分柔腻,“有用就好,我幼时易受惊,阿母常念此咒安抚我。”
“那我以后替阿兄念”,少女此刻得意洋洋,开始活蹦乱跳地前行。
江辞故就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前面的林寻忆却突然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怎么样,阿兄,有没有被吓到?”
看着她脸上一脸期待的表情,江辞故违心地“嗯”了一声。
“好!”林寻忆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去揪江辞故的耳朵,清脆的徽州话回荡在他的耳畔,“揪耳朵请阿婆不害怕了啊,阿辞。”
那声语调上挑的“阿辞”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胸膛里敲打着激昂的鼓点,既强烈又难以言喻。
“你为什么不答应啊?”林寻忆不解道。
跟在后面的车夫笑道,“小姐,若是和公子说这句话,就要把‘阿婆’改为‘阿公’。”
林寻忆这才恍然大悟,可江辞故已经自顾自向前走了好几步了。
好吧,只能等下次了…
羽仙山的山路蜿蜒曲折,岔路极多,殷宣明给的地图却寥寥几笔,粗略至极。
“雾散了”,林寻忆开口道。
话音刚落,眼前的路开始变换,一点点偏离原本的方向。两条路的重影交叠而又迅速分离,跌宕起伏,让人晕眩。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这路怎么一直在动啊?”殷书悦努力眯着眼想要看清眼前的路。
“确实在动,我也看见了。”林寻忆附和道,“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两条路,一条较为宽广,另一条似乎一次只能一个人过去。”
“这变来变去的路怎么让人走啊?”殷书悦抱怨道,她真想不明白阿父为何要让他们来这里。
车夫见多识广,此刻一脸惶恐地看向前方,“这是鬼移路,这里一条是生路,另一条是死路,若是选错了,我们…都得死在这!”
闻言,江辞故轻蔑地笑出了声,只见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一颗石子,“任他怎么移,还能把整座羽仙山都搬走不成?”他手腕轻轻一抖,石子便破风疾行,随后传来极为清脆的“叮咚”声。
林寻忆微微瞪大双眼,“这是…河?”
江辞故:“没错,那条看似宽广的路其实便是死路,它是一条暗河。”
车夫站在殷书悦的身后,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神色,真不愧是江家人啊。
林寻忆面上不显,却暗自留了个心眼,得告诉阿兄,殷家果然图谋不轨。
江辞故走在最前面,沿着那条狭窄的小路走了数十步,果然豁然开朗,不远处正屹立着一座殿堂,应该就是殷家宗祠了。
祠堂用得是上好的青砖琉璃瓦,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本应给人的是庄严肃穆之感,只是这祠堂建在背光处,内里光线极暗,只能依稀看见牌位前供得烛光。
而祠堂门口也不似寻常百姓那般摆放石狮子,而是一只玉鹤正对着大门,这只鹤雕刻得栩栩如生,鹤眼处镶嵌了两颗成色极好的红玛瑙,白鹤的翅膀末处镀了繁琐的金边,却似为本就仙风道骨的鹤上了一层世俗的枷锁。
“白鹤展翅,想要登仙?可惜戾气太重,”江辞故又轻啧一声,移开目光“真丑。”
殷书悦内心:…只要是我殷家的你都觉得丑是吧。
“殷家的宗祠我们能进吗?”林寻忆问道。
殷书悦有些急了,“不要让我一个人进这种鬼地方啊。”
“无妨,现在可是殷家的祖宗请着我们帮忙,否则他们殷家都要绝后了。”江辞故大步往前走,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
林寻忆故意放慢了脚步,似不经意地问起车夫,“大哥,您阅历丰富,有见过其他祠堂门口立鹤的吗?”
车夫思索了一会儿摇了头,“亦是第一次见。”
看他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其中的瓜葛,看来殷宣明没有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他,他到底瞒了什么?还有这座鹤像有会和秋鹤关吗?
“阿寻,你走得太慢了。”
“嗯,什么?”林寻忆一抬头,就发现江辞故一脸阴沉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直接了当地拉起着她的手一起走,而且步子跨得很大,林寻忆小跑着跟了几步,眼见与车夫的距离拉开了,他才慢下步伐,压低了嗓音 “离此人远点。”
“对,我正要提醒你,阿兄你要离他远点,殷家很可能派他动手。”林寻忆认真地点了头并嘱咐道。
江辞故的脸色好转,好似从刚刚的阴云密布骤转为如沐春风,懒洋洋地吐出三个字,“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