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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岁及笄礼

    花梨木玉石门后,着鹅黄色大氅的少女,神色凝重地看着铁面将军从身边走过,全然忽视着她的存在。

    雪杀宫内,空气仿若凝固,降至冰点,犹豫再三才走了进去。

    北冥霓花席坐于榻边的大理石地面,玄纱裙摆肆意铺散着,似妖艳的罂粟花,破碎凋零。

    她怔怔地放空双眸失了魂,搭落的手攥成拳头,指甲紧抠掌心肉里,指缝间的血迹斑斑,充分体现了对于方才那个,冷漠男人的隐忍与懊恼。

    姜苏禾忙拿出素雅的钩花手帕,覆盖在她那血红模糊的掌心之中,压低嗓音发出质疑:

    “就这么放他走了吗?”

    阴柔的狐狸眼愕然看向蹲在身边的少女,握着手帕的手又紧了紧,狠戾开口:

    “他早晚都会是我的。”

    死一般寂静的寝宫,无人知晓,真正令她失魂落魄的并不是那句刚愎自用,而是她倏然明白,一切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

    ......

    枯枝落雪宛如寒梅,绿魅和天魁仙鹿互不对付,亦连赶路都不愿并肩,秉持着不服输的心态,谁也不甘落后,大大缩短了他们的赶路时间。

    沉甸甸的积雪之后阴沉乌云也不约而同散开,水中碧波荡漾,岸边矮树郁郁葱葱,头顶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意沁心。

    通过“飞鸾铃”传来的音讯,他们正悠哉悠哉地前往子鋈城,整个灵神大陆最繁华的地段。

    飞鸾铃是个铜铃大小的传音法器,出发北部前,为了方便联络,弥崖特此赠予夕凰,每当它发出清脆的铃铛声,空中便会出现字里行间的内容,以及传音人声情并茂的嗓音。

    换下厚重大氅,几人消失在弥漫的青雾中,灵兽带着他们弯弯绕绕穿过了密林之谷,沿着山道往下的两边小道,不远处露出飞檐翘角。

    于他们而言这是回家的路,而夕凰......是第一次正式踏入子鋈城的土地。

    持碧玺石令过关门,阶梯式街道蜿蜒陡峭,地形复杂流量大,这里的石阶街道她尚有记忆,就在身边鹿眸少女不愿提及的幻境之中。

    奉二将手放于眉骨处遮挡阳光,眺望熟悉的大小商铺,思前想后还是开了口:

    “咱们就这么把将军留在北部了?”

    他心虚的眼神下,一个两个全然忽视着,涉阶而上、涉阶而下,紫衣少女在热闹的市集,对稀罕的物件兴致勃勃,鹿眸少女面对熙熙攘攘的场面,紧埋着头,行事小心翼翼,无心其他。

    而闫阿在,一双睡眼惺忪的桃花眼中,唯有那个紫色的身影,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默默跟随。

    屠苏奉二找准目标,几乎与夕凰并肩,再次提高音量重复道:

    “我说!咱们就这么......”

    话未说完,被她及时打岔: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晚了些吗?”

    随之紫衣少女遮了遮耳,凤眸中满是嫌弃,仿若在警告着,那么大声做什么,她又不是聋子。

    方才的话,她亦并非没听见,只是到了这子鋈城,难不成还能折返回去?

    奉二被怼得一时语塞,看看懒散的师兄,又看看社恐的同砚,有种孤立无援的错觉,纵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亦只能委屈巴巴跟在后面。

    古色古香的奢华宅邸高墙环绕,屋舍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繁而不乱,聚而有序。

    牌匾高悬刻有“弥府”二字。

    大门是红木嵌玉石的,气派且充斥着金钱的气味,夕凰抱臂端量着,总不好这般唐突,将视线锁定在腰间挂着的飞鸾铃上。

    说时迟那时快,小兄弟奉二一溜烟儿跨过石阶,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直接摇着石玉叩响了那个纯实木的大门,随之还对几人使了个不是很聪慧的眼神,蹑手蹑脚附耳贴近。

    门内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伴随一声沉重的开门音,探出一位老者:

    “去去去,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这种衣衫褴褛的人能来的?”

    衣衫褴褛?他?

    奉二低头扫视着自己的穿着,朴素的布料,还有因路上天气闷热而割掉的两臂衣袖,虽说算不上多雅致,倒也不至于嫌弃至此。

    老者鄙夷的目光,似是生怕沾染到什么穷酸之气一样,狗眼看人低。

    他咬牙切齿地抵住即将合上的门,一字一顿道:

    “我要找你家弥崖小姐。”

    老者吹胡子瞪眼,提起伫足了灵术的掌风吓唬道:

    “呦呵~你给我起开,信不信我给你打出去。”

    掌风带动着他发丝乱舞,看样子至少地品中阶,只见奉二顺势倒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边闹边喊:

    “高门大户不讲理啦~救命啊!打人啦!商贾大家欺负小老百姓啦~”

    这波滑稽的表演成功吸引了不少围观的灵族百姓,对着弥府指指点点。

    老者被百姓嚷嚷的老脸通红,倏然收起掌风,手足无措起来,眼前的泼皮之人当真让他长了见识,上前拉着起身也不是,站着不动好似也不是那么回事。

    脚下跟灌了铅一样,大门也是关不上了......

    聚集的百姓越来也多,鹿眸少女慌乱不已,直直往紫衣少女身后藏,夕凰亦意识到身后之人的胆怯,尽可能也帮她遮挡。

    顺便拉过看热闹的懒散男人,帮着遮掩几分,眉梢轻扬意指撒泼的少年:

    “师兄不管管?”

    闫阿在学着她的样子,双手环于胸前,随之拖腔带调反问:

    “你认识?”

    她闻言忍不住想笑,懒懒地应道:

    “不认识......”

    身后的灵粟只觉荒诞,在心里默默替她这位做事鲁莽的同砚感到悲催。

    俄顷,身着水碧华衣的女童恰如其时从弥府出现,阴沉着幼态的小脸,杏眼瞪得溜圆,银铃般的声音带着怒意:

    “屠苏小子,你在做什么!”

    不顾围观看戏几许人也,上去就给了他一脚,紧蹙眉头,在熙熙攘攘之中找到几抹熟悉的身影,头也不回再次入府,仅留下一句。

    “给我进来。”

    老者瞬间会意,发觉地上的泼皮当真认得他家小姐,态度即刻发生了巨大转变,硬着头皮将其搀扶起来,赔着笑脸给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谦卑有礼,判若两人。

    闫阿在勾唇,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悠悠开口:

    “什么时候传的音?”

    夕凰慢条斯理着回应:

    “那家伙......锤门的时候。”

    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过。

    “散了,都散了!”

    老者尽责地驱散看戏的百姓,眼睛还时不时注意着方才进去的少年,后悔莫及。

    欲合门之际,令人汗颜的事情发生,门再次被莫名抵住,只见紫衣少女微微一笑,向里探了下头,轻声来了句:

    “一起的~”

    有了前车之鉴,哪里还敢拦截,再加上眼前姑娘出尘的容貌、脱俗的气质,扯了扯轻颤的嘴角,退到一侧,请他们入了府。

    此处弥府乃是弥崖私宅,她本就是弥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又因为中毒身体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致使家里人对她更为疼爱。

    即便是十一房之女还是极有话语权,这府邸亦是家主送她的两百岁及笄礼。

    平日里她若不在,除了方才的管事老者和固定打扫的灵侍,这偌大的地方几乎没什么活物,冷清得很。

    突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难免叫人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聒噪的人。

    娇小的身影手拿木棍追着屠苏奉二打,二人绕着上千年的榕树上蹿下跳。

    旁边的琳琅方桌,长相有着几分相似的兄弟正在那里用膳,吵闹的气氛丝毫未影响他们半分。

    桑无疆甚至拍手助威,不嫌事大,一盏千杯饮倒入口中,冲着他们招手,唤来共饮。

    青天白日,这就喝上酒了?夕凰瞪了眼这个爱酒如痴的三哥,不愿跟吃食过不去,闷声不响地拉着灵粟走去落座,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兄弟,辛苦了。”

    闫阿在菜一口未动,桑无疆千杯饮就碰了过来,举起酒杯的同时,紫衣少女夹起的鸭腿放至了他的碗里,很是自然而然。

    他嘴角勾起一丝隐晦的笑,举起的酒杯未送到口中又悄然放下,拿起鸭腿优雅进食,斜睨身边埋头猛吃的少女,双眸蕴含温色。

    夕凰的第一杯酒,是始料未及的,她那有洁癖的四哥哥头次献了殷勤,还是默不作声地偷偷斟酒,意欲再明显不过。

    “想知道某个人的状况?”

    她夹起一块醋溜排骨,看似漫不经心地附耳一问,直击四哥哥的心之所想。

    桑无病微怔,忙喝了杯酒掩饰紧张的心思,被呛得连连轻咳,脸色瞬间泛红,只因平日里他从不沾酒,首次品味刺的舌头又麻又辣。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为何心仪她?说实话,单看长相......”她顿了顿,继续道:“那个魔族公主更胜一筹。”

    沉默几秒,他认真反问:

    “难不成你会因为一个人空有副好皮囊就为之心动?”

    夕凰偏头,端量着桃花眼弯弯似皎皎明月的男人,理直气壮点头道:

    “嗯......自然会。”

    肃正的斩钉截铁,这是她上辈子悟出来的道理,只因位高权重时嫁给了个平平无奇的逆贼,花言巧语哄骗着她,最后连个渣都不剩。

    一开始为了兄长的江山社稷被迫和亲,什么情啊爱啊的,她从不在意,去便去了,哪怕对方是个不得宠的闲散王爷,与她而言利益最为重要。

    她甚至认为自己拥有过人的实力,即便跌入谷底亦能翻身来过,自负可笑,一派涂地了......

    所以啊,现在她幡然醒悟,悟出了什么?

    那就是男人长得好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过程都会尤为愉悦。

    不似她那个平平无奇的前夫,长得丑一肚子坏水,确实也是......先入为主了。

    桑无病眉峰一蹙,吐出两个字:

    “肤浅。”

    她勾唇,悠悠地纠正:

    “是诚实。”

    故而将他特意为其斟的酒一饮而尽,含笑看他,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所以,四哥哥到底为何心仪姜苏禾?”

    酒她喝了,问题答不答就看桑无病的了。

    风起梢动,送来一阵一阵的熏香暖气掺杂着微醺酒意,榕树下的两道身影泛着朦胧的暖光,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举木棍高于头顶,马步扎得十分牢固,洗耳恭听老师孜孜不倦传教的大道理,不厌其烦。

    夕凰眉梢轻扬,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催促着她四哥哥快些作答,越发没有耐心。

    顷刻间,桑无病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又释然地闪过一丝柔情,装着轻描淡写道:

    “她是第一个觉得我不比桑无疆差的人。”

    嗯?可想而知,这位打娘胎起就带走他不少养分的三哥,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她垂眸看去桑无病面前空着的酒杯,提起一盏千杯饮为他斟满,缓缓道:

    “酒嘛,多喝点自然就习惯了。”

    话里有话。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女人嘛,也不是只有她一个,至少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好歹这单纯的少年是她四哥,点到为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他自己早日想明白比什么都强。

    桑无疆举起酒盏倒入口中,千杯饮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至微微蠕动的喉结,迷离的眼神注视着,悄然私语的兄妹,为五妹妹艰难插起了整个鱼头,塞进她的碗中。

    “你俩......聊什么呢?”

    那个偷瞄着他一举一动的少女脸色微变,斜睨那个插着筷子的鱼头,眼底掠过一抹惊讶,随之嘴角扯出很难令人察觉的淡默苦笑,头又低了几分,再次露出鹿眸已然恢复如初。

    夕凰微凉的纤纤玉手覆于身边少女的手上,想起还有误会未同她解释,比如,桑无疆是其同父异母的三哥。

    若有所思,缓缓开口:

    “我问四哥,这么久为何不见其他同砚。”

    四哥?灵粟瞳孔放大,倏然抬头看向她的凤眸,与之四目相交,完全沉浸在血缘关系的震惊当中,甚至多了几分勇气,在得到她含笑点头的瞬间,心中的阴霾消失殆尽,取而代之迎来了晚阳。

    桑无疆闻言忍不住讥讽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要问这么久?其他同砚皆是灵族,自然有家可回,又不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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