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身影

    凌晨的首尔江南区灯影璀璨,霓虹灯富贵奢华的晃人眼。

    车窗外树影怪异扭曲,在飞驰的车流中向后蜿蜒起伏,俨然陆地上静淌的河流,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就是河流探不见底的深渊。

    权至龙将车窗开了条一指长的空间,冷风裹着寒气灌进来,呼啸个不停,将车上原本舒适的温度降至体感略有些冰凉的程度。

    方向盘冰冰凉凉的,手指都有点僵硬了。

    司机刚搓了搓手指,余光就看到权至龙食指落在车窗控制按钮上,将车窗升了上去。

    车窗严丝合缝闭合的瞬间,那股子冻人的寒气也随之消失不见,空调口暖风徐徐,驱逐着车里残存的冷意。

    权至龙像是完全无感一般,将手伸到控制台上去拿烟,发现刚刚抽的那根已经是最后一根,烟盒里已经空了,就下意识去摸口袋。

    双手在胸前和两边口袋里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烟。

    权至龙有些焦灼,手指弹弄着打火机,造型独特的铁质打火机在他手里发出吧嗒吧嗒的脆响。

    一时间车厢里只有打火机的声音,闷闷地回荡耳边,搅得司机开车都有点分神了,总想朝他那边看看是什么情况。

    刘胜浩以前是公交车司机,半年前才被招聘过来给权至龙当私人司机的,他的外甥在YG上班,给他介绍了这份工作。

    外甥非常认真地给他交代过,给艺人当司机要学会闭嘴,不要和以前一样,总想着和人聊天。

    艺人需要独处的空间。

    上岗之前,他还签了天价的保密协议。

    家里面的孩子们听到他要去给权至龙当司机,兴奋地给他科普了权至龙过去的光辉事迹,想让他要个签名。

    刘胜浩对这份工作信心满满,但是上班第一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权至龙这个雇主和孩子们口中的GD欧巴,性格差异很大呢。

    孩子们说他面对生人虽然会害羞不好意思,但只要熟悉了以后,就会很善良亲近。

    是个心软开朗,面对粉丝和舞台会发光的偶像。

    但和权至龙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分明察觉到他是惧怕人群和粉丝的,就连看到闪光灯都会躲藏。

    为此车窗也专门换成了防窥的。

    在车上的很多时候,他都是用帽子把自己遮住,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就算面对蜂拥而来的记者,他的神色也是冷淡漠然的。

    眼底几乎没什么温度,眉眼间没有笑意,也没有悲伤,莫名有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感觉。

    好像被抛弃了……

    对,就是这样,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两个小时前他来参加朋友的聚会,原本计划是在凌晨才会结束的派对,突然提前了两个小时结束。

    他接到权至龙的讯息匆匆赶来,就见到他戴着帽子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抽烟,周围的灯火绚烂漂亮,树上彩灯闪烁,来往行人嬉笑打闹着走近又离开。

    世界光鲜灿烂,更衬得他满身落寞。

    权至龙脚下掉落一地的烟蒂,夹在手里的那根都快燃尽了,也不见他丢掉。

    还是他远远鸣了声喇叭,权至龙才愕然回神,起身将烟头收拾了下扔进垃圾桶。

    上车后他就又变成了哑巴,只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发了狠的吸,像是要把所有的心事和烦恼都吞进肺里。

    吧嗒吧嗒吧嗒——

    打火机的脆响仍在继续,刘胜浩犹豫片刻,将自己的烟递了过去。

    他的烟是普通的牌子,权至龙抽的那个品牌他都没见过,上面全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一看就很高档。

    他刚刚没好意思拿出来。

    现在看权至龙辗转不安,心想他应该是烟瘾很大,才想着把自己的烟给他缓缓劲。

    “GDxi,要不先抽我的吧?这边没有便利店,停车下去买不太方便呢。”

    权至龙心里莫名烦躁,抽烟只是为了让自己找点事情做。听到司机的声音,他焦躁多动地动作一顿,目光定格在对方递过来的烟盒上。

    眨眨眼,有些惊讶对方今天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他知道自己的新司机叫刘胜浩,是公司某位前辈的亲戚。

    当时他找司机的时候,正是情绪抑郁,身体状态很不好的那段时间,所以给前辈提了要求,希望新司机能安静一点,不要打扰自己。

    前辈果然按照他的要求,找来了不爱说话的刘胜浩,这段时间除了接打电话和必要的工作,对方从来不和他说话。

    尽管他们已经一起工作了几个月了,权至龙还是只知道他叫刘胜浩,至于其他情况,他家里几个人,住在哪里……

    他一概不知。

    他以为这样的关系就要这样持续下去了呢。

    车缓缓脱离主路,拐进偏僻的小道上。

    刘胜浩拿着烟盒的手,在树影穿透过来的路灯光芒下明暗交叠,烟盒上显示平价的文字也随之清晰又模糊。

    权至龙愣住了,迟迟没有动作。

    刘胜浩以为对方看不上自己的烟,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随后悻悻一笑,准备将烟收回去。

    还没等他收回去,权至龙突然将烟盒接了过去,没看烟盒上的文字,说了声谢谢就点了根烟。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刘胜浩松了口气。

    他顿时打开话匣子:“我这个烟比较烈kkk,味道大,主要就是很提神!你们明星应该都是抽那种味道淡的吧?”

    话没说完,权至龙就被呛得重重咳嗽了几声,拧开旁边的水喝了两口,才逐渐缓过神来。

    “gdxi,你没事吧,哎一股我应该早点和你说的,后座还有水,还有饮料和……”

    “没事的,我还好,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权至龙轻笑一声,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不过我也确实很久没有抽这么烈的烟了”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喜欢抽点烟释放压力,但是还是要注意身体啊GDxi,烟可不是个好东西。”

    车进入弯道,刘胜浩降了速,看着前方漆黑的路,神色小心了起来。

    权至龙要去的地方偏,过了这个弯路路灯就稀少了,很远的距离才能有一个。

    好在路面平坦,开起来也不费劲,远离了繁华的路段,走到这边倒是别有一番感觉。

    车内只有刘胜浩的声音。

    “我儿子女儿们一直让我戒烟,催得我头疼呢kkk,但是这个烟可没有那么好戒的,我试了几次,实在戒不了。”

    戒烟是件让人苦恼的事情,但是被家人关心是幸福的。

    他嘴里虽然说着头疼,可语气里的笑意却完全藏不住。

    “其实我这个年龄啊,戒不戒烟也没什么必要了。但是你还年轻呢,你才这么大,真的应该把烟戒了,好好生活才对。”

    “心情不好可以考虑考虑别的办法发泄一下,比如跳伞翱翔滑雪什么的,我儿子总说,他有钱的老板就做这些运动。”

    话音落下,刘胜浩又突然察觉了不对劲,忙住了嘴。

    余光小心地看着权至龙,心中懊悔。

    自己多嘴了!

    戒烟什么的那是权至龙自己的事情。

    自己一个司机有什么立场去劝他呢。

    哎一古,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真的要改掉了!

    权至龙并没有因为这个生气,他本来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只是笑了笑回答说。

    “内,谢谢,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

    想起了一些往事。

    一些过去很久,但是又很近的往事。

    都秀她回来了。

    在聚会上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权至龙的大脑一片空白,胸腔中的心脏跟着这个名字重重落下,沉闷地敲打在心口。

    这一瞬间,耳边没有了任何声音。

    直到现在,被浓烈的烟呛了以后,他耳边覆盖着的那层膜似乎才被捅破,他才能听得进别人的声音。

    刘胜浩:“不是心情不好?那就是压力太大太累了?我知道,男人嘛,总有压力很大的那么几天,我理解的!”

    什么嘛。

    这哥越说越不像话了kk。

    权至龙被他这么一搅合,紧绷的神经瞬间轻松了许多,他没有解释自己情绪的来源,只是感恩地点点头,将视线挪到窗外。

    问他:“哥,这条路你以前来过吗?”

    刘胜浩对于权至龙叫自己哥这件事情有些惶恐,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外面。

    “没有,这边太偏了,平时好像也没有多少人来。”

    权至龙眯了眯眼睛,沉默不语,像是在赞同他的话。

    是的,这边太偏了……

    以前他们几个练习生会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来这边,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人工湖,他们很喜欢骑车过去玩。

    都秀很喜欢这条路上的风景,总是走走停停。

    他是都秀的专属摄影师,相机里存满了她的照片,手机内存也满了。

    都秀爱美,照片只要有一点瑕疵就不要了,她总是会让她删除掉那些不好看的照片,可他都没舍得。

    全都保存了下来。

    本意是想老了依偎在一起,翻着照片回忆过去,可是现在……

    这些照片反而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刺,拔掉舍不得,不拔掉会发炎疼痛。

    权都秀。

    你真是心狠的女人啊。

    想到这里,胸口再度开始隐隐作痛,权至龙皱起眉头忍耐,呼吸已经被刻意放轻了,可依旧在颤抖。

    他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舒缓堵在胸口的难过和不甘。

    窗外的路边寂寥空荡,连草都没有了。

    以前这条路一路都是野花,夏天好看得像童话世界一样。

    权至龙下意识抬手,指尖去触摸这片熟悉的地方,却只碰到了冰凉的车窗,让他心头一激灵,眼前闪过一辆红色跑车,呼啸而过。

    权至龙瞬间直起上半身,紧紧盯着那辆车的后半截车身,迫切地想要看到什么。

    红色的法拉利,首尔有钱人都喜欢在没人的路上塞车,这个地方出现豪车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车窗里面的人。

    驾驶座上开车的那个女人……

    “都秀?都秀!都秀!”

    生怕她再次离开消失自己眼前,权至龙下意识地去喊她,反应过来后才看向刘胜浩。

    “跟着前面那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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