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异常忙碌。
中午1点姜江已经带着饭在常悠然办公室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关楠破天荒打断会议:“然总,大家都累了,未完成的部分我下午找时间安排?”
常悠然知道关楠打断一定有原因,便道:“辛苦大家,先去吃饭吧。”
等人走后,关楠:“姜总给您送饭来了,11:40到的。”
常悠然抬手看表:“下次跟我说。”
“好。”
“黄豆猪蹄玉米汤、菠萝排骨、蚝油生菜、抱蛋肉末豆腐。”常悠然看着姜江从保温饭盒里把菜盒一个一个拿出来,再轻轻放在茶桌上。
0.5倍速一样,每一帧都刻进了常悠然的眼里。
“以后给我发信息,不要等那么久。”端起汤姜江盛好的汤,几口见底。
“上午没喝水?” 姜江又给人续了一碗。
“太好喝了。”
穿着职业装的常悠然用不经意的,但又能让姜江听懂的语气撒娇。
半勺饭,半勺菜,姜江一勺一勺喂着。
除了当着常瀚洋、范晓溪,哪怕是在外用餐外,这些天常悠然都是这样吃饭,两人已十分默契。
“我买了咱俩的随心飞。”常悠然每次被喂饭时,心里总有一种弱势的感觉,连带着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
“怕我不回来?”
“幺鸡说你服务比小周好。”
姜江叹了一口大气:“吃饭吧吃饭吧,少说话,小心噎着。”
常悠然乖巧又理亏地闭嘴。
下午项目经理、法务、商务、财务,和常悠然姜江一起,在会议室准备签订茶园融资合同。
姜江看都没看就准备签字,法务拦下:“姜总,合同和第一版有变化,我需要确保您知晓合同要义。”
姜江在法务引导下认真看了遍合同,核心发现较之前一版,有几处不同:
A.给茶园的打款,从时间和阶段性财务目标达成率两个限制条件,变更为只有时间维度;
B.姜江持有茶园的股份没有按照融资比例等额降低;
C.姜江作为被投企业的CEO,个人待遇和利润分享比例均大于前序约定。
“什么意思?”姜江眉头浓云密布。
常悠然先是感受到了姜江的语气,一个对视后更加确定。“谢谢大家,后面我单独和姜总沟通。”
等人走后,会议室里只剩两人,常悠然:“哪里你觉得不够好吗?”
“太好了。”
常悠然:“不要带情绪,这样对茶园和你都有利。”
姜江:“是你先带情绪的,常悠然,这是商务合同吗?这是包养合同吧?”
常悠然:“注意你的用词。”
姜江:“你觉得不好听?”
常悠然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按揉太阳穴不语。
姜江在两人的关系中,给了常悠然十足的真诚。
不求回应的。
可是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在几乎将要触达到那颗心,那片意的时候,姜江都只得能到最冰冷的沉默。
于是,姜江自己洒落。
自己霜降。
自己在干涸的沙漠中寻找那片云。
可爱情从来是两个人的事。
最终是互相占有。
“常悠然,你把我当什么?你包养的情人?炮友?还是小三?”
常悠然惊愕:“你在说什么?”
“你办公室的会议系统没关,电脑投屏显示范晓溪的信息,说已收到你给她的支票。”
“你误会了,听我解释。”
“我配吗?我配听你的解释吗?”姜江在抽泣中勉强发出声音。
午饭后,她趁常悠然去洗手间,在办公桌上写便利贴:[记得喝水],还没写完,立于办公桌前的移动电视就蹦出范晓溪的信息。
“我和她,一点联系都没有,她抛下我去结婚生子,你知道的,对不对?”
常悠然绕过会议桌,着急蹲在姜江前,两手按在姜江的膝盖上乞求般轻晃。
“她小孩有先天的重疾,需要等肝移植,在申请医院的救助项目。她不知道这钱是我的,我委托范晓溪办理,她不会知道这钱是我的。”
“做好事?为什么瞒着我?”
常悠然哑口,把头埋在姜江的膝盖间。
卖房搬家她没去。
可她还是再想关一次那个家的门。
在姜江的吻里怀里眼里,常悠然知道自己找到了对的药引子。
她想给自己关一次那扇门,作为最后的离别。
“包养合同需要履行的条款够吗?要不要加上陪睡次数?”姜江为自己感到羞耻,好像一个卖身求钱的。
得不到回应的爱,比乞丐还可怜。
尖锐的话,是姜江咽下足够多冰冷沉默后炼成的尖刀。
同时刺向对方和自己。
再抬头时常悠然已满眼泪水:“姜江,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我做的不好,但求你不要这么说。不要这样说,行不行?”
哀求的感受常悠然熟悉。
在小心翼翼的延续上一段关系里,在知道对方的决定后还在努力挽留的时候。
“我改,我改合同好不好,还用回前面那版。”常悠然哭得无助。
其实姜江不想这样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看到中午的信息,现在又确定常悠然还有前任的消息才会如此控制不住的委屈。
“我替茶园的农户、员工,谢谢常总,我们会努力的。”
这句话过于冰冷了,冷的让常悠然的头深深地垂下去。
许久的沉默后,常悠然拿起手机:“王律,拿着茶园融资合同今天之前的版本去我办公室准备签约。”常悠然挂了电话,没看姜江:“你去吧。”
姜江走后,常悠然独坐会议室,望着窗外的白云发呆。
终归是自己贪心了。
在和姜江的相处中,没有把握好界限。在知道前任的境况后,踌躇许久还是忍不住相助。在商务中,公私相混。
自己的逻辑跑光了,理智被清零,回想起刚刚的乞求,常悠然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嘲笑自己,质疑自己,更不懂自己。
这不就是你早就决定好的吗?签过合同就结束这段关系。
想到这里常悠然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西伯利亚的春天,逃逸的星光,失明者短暂的复明,还有我对你的动心,都是这世间不该碰触的毒药。
铃铃铃
“喂”,常悠然木然的接起手机,没有看来电显示。
“悠然,我们见一面吧。”
常悠然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大哥女友,哦,准确的说是前女友任璐的声音。
***任璐家中:
“你还好吧?”
任璐观察常悠然,即使补过妆,也遮不住眼睛的红肿,胳膊上戴着支具,虽然看起来依然体面,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像刚从战壕里爬出来的。
“没事,今天有点累。任璐姐找我什么事?”常悠然明知故问。
在大哥常瀚洋和任璐相处的几年中,常悠然对她始终保持尊重,但和常瀚洋所有的女朋友一样,也保持着一定的疏离,并不亲近。
“请你来,是因为你哥拒绝跟我沟通了,我只能通过律师和他说话。”
常悠然看着任璐,示意自己在听。
“即使有了孩子,我也从没奢望过真正得到他。我知道我拴不住他,你哥,事业心太强。家庭对他来说,排不上位的。”
常悠然持续沉默,只听不说。
“他想要孩子,也不是不行,但是要付出点代价。”任璐顿了顿,看着常悠然继续道:“我要他手里一半的常氏股份。”
“我哥律师知道了吗?”
“知道了。”
“那我?”常悠然不明白任璐意图,有意放慢语速。
“我想提醒他,我要他的股份,不是白要的。”
“任璐姐,什么意思?”常悠然捕捉到了一丝威胁的气息。
“用常氏电商平台的一些数据,换你哥的一点股票。”
虽然常氏电商主打社区分享的模式,在传统电商林立的互联网起步较晚,但因为赛道清晰,精准抓住了细分用户的需求,这两年在存量市场中依旧保持着流量的增长,算是后起之秀。电商板块的收入占比逐渐提升,是常氏的重点战略方向之一,不可谓不是命门。
“任璐姐具体指的是什么数据?我也好给我哥传话。”常悠然藏起担忧,摆出一副天真的样子。
电商虽然非常核心,但常悠然心里盘算任璐多年未工作,也从未接触过常氏业务,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数据,未见真伪,淡定回问。
利益的较量,比的从不是谁的声音大。
任璐轻声回复:“支付数据。”
而是谁的声音稳。
这个答案让常悠然心惊。
若非有人指点,任璐作为一个外行,不可能这么精准的抓住要害。
一瞬后,常悠然面色已恢复如常:“任璐姐,如果你能拿到支付数据,那么我需要善意地提醒你,你拿到数据的途径是否合法?以及,不管你如何利用这些数据,都有极大地法律风险。”
常悠然看向任璐的眼睛,缓慢、清晰、严肃的说到。
任璐迎着常悠然的目光笑了笑:“谢谢提醒,我知道。”
常悠然认真看着坐在对面的任璐,一身奢侈品的居家服,饰品精致讲究,脸上淡妆,发型一丝不苟,眼神从容,和今天的谈话一样,明显是为见常悠然认真准备过的。
“任璐姐注意身体。”
常瀚洋接到常悠然信息就在办公室等待她回来讨论,听完妹妹阐述:“你怎么看?”
“一方面律师要积极跟她谈判,最大程度获取更多信息和证据;另一方面,内部自查。”
“你怀疑我们内部泄露了信息?”
“如果她手里真的有支付数据,最大的可能性是内部泄露,对于任璐来说这个渠道她是最有可能拿信息的。如果不是,另一个渠道就是咱们的支付公司,但是对她来说,难度大成本高。”
常瀚洋认真想了想才回复:“嗯,今晚我就成立内查项目组,但我不想扩大信息,悠然你负责这个小组,直接跟我汇报。”
“好,哥你判断,我们内部有没有问题?”
常瀚洋看了几秒钟窗外:“咱们都是按监管的合规要求做的,而且电商有技术中台,内部进行了信息隔离和管理,理论上不会有太大问题,如果任璐只是买通一两个有数据权限的人,也只能获得一小部分信息。”
“有可能的薄弱环节吗?”常悠然追问。
常瀚洋站起身,从旁边的高尔夫球包中抽出一根球杆,走到果岭毯推了两杆,回身对常悠然说:“海外。”
“海外支付链路长、复杂、起步建设最晚,如果有可能出问题,这里是一个点。”
“好的哥,我知道了,律师那边要主动一些,争取缩小范围。”
“嗯,有必要的话,我会直接跟她沟通。”
0:49,常悠然回到自己办公室,手机置顶对话框内没有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