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浩大的深海秘境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现在的顾夜白，正在往瑞安城赶。

    原因很简单，眼看瑞安城庆还有几月，这次城庆自己大抵会在不知何处玩，提前回去团聚下。又在路上碰到了出关不久的药仙峰前任峰主范泽纪，问了两句，惊喜地了解到师叔祖能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治好娘亲楚婉婷。便强拽着范泽纪改变旅行路线去了瑞安城。

    范泽纪也没有一点师叔祖的架子，听了两句便同意。只不过听了楚婉婷身体状况，表示要出去寻几味药材，寻到后便会去瑞安，与顾夜白会和。

    至于自己的师兄弟，年晓澈久违地留在九天门内，替受伤的师弟师妹们疗伤；蓝此尘则被百里篁推着出去游历，说不准以后还能遇上。

    池玉眠则在顾夜白游历后第二天，就发现九天门无事可干，便再次的再次把事务甩给他的师弟，自己跑路去了极乐谷找他的老相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顾夜白正唉声叹气，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文玖渊走了。

    自从被顾夜白猜到身份后，文玖渊便演都不演了，以前许久才能看到他处理点公务，现在一天就能处理几十份。至于鬼怪什么的，最近顾夜白见到的也是越来越多，长得还越来越不成人形。有次半夜出门喝水，一团被砸碎的血婴就这么糊门口，给顾夜白吓得差点给文玖渊当下属。

    这不，文玖渊为了处理公务，回鬼界去了，独留顾夜白一人。

    顾夜白抿了口玉花雨，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周围空荡荡的呢？

    分明文玖渊的话也不算多，怎么就感觉安静得过分呢？

    顾夜白又咽了口玉花雨，头一次觉得这种花酒不够味，从芥子袋中掏出先前忘了给蓝此尘的烈酒，盯了半天，心一横打开倒了半盏。

    没办法，酒量是真不行。

    一口烈酒入肚，从唇舌到胃都火辣辣，顾夜白咳了两声，只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若是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他的耳朵已经通红。

    意识有些不听使唤，但好歹勉强还算清醒。

    顾夜白蒙蒙得，从前世想到现在，从现在想到原文，又想到了范泽纪池玉眠极乐谷鬼界什么什么新设定。

    还有……想最久的，文玖渊。

    原主前世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神界覆灭他为什么没和别的神一样魂飞魄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他对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的……

    顾夜白推开窗，吹了会冷风，稍稍提了些神。他这才惊觉，自己对文玖渊，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视许多。

    打开天书，浏览些鬼界的帖子。

    #十殿鬼王赶往酆都，鬼界有什么事要发生？！#

    哦……文玖渊去酆都了啊。顾夜白想，自己真想去鬼界找他。可惜鬼界对修仙者不大待见，身边又无一引路人，根本进不去。

    文玖渊已离开九天，思念之情却日日见深。

    顾夜白托腮，看着天上的星星，觉得自己矫情极了。

    到达瑞安城已是八月中旬，太阳暴晒着大地，临近地面的空气都好像扭曲。走在路上，不论男女老少，都必会带个帽子撑个伞什么，来抵抗这该死的热潮。

    顾夜白站在街上，看起来尤为格格不入。

    这般天气，谁都想着能少穿点是一点，许多男性甚至直接光膀子上路。他却是层层叠叠，一副要仙气不要温度的模样，路过的人看着都替他热的慌。

    于是，汇集众人视线的顾夜白，仓皇跑回自家顾宅，甚至没叫下人通报一声。

    没通报的结果，就是在客厅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看着顾夜白，抱着怀中的机械小狗缓缓起身，向着顾夜白的方向点头微笑：“顾小友，好久不见。”

    是独孤鹤！

    顾夜白看着客厅中的独孤鹤，一时不知是欣喜多些还是震惊多些，大脑宕机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张了又闭，开开合合好几次，才憋出一句：“独孤先生，好久不见。”

    爹娘是怎么认识独孤鹤的？他们之前有交集么？独孤鹤怎么突然离开魔界来瑞安城了？原文独孤鹤过分照顾顾黎难道是因着父母委托？

    顾子鸢瞧着也是震惊，他开口：“原来独孤先生与犬子早已相识。”

    独孤鹤笑笑：“是，我很喜欢贵公子赠予的小狗。很可爱。”说着还摸了摸机械小狗的脑袋。

    顾夜白恭敬道：“先生喜欢就好。”

    心里想的却是回去要好好敲打敲打沈洛清，让他多研究点新玩意出来，好来孝敬独孤鹤。

    独孤鹤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顾夜白恋恋不舍地盯着独孤鹤背影好久，才转头问父母究竟何时遇到独孤鹤的。

    本以为又是瑞安城庆遇上，谁知楚婉婷却说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在顾夜白的生辰日。而顾家认识文玖渊，也是知道文玖渊是独孤鹤的徒儿。

    这一世的顾家夫妇从未告诉过顾黎他的生辰日是他们捡到顾黎的日子，但顾夜白作为书外人知道这一点。

    ……所以，自己早在几十年前就见到过独孤鹤，说不准还是独孤鹤将自己交给顾家夫妇的。

    顾夜白提早回来并未通知父母，聊了几句便切入正题——

    顾夜白：“爹爹，娘亲，你们想不想再要一个孩子？”

    两人皆是一停顿，顾子鸢先回神，扯起嘴角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亲的状况，不能再有了。”

    楚婉婷也僵硬地扬起嘴角：“有你一个就够了。”

    顾夜白：“如果我说，娘亲有可能被治好呢？”

    顾子鸢摇头：“不可能，此前找宣羽涅仙师瞧过，都说是无能为力。”

    顾夜白：“但是宣师姨的师尊可以。”

    两人连呼吸都好似停了，沉默一会，楚婉婷才带了丝强压的兴奋开口：“范泽纪仙师他会来吗？”

    顾夜白点头：“他已经同意了，约莫三日后便来。”

    顾子鸢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阿黎，你既然喜欢，我们会尽快给你添个弟弟妹妹的！”边说还边紧紧握住了楚婉婷的手，两人相视，眼底满是欢喜。

    顾夜白回瑞安城，了却这一庄心事后，便总算能借着瑞安强大的护罩，查看另一庄心事了。

    灵府之中，阳镜碎片正静静地悬于其中。

    自从把这镜子放入灵府后，文玖渊便三天两头问一遍自己有没有不舒服情况。当初情急之下没过脑子，没想到这片压得文玖渊都难抬头的镜子，对自己真毫无副作用。

    顾夜白伸手，轻触碎片，碎片竟亲昵地蹭上他指尖，锋利的边缘在碰到顾夜白皮肤的那一刻瞬间软化，像远游的孩子回归故土般眷恋。

    自己大抵是疯了，对一面杀了自己的镜子产生这种滤镜，顾夜白想着，握住了那片碎片。

    随即，他便知道自己缘何产生这种感觉了——

    强大的灵力托举着魂力，从相触的那一刻源源不断向顾夜白体内涌动。

    如果说，此前看到的只是一场身临其境的原主前世话剧，那么，现在随着彼时情绪的进入，俨然成了真实的回忆。

    白光逐渐灰暗直至完全进入身体。顾夜白再也坚持不住，猛地单膝跪地大口呕血。

    他的动静引来了前几分钟还在欢呼雀跃的顾子鸢与楚婉婷，一进门，满地的鲜血刺激了他们的眼膜。楚婉婷赶忙蹲下，轻抚顾夜白背，轻声询问：“阿黎，你药呢？”

    顾夜白边咳嗽边摆手，抬起赤红的双眼看向楚婉婷，试图安抚：“没事，一不小心忘了吃药。我一会就吃，你们回去吧。”说着还轻轻推了推楚婉婷的手臂，做出让两人离开的样子。

    顾子鸢皱紧眉头。担忧道：“你赶紧喝药吧。看样子你这身子越发虚弱，九天门竟也无法改善你身子么......”

    顾夜白又将两人推了推：“放心吧，我比您二位更清楚我自己的身体，包没事的，多吐点血还能延年益寿呢。”

    两人将信将疑地离开房间，思索了会还是觉得顾夜白这次明显不大对劲，还是转头联络了刚离开不久的独孤鹤。

    将两位家长送去门外后，顾夜白倚着墙缓缓蹲坐下来。

    大口喘气好一阵后，顾夜白才打开天网卷轴，发消息给文玖渊。

    管文玖渊忙不忙，顾夜白就是突然想任性一下，想叫文玖渊陪陪自己。

    没过多久，可能连一分钟都没到，文玖渊便瞬移到了顾夜白身边，弯下腰轻轻怕了拍顾夜白的肩。

    顾夜白腾一下站起，紧紧抱住了文玖渊。

    温热满怀，文玖渊有些猝不及防，眼睛微微睁大，似是不可置信。过去好一会，也许只是一瞬，文玖渊才微颤着手臂，小心地轻搂住了怀中的人儿。

    紧紧环住文玖渊腰，直至他冰冷的身体被自己捂得有些发热，顾夜白才一点一点地，挪开了自己的手臂。

    文玖渊拍了拍顾夜白的背，也顺着他的动作垂下手臂。面色如常，带着永远的游刃有余，好似方才因为一个拥抱而心尖重颤的不是他。

    眼见顾夜白情绪稳定了些，文玖渊从芥子袋中取出一盘梨花酪来，又去泡了壶花茶，才拉着顾夜白去桌边坐下。

    “小公子，怎么了？”

    顾夜白库库灌了半杯茶水漱口，又狠狠咬下一大口梨花酪清嘴，被噎了半响才艰难回答：“你还记得之前在深海秘境中的那块碎片吗？”

    文玖渊点头。

    “方才，我将他取出，结果发现我有一部分神魂在镜中，神魂归位后。那段记忆所带来的情绪，也一并出现了。”

    文玖渊蹙眉道：“那——”

    顾夜白摇摇头，打断：“无事，只有神魂刚回归时才情绪激烈点，现在我已经平静多了。”

    “那就好。”文玖渊依旧皱着眉，点头道，“那小公子，此后你是作何打算呢？”

    顾夜白抬头，祥作疑惑道：“还能作何打算？前世之事不过过往云烟，既已过去，我又何苦探寻？”

    文玖渊松了口气，笑容灿烂道：“那好，那好。”

    顾夜白趴在桌面上，抬头，笑凌扇轻挑起文玖渊下巴，笑盈盈问道：“玖渊哥哥，我不探寻此事，你这般高兴做甚？”

    “莫不是——前世是你杀的我——？”

    文玖渊脑子短路，似是被顾夜白脑回路给激得报废，好容易拉线回来正要开口，门却敲响了。

    文玖渊来不及回答，顾夜白便已起身开门，而门外之人，赫然是被顾家夫妇喊回来的独孤鹤。

    独孤鹤摸摸机械小狗，歪头笑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