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底

    秦贤琅和徐鸿雁面面相觑,“此话何意?”

    钟心坦诚道:“国子祭酒柳大人曾为其子柳若愚求娶我为妻,只是家中不愿结这门亲事,又担心得罪柳大人,我才想了以选秀名义回绝的法子。”

    两人俱是一惊。

    秦贤琅道:“柳家乃钟鸣鼎食之家,京中可有不少贵女对和柳家结亲趋之若鹜。你婚事既有着落,为何还要选秀?”

    “是啊,”徐鸿雁接道,“我对柳若愚不甚了解,不过柳家许多子弟在朝中身负要职,想来他定也得了几分恩荫。”

    先前和徐鸿雁交谈,钟心已猜知徐家与柳氏并非一心,如今见她二人对柳氏明褒暗贬,更坚定了他们与柳氏不合的猜测。

    “唉,柳家是簪缨世族不假,可那柳若愚却并非良人。”钟心叹道。

    “妹妹何出此言?”徐鸿雁颇含兴味看着她。

    入京前钟家并不确定徐家是否为柳氏一派,因而来前祖母曾叮嘱她暂且莫要透露柳家求亲一事,以免选秀被阻,现今钟心大致确定徐家并非柳家一派的人,便不再隐瞒,告知柳若愚之事。

    她们显然不清楚柳若愚竟是个无能草包,听罢她的描述,眼珠瞪得要冲出来,面上隐有喜色,不过很快转为对她的心疼。

    “所以你入宫,是为了摆脱柳家纠缠?”秦贤琅问。

    钟心颔首,“除此外,我亦希望能有出头之日,以提携家族一二,令家中不再受人掣肘。”

    她起身离座,伏拜于下首,“此番能顺利入京待选,徐家功不可没。姑母姑父待侄儿亲厚,姐姐亦视我为手足,倘若未得偿所愿,我虽仅有薄躯,亦将不辞劳苦回报恩情。”

    “好孩子,快快起来!”秦贤琅欣慰不已,“你有这样的好心性,是钟家的福气。能帮到你,于我们也是喜事一桩,莫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徐鸿雁俯身,亲手将钟心扶起,“娘说的是。妹妹尽可安心,入选并非难事。凭你的才貌,终有平步青云的一日。”

    “那便借姐姐吉言了。”钟心羞赧一笑,心中底气大增。

    她之所以袒露钟柳两家恩怨,一来是为了昭示自己与徐家同一阵营,二来是要彰显徐家救人于水火恩情,表明他们于她十分重要,由是徐家才更愿意在她入宫后倾力相助。

    “你姑父原也想见见你,只是他近几日公务繁忙,你且先歇息一阵,待他得了空,我再领你去见他。”秦贤琅向她解释了徐胜寒未出面的缘故。

    钟心乖巧应下,倒不甚在意此事。今日种种,秦贤琅和徐鸿雁定会转告徐胜寒,她只需表足诚意即可。

    几人随后去了饭厅用晚膳,秦贤琅特意差人备了她常吃的几道菜,饭桌上夹菜盛汤,对她格外殷勤,俨如母亲一般。

    钟心感动于她的体贴,不免记起在家中时与祖母也是这般和乐,心中挂念起远在边境的祖母。

    临桂较燕京距漳州更近,她与祖母同日出发,祖母或许早她一步到达了目的地,眼下祖母给她的回信应当在路上了。

    离选秀尚有半月之期,但愿入宫前她能收到祖母来信。

    秦贤琅和徐鸿雁见她无甚胃口,察觉她沉闷心绪,也不再强逼她多进食,在餐后还陪她说了许久的话安慰。

    戌时过半,见钟心已露疲态,秦贤琅止了话头,对徐鸿雁道:“鸿雁,你陪着妹妹去安置吧,就住鸿鹄的房间。”

    秦贤琅口中的“鸿鹄”,是她与徐胜寒的次女秦鸿鹄,也是徐鸿雁胞妹。钟心曾听祖母说,她这位表姐是位经商奇才,因来日要继承外祖家业,因而从了母姓。

    “姑母,我住了二姐姐房间,那二姐姐……”

    “无须担心,”秦贤琅和蔼道,“鸿鹄她去了杭州外祖家查看产业,还要数月才回来。她走前说了,让你住着她房间,方便些。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客房总归没有自家人房间住得舒服。”

    秦贤琅刻意咬重了“自家人”三个字,钟心也明白了,她这是要给她等同徐家女儿的待遇,以向外人宣告她与徐家一体。至于这安排是不是秦鸿鹄亲口嘱咐,并不重要。

    “多谢姑母厚爱、二姐姐割爱,侄儿先告辞了。”钟心福了福身,带着守继跟徐鸿雁离开。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秦鸿鹄所居院落,徐鸿雁指着旁边的一处院子,说道:“这是我的住所,里头有许多藏书,我听闻你爱读书,得闲你可以到我房中看看。”

    钟心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两人边闲谈边逛完整座院落,进了房间,徐鸿雁摒退一干随从,只留了她的贴身侍从与守继。

    “姐姐可是有要事嘱咐妹妹?”见此阵仗,钟心重新打起精神。

    “我要说的事你早晚会知道,只是先说了,也好提早做些准备。”

    “姐姐请说,妹妹洗耳恭听。”

    “你可知如今后宫是谁做主?”徐鸿雁先问了一句。

    “柳皇后”三个字本欲脱口而出,但见徐鸿雁特意问了一句,钟心迟疑了,恳切道:“还请姐姐指教。”

    “皇后贵为中宫,后宫本该以她为重。但她才德庸碌,并不得陛下心意,这些年备受冷落。当前宫中最得圣意的,是出身青州顾氏的顾贵妃。”

    钟心在书上读过一些有关顾氏一族的记载,顾氏跟随高祖开疆拓土,立下不少汗马之劳,与柳氏同为开国大族。尽管后起之秀如中州谢氏、越州崔氏与二族并齐,称“四柱国”,但家底威势却远不如柳顾二族。

    柳氏以文才著称,而顾氏以军马起家,两族互轻互斗已久。只是……

    “我记得陛下生母亦出身柳氏,怎么陛下反倒更宠爱出身与母族不合的顾氏的贵妃,贵妃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说对了一半,”徐鸿雁回答,“顾贵妃精明强干,又擅以利拉拢人心,处理起宫务比皇后游刃有余,陛下也就常委任她协理六宫。”

    “不过,父亲偶然探听到陛下的一些想法。陛下宠爱顾贵妃,更多是为牵制柳家,防止柳家一手遮天。

    “燕国多年未起战事,顾氏已不如高祖那会儿势大;反倒是秉持以文治国观念的柳氏,更得历代皇帝信重。如今的朝堂,说是柳半朝也不为过。

    “陛下自然不愿坐视柳家独大,于是扶持顾家与其相斗。但顾贵妃得势,连带其族也嚣张跋扈,俨然有柳家之势。因而顾贵妃虽向来最得宠爱,但近来圣宠已有消减势头。”

    钟心眼珠一转,“所以陛下对姐姐委以重任,除了要打压柳氏,还因为姐姐不属顾氏一派?”

    徐鸿雁目光赞许,“不错,徐家满门皆如我一般。”

    “那我也一样。”钟心立马回道。

    徐鸿雁对她越发欣赏,继续说:“宫中的淑妃娘娘是御史大夫杨直之女,地位仅次于皇后与贵妃,又是皇长子生母,只可惜……”

    她面上浮起一丝哀伤。

    钟心猜她是在惋惜大皇子英年早逝,令她壮志难酬,只得居于人下担任内官,掌心覆上她手背抚了抚。

    “不过陛下念及淑妃娘娘伴驾多年,又温婉贤淑,尽管没了大皇子,陛下对她也是多有怜惜。淑妃娘娘在陛下跟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钟心点点头,暗自将杨淑妃记在心里。

    “除了这三位娘娘你要注意,还有几位你也要记一记。唐德妃是皇后表妹,家世虽不如柳氏显赫,却也是出身大族,她还是二皇子生母。德妃平日深居简出,在外也沉默寡言,我对她的秉性不甚了解,但既然是皇后的人,你还是多留些神。”

    “我记住了。”

    “崔贤妃出身越州崔氏,姿容平平,但为人忠厚,她膝下育有三皇子,三皇子性子与她相差无几。贤妃与淑妃娘娘交好。”

    介绍完四妃,徐鸿雁又介绍了几位高位妃子,如育有双胞胎四、五皇子的来昭媛,育有六皇子但皇子早夭的谢婕妤,而后,才说到皇帝。

    “当今陛下三十有六,正值盛年,是位励精图治的君主。陛下犹擅骑射,爱好诗乐,闲时多到校场练武,偶尔也乐于同朝臣谈诗论画。”

    徐鸿雁打量了下她的体格,看着高挑康健,但颇显文弱,微叹,“妹妹于诗文有造诣,入宫后可精修此道,投其所好。”

    “妹妹明白了,多谢姐姐指点。”

    听得自己所长或许能为皇帝喜欢,钟心比先前少了很多紧张。

    只是知晓宫中四妃已无空悬,最高只能升至昭仪,况且前头还有不少位分资历皆具的妃嫔,钟心不免有些失望。

    徐鸿雁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宽慰道:“虽说高位难封,不过陛下膝下空虚,自陛下登基以来,宫中至今无皇嗣诞生,妹妹若有幸诞下一子,未必不能与诸妃一争高下。”

    “多谢姐姐安慰,”钟心更加郁闷,“只是母凭子贵谈何容易,我的家世比不得后宫诸多妃子,便是有幸生下子嗣,只怕也难以与出身大族的妃嫔抗衡。”

    “这倒并非全是安慰,”徐鸿雁启唇轻笑,眸中烛火跳动,闪着奇异光彩,“你可听过先帝朝的吴贵妃?吴贵妃出身平民,可差点无子封后,若她当年成功生下皇子,还不知道后宫前朝要怎样天翻地覆。”

    钟心幼时随父入京述职,听过一些吴贵妃的传闻,据传她因救驾有功被先帝封妃,专宠多时,百里济善当年侍奉的便是她。

    只可惜吴贵妃被先皇后所害导致小产,先帝不久后也崩逝,后事便无法探知了。

    不过徐鸿雁这番提醒,确实给钟心添了些信心。

    两人又探讨了些宫规。见形势已大致讲明,徐鸿雁起身告辞,脚步又忽地一顿。

    “我记得妹妹生辰是端午?”

    “正是,怎么了姐姐?”钟心好奇问。

    “哈哈哈哈……”

    她笑出声来,钟心越发感到奇怪。

    “这是个好时日呀妹妹,”徐鸿雁止了声,笑意却仍在扩散,“你生于端午,又叫‘钟心’,可莫要费了这好安排!”

    霎时间,好似一股清流洗过大脑,钟心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徐鸿雁所指,唇角上扬,“妹妹谢过姐姐提点,必牢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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