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夜色降临,月光透过窗棂,房内一片昏暗。

    案台上的烛火闪烁着,融化的蜡油顺着烛台滴落。

    容治坐在书桌前,手指轻点桌案。桌案前跪着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

    容治眼神微微眯起,声色冷冽阴险。

    “你说大哥与四弟一同去了尚书府,待了两个多时辰之久,他们可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属下觉得,看起来……不像。”

    那黑衣男子犹豫片刻,开口禀报。

    “出府之时,太子看起来怒气冲冲,四殿下则面容憔悴,那温家小姐在后头哭哭啼啼,温家公子护着妹妹对四殿下骂骂咧咧,温尚书面色尴尬……”

    容治越听越发糊涂。

    这是何意?

    “听你这意思,他们这是……有所不合?”

    黑衣男子面戴黑巾,却好像能看出,他的神色略有一丝龟裂的意味。

    “这……属下瞧着,大约是这样。”

    “我这大哥虽然是个草包,不理朝政,但我这越发有本事的四弟因着太后的关系,一向与大哥交好。

    四弟又即将与温家联姻,虽明面上不显,但这几人私下却是始终站在一条阵线上的。怎会突然之间便不合了?”

    黑衣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二殿下这个问题,他也很难回答。

    他尝试着解释:“或许是因为此次太后之死,婚期拖延,这才让他们之间暗生间隙,陡生变故?”

    容治闻言,思索片刻,觉着颇有些道理。

    这一个月他们都在太后的丧礼之上,虽说没什么交流机会,但依他看来,他这四弟虽表面看起来无甚变化,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未流,正如他母妃当年死时一样,但实际打击不小,心底里暗潮汹涌,分明在故作坚强。

    这自小无情无义的小怪物,如今也是有了软肋。

    他唇角微扬,目露凶意。

    “你再继续跟着,探听情报,回来告知我。”

    经此一遭,如若他这四弟一蹶不振,令他们生出不合,那么……这将是天助他也。

    “是。”说完,黑衣男子便没了身影,隐匿在了暗夜之中。

    *

    几日后,后宫柔仪殿。

    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描眉画眼,却并非胭脂红粉,而是素色的口脂。

    女人正是二皇子之母,婉妃。

    为了展示自己对太后亡故的悲痛,她近日来特意将自己画得面容憔悴、凄凄惨惨,但又不能显得自己容颜丑陋,如此才好在皇上面前博个同情,展示一下孝心。

    容治踏入柔仪殿,在婉妃身后鞠了一礼。

    “儿臣见过母妃。”

    婉妃眉眼微挑,却未曾转头看他一眼,只顾着描眉,对着镜子淡声道:“你父皇近日在朝堂上待你如何?”

    容治随意回答:“尚可。”

    “听闻四殿下与温家闹了嫌隙,如今一蹶不振,这几日都关在寝殿之中,朝堂也未去。”

    婉妃得意一笑,继续道。

    “还有那太子,太后没了,他还依然有心在府中与舞姬寻欢作乐,皇上这两日可有些不高兴。如今朝堂上无人可与你相争,你得好好把握机会,得到你父皇的认可。”

    容治眼底一暗,恭敬回答:“是,母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替父皇分忧。”

    然而婉妃对他的顺从并不满意。

    她转过身来,怒斥道:“总说竭尽全力,你怎的还如此不争气!你生来坐不上太子之位便罢了,那老四才入朝多久,便立刻压你一头!”

    斥完,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情绪忽然一转,深深闭眼,扶额喘了口气。

    “可惜,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天生排行老二,便永远只能是老二,偏偏做不了太子!”

    “是我,是我的错……”

    她情绪激动,容治却神色没什么变化,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母妃这般模样。

    他心中漠然道,既然这规矩不公,那便他自己来抢,自己做自己的规矩。

    这一天,他想不会太久了……

    从柔仪殿退下后,容治便坐上马车,准备回府。

    自南街而过之时,风将帘幕撩起了一道缝隙,容治斜睨了一眼,忽然见一熟悉的女子身影。

    他拉起帘幕,轻笑一声,让马夫将马车停下。

    然后信步走下马车,朝那女子唤了一声“温姑娘。”

    温雪与怀秋正在路边逛街,见一珠钗漂亮,正要试着往头上戴。

    却听到一熟悉的阴冷男声从背后响起,一只手将她手中的珠钗拿过。

    温雪猛然一惊,转过身来,见到来人,他手中正拿着从她那取走的珠钗,作势要往她头上戴。

    她连忙往旁侧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

    容治也不恼,冷冷地笑了一声,将那珠钗还给了温雪。

    “见过二殿下。”温雪恢复端方的千金小姐模样,手于身侧,鞠了一礼。

    容治看着她面色如常,早已没有以前属下汇报的“哭哭啼啼”的模样,便直接开口问。

    “温姑娘,这几日难道未曾听闻四弟在宫中郁郁寡欢、一蹶不振的消息吗?”

    “自是听闻了些许。”

    “你便不打算做出什么表示?怎的还有心思在这逛街挑选珠钗。”

    温雪闻言,做出一脸苦涩,叹了口气,眼底似乎有些郁闷。

    “子安他……他怨小女刺杀那日没有护好太后,才致太后被害。如今婚期因守孝之礼,需得延期一年,小女心中委屈,子安却觉着是我应该受的。”

    温雪假意拿出手绢擦拭了眼下不存在的眼泪,“殿下您说,小女该有何表示?”

    容治一脸惋惜,“四弟竟是这般想法?实在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温雪故作坚强,“罢了,有些人自是有缘无份。爹爹也劝我,既然四殿下如此这般,那便不要再过多往来了,婚期既在一年后,便还有转机。”

    “如此看来,温尚书也期望你与四殿下断了联系?”

    “爹爹一向宠溺我……也许的确如殿下所说罢。”

    容治笑得大声了些,似是听到了什么趣事,转而又忽然摇了摇头,收起了笑意,探究地看向温雪,眼神危险。

    “温姑娘,今日与我倒是话多了些,过去可只有拒绝我的份。”

    温雪心头一紧,二皇子这人生性多疑,莫不是被他发现了些许端倪?

    她立刻镇定道:“毕竟您是二皇子殿下,小女人微言轻,不敢造次。”

    “那过去怎的舍得拒绝我?”

    温雪嘴角微抽,这二皇子怎的如此爱打破砂锅问到底。

    “自是因为,当时小女心仪四殿下,有四殿下为小女撑腰,如今您也说了,四殿下一蹶不振,在宫中都不愿出来,小女失了所爱,又失了靠山,心中郁结。”

    容治唇角微微扬起,又是轻笑一声,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你倒是实诚,什么话都敢说。”

    温雪讪讪一笑,“一时间没忍住,口无遮拦了,小女先告辞。”

    温雪刚转身要走,便听身后之人道:“慢着。”

    她转过头,见容治眼神微眯,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盯着她不放。

    “二殿下还有何事?”

    容治道:“你便,不想与四弟再聊一聊?”

    温雪拒绝:“您也说了,他日日躲在宫中,小女不方便进出宫门。”

    “那就让本殿下带你进去。”

    眼见无法轻易摆脱二皇子了,温雪干脆应下。

    “……如此也好,小女谢过二殿下。”

    恰好,能趁此机会与容适见一面了,也好让二皇子对他们放下防备。

    这还是温雪第一回来到容适所住的宫殿。

    慈宁宫不远处有一会宁阁,乃是容适的生母宁妃生前所住,宁妃死后,他便被遗弃在这阁中无人理会,直到太后开始照顾他,指派了下人收拾出了这阁楼,他才有一正常的屋子可住。

    轿撵一直行至阁楼门外。

    温雪刚要下轿,容治忽然道:

    “四弟这两年转了性子,还以为他那障病好了,没想到太后一死,他便又病发了。温姑娘可要好生劝一劝他。”

    “……是。”

    要与人虚与委蛇,还真是不容易。

    温雪上前敲了敲门,是下人走来开门,下人的脸色有些不好。

    “温小姐,您便回去吧,四殿下不愿见您。”

    温雪泫然欲泣,“好歹相识一场,不至于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就让我见他一面吧。”

    那下人纠结了片刻,转身让出了位置。

    “那您进来吧。”

    温雪还未迈步,房门口便出现了容适的脸。

    他自昏暗之中走来,面容略微发白,嘴唇微带一点血色,还略带刚喝完茶或是酒的湿润,平日里澄澈晶亮的眼眸此刻泛着红血丝,仿佛整个人快要支离破碎。

    他就这么定定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他声音也发苦。

    温雪:“……”

    温雪差点没绷住。

    前些时日还说他不会说谎,如今看来,这做戏的本事倒是已经学得一套套的了!真可谓是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

    温雪道:“我来看看你,你看起来很不好。”

    容适声色冷漠,“见到你,我便会想起皇奶奶飞身挡在你面前死去的样子……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便要将房门合上。

    容治伸手挡住门,得意又挑衅地邪笑,“四弟,我可曾说过,若是温姑娘要离开你,我便是要将温姑娘抢过来的。”

    容适神色微凛,抬眸盯着他,冷得能淬冰,眸中暗色翻涌,眼底的血色仿佛更深了些。

    温雪心中警铃大作,面朝他偷偷眨了眨眼,暗色他不要冲动。

    容适瞥了他一眼,阖了阖眸子,最终冷冷吐出几个字。

    “悉听尊便。”他的意思是随他便。

    温雪一脸悲伤失望地扭过头,疾步而去,似乎若是再多待一会儿,她便要忍不住崩溃了。

    事实上,再多看容适一会儿,她怕是就要破功了。

    容治冷哼一声,也转身离去。

    容适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才按捺下心中翻涌的不甘,这才缓缓关上了房门。

    *

    夜晚,一道身影出现在温雪后院窗口。

    正是容适。

    他轻唤一声:“雪儿。”

    温雪猜到是他,打开了窗户,眨巴眨巴眼,趴在窗棂上看他。

    “不是说好了,要让他对你和太子放下戒心,所以便先不要见面了。”

    “我忍不住。”他道。

    今日那出戏演完,他若不见温雪一面,怕是几天几夜都要睡不好了。

    他问:“我演得如何,可有破绽?”

    温雪想起今日他那般做作模样,觉得实在好笑,“你今日那般冷漠无情,还真不像演的。”

    容适眼中闪过慌乱,蹙起的眉头似有些委屈,“我……学了许久。”

    温雪挑眉,“哦,如何学的?”

    容适答:“你送我的画本内有描绘,将你想象成画本里抛夫弃子的妻子,便演出来了。”

    温雪:“……”

    他如今可真是开了窍,学这些都有模有样起来。

    容适微微垂眸,眼底黯然。

    “只是……最后看着你与二哥走掉时,我险些演不出来了。”

    “为何?”

    “我真想……直接将你抢过来。”再将她身边的男子都收拾干净。

    只是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温雪轻笑,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倚靠在窗棂上,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那子安可还有从画本子里学到些其他的?”

    其他的……

    他又一次想起书里那游船的男子与女子,女子俯身靠近男子,交颈亲吻的描写。

    以及午夜梦回时,温雪软绵绵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呼吸温热的模样。

    他眼神闪躲起来,温雪却偏偏要追着他的眼神跑,令他只得无奈唤了声“雪儿”。

    月光恰好从乌云间冒出了头,筛过枝头,影影绰绰落下,映亮了温雪的面颊与唇眼。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唇上,怎么也移不开了。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指尖轻轻摩挲了一阵。

    温雪恍惚间仿佛看到上一世的他,也是喜欢这样伸出手,从脖颈间伸过来,在她脸侧轻轻触摸,只是那时,他的眼神比现在更加锐利,宛若一头凶猛的野狼。

    容适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看进她心底里。

    可她目光深远,仿佛透过他在看什么更久远的东西,于是他低声问。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

    “骗人。”

    他似是有些不高兴又有些哀怨,手掌穿过她的长发,落在她后脖颈上,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腰间,陡然间将人往前一带。

    温雪轻呼一声,身子直接被他带出窗棂,他轻巧一抱,让她直接坐在了窗台上。

    这窗不高,温雪坐在上头,也就堪堪比他高半个头。

    他仰起了头,温热的触感落在她唇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主动,温雪睁大了眼,却立刻被他伸手捂上了眼睛。

    若是她看着自己,他怕是更要受不住了。

    辗转半晌,那月光又躲回了云里。

    从她唇间分开之时,他在她唇间轻咬了一下。

    温雪:?!

    顺毛小狗怎么还学狼崽子咬人呢?

    她轻喘着气,呆呆看着他。

    容适吞咽一口,哑声道:“往后,只能想我一个人。”

    “好。”

    容适抵在温雪的额间,温雪红着脸颊道:“你这画本当真没白看,学得不错。”

    她是故意逗他,他知道,但还是浑身热得像要烧起火来。

    谁能想到,白日里还相互“仇视”的二人,夜色之中却是这般亲昵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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