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你怎么不同意?”费岩那边声音突然乱起来,“先不说了有点事,等下聊。”
费岩把电话挂的彻底,回头想看看为什么这么吵,一扭头就看到自家小堂屋坐着个大冬天依旧光腿穿短裤的人,他顺着腿往上一看,扯出个笑:“岐姐?”
被叫岐姐的女人看着年龄并没有费岩大,大名叫费岐,是费家现在家主的孙女,早些年还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形象示人,最近跟中邪了似的突然变了风格,传闻当着老祖宗面儿给自己剃了个板寸,说自己要出去闯一闯,吓得她爷爷当即给派了三四个人高马大的家里人,工资照开地寸步不离跟着宝贝孙女。
费岩觉得传闻有夸张的成分,但自己几年前在主家见过费岐里面,现在确实和以前大相径庭。
费岐见了费岩一脸痴傻样,眼睛微眯眉头一挑,凌厉劲随之显现,从头到脚透漏着四个大字:吊儿郎当,听见费岩叫她当即勾了个假笑:“见了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做什么?”
费岩嘴巴没合回去,偏偏头看了眼门边,三四个统一身着费家黑衣的高大男人清一色带着墨镜杵在门口,昂首挺胸,没关上的门外断断续续传来议论声,费岩听一半漏一半,他脸抽的像便秘:“岐姐,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
费岐轻咳两声,反问了句:“你叫那什么萧晨了没?”
费岩指指电话:“刚说完。”
费岐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语气有点期待:“他答应了?”
费岩点点头:“本来不答应的,后来过了会儿又答应了。”
“漂亮!”费岐一拍大腿喜形于色,“前几天费峰值班的时候被他那一脉一个叫不上名的新人耍了,正好用这个执念拿他开开刷。”
费岩脸又一抽:“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费岐抓了抓短发,没再继续说下去,“得让他们吃点教训,知道知道谁是除执士老大,什么人都敢耍是要遭报应的。”
费岩没忍住:“这算是为了脸面吗?”
费岐放下二郎腿,一脸正经:“为了正义。”
费岩哆哆嗦嗦指了指门口三四个瞎子似的木桩子:“那你这么防,这正义恐怕不是正道的吧?”
“啧。”费岐蹙了眉,“你啰嗦了。”
话毕放下二郎腿,起身走向门,到门口急刹扭头:“一定把他骗过去哦,我那灵兽说这次执念黑的都冲天,必须吓得他断子绝孙。”
接着爽快回头甩了甩并不存在的长发,趾高气昂带着一帮木头桩子走了。
费岩觉得她有病,但话都放出去了,现在又不能重新打电话告诉萧晨别去。
他是不太善良,当这一行的都不怎么善良,但是费岐最后那句“执念黑的冲天”又让他有点怕,入了梦除不了执念最终困在梦里的除执士不多,甚至微乎其微,但几率还是有的,萧晨那一看就水平尔尔像半吊子的样子入梦就纯纯去送死。
哦还有个爱挂脸的灵兽,更危险了。
费岩头疼。
隔天藤音没打招呼就来了水梭花,正值正午,外面阳光很足,地面雪化成了水,藤音一路皱着眉走来,到了门口伸出手又放下,眉头皱的更紧。
萧晨坐在柜台里逗兔子玩儿,余光瞥见了门玻璃外一道瘦瘦高高的人影,抬眼看了几秒笑出声来。
他上前打开门,和低头看鞋尖的藤音打了个照面。
“藤老师每次来的表情都不一样。”萧晨勾起笑,“这次是在地上寻宝吗?”
藤音好脾气地摇摇头,头也没抬起来:“鞋底有泥水,挺脏的。”
萧晨这回真笑了:“所以藤老师决定站在这儿等泥水干透再进来吗?”
藤音抬了头,眼睛静静看着他,萧晨竟从他眼里看出一句“不然呢”。
萧晨失笑,抬手把门大敞四开:“进来吧。”
藤音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披着阳光一起进了门。
他找了个地方站定,视线落在兔子身上。
半晌,萧晨正要和他解释,藤音先开了口:“他怎么肯化形的?”
萧晨回答的很快:“我逼的。”
顿了顿又详细说道:“我问他化形和杀了他选哪个,他就化形了。”
藤音轻笑:“我不信。”
萧晨有些意外:“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猜不准,”藤音看着眼神茫然的兔子,淡淡开口,“估计是威胁他如果不化形就不帮他找除执士了。”顿了顿又加一句,“就算找到杀了也不告诉他。”
兔子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藤音。
萧晨拍拍手:“你才是真杀人诛心。”
藤音绕过他的奉承:“我猜错了?”
萧晨竖个大拇指:“一字不差。”
藤音看着兔子,薄唇轻启,慢悠悠吐出一句:“那你很坏了。”
萧晨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的北街有个执念?”
藤音:“费岩告诉我的,说你也要去,除非你带萧莫入梦,否则我没办法不来。”
萧晨笑道:“也亏他脑子能想出这主意。”
藤音看着他:“怎么说?”
“他诓你的,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还没答应他呢。”
藤音眸光微动:“那他也很坏了。”
萧晨低笑一声,语调拉长:“那你今天找我是……”
藤音:“去北街除执念。”
萧晨点点头,回了里屋取了外衣,回来见藤音还站在原地,视线在鱼缸里的鱼身上来回游移。
“走吧。”萧晨出声。
藤音收回目光,没动地方。
萧晨戴好围巾,有些疑惑:“还有什么没做吗?”
这回藤音出声了,语调平平:“把费岩也叫来,他不入梦我就不去。”
费岩觉得自己造了一手好孽。
半个小时前被自己稀里糊涂骗来的萧大除执士发消息说,如果自己不来那他和藤音也不去。
费岩看到第一眼就气笑了,心里暗骂爱去不去,下一秒老老实实收了笑,回了句“我去”,还附带一张老鼠苦笑的表情。
自己这是何苦呢,自己挖坑自己跳。
费岩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灰色建筑,一旁的“北街精神病院”六个大字分外刺眼。
这地方算是自己和另几个除执士的值班区,但是自从一年前一个病人偷跑出来从楼顶跳下去后,费岩总觉得这儿有点什么说道,自此连值班都对那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费岩和公鸭嗓又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那两人才来,费岩瞟了一眼看了个大概,那个灵兽带着浅笑,再一看,旁边姓萧的脸转向那个灵兽笑的像朵向日葵。
费岩登时生了一肚子窝囊气。
待两人走近,费岩轻咳两声,装模作样点了点人数:“来齐了?那进去吧。”
费岩和公鸭嗓走在前头,萧晨两人跟着他进了大厅,四人站在大厅中央环顾四周,最后费岩去了医导台问清楚,带着另三人直达三楼。
电梯里,藤音偏头看了眼萧晨,接着皱了皱眉,出电梯又轻轻摇了摇头。
萧晨故意走慢了些,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了?”
藤音先是没说话,肩头和他拉齐才小声回复:“这是什么地方?”
萧晨:“精神病院。”末了可能觉得他无法理解,又加了一句,“精神有问题的会住在这里。”
“精神?”藤音嘀咕,“这里执念很多,不少需要清除的。”
萧晨点点头:“也是这个意思,但其他人看不见执念,就会送病人来这里治疗……”
藤音打断他:“不如我们……”
“不能。”萧晨正色,“除执讲缘分,有些执念解不开化不破才会需要除执士,今天看到的执念未必都是那样的。”
过了几秒,藤音才开口:“等到解不开化不破的时候再去,不算晚吗?”
萧晨答不上来。
很久很久以前,他和藤音下山除了第一个执念,藤音木着一张脸,但萧晨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兴奋,他问藤音怎么这么高兴,藤音只说,帮了人忙,也得了报酬,理应高兴。
那天时辰尚早,他们两人在山下逛了许久,最后迎着落日,藤音靠在竹棚里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去,静蓝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
藤音眉眼舒展,指着来往行人低声说着谁谁身上有些执念,也许以后不用走那么远就可以除执。
萧晨也是说,除执讲缘分,该除的才需要除,不能贪图灵力将不需要的也唐突除掉。
藤音听了只沉思了一会儿,便仰着脸认认真真问他:“到那时不晚吗?”
他想回答不晚,细想想却不知从何解释起,人既有生活便会有执念,若以此为准不知要累死多少除执士,可是除执士就是要清除执念转悲为喜,这么解释又没有信服力。
于是他只能答,除执除的是已成执念,不需未雨绸缪,才勉强把那求知欲极强的小泥鳅搪塞过去。
这次萧晨没再回答,他只是沉默着跟着费岩走进一个病房,站在床边等梦主。
过了会儿,他转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藤音:“不知道,爷爷也没讲过。”
藤音果然不再纠结了。
萧晨暗暗苦笑一声,早知藤音并不计较,他第一次问的时候就应该回答不知道,何苦为了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答复辗转反侧一整晚。
费岩给床头贴了入梦符,过了会来了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女人,低着头走到床边站定,微微抬了点头又迅速低下。
女人和其他梦主一样,脸像是被雾蒙着,只不过眉眼处仔细还是能看得清的。
萧晨感觉到眼前的藤音身体一僵,他看过去,却见藤音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女人嘴唇嚅动,但没说出什么,安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
萧晨觉得不对劲,低声问费岩:“你怎么知道的她有执念?”
费岩一脸茫然:“本家安排的……说是有人值班的时候瞧见的……”
萧晨瞥过去:“这里可不止她一个有执念的人,偏偏就选了她?”
费岩有些惊讶,转头看向公鸭嗓,顿了顿又转过头来,眼里有了一丝别的想法:“真的?那不如……”
“不行。”萧晨顿了顿,“罢了,入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