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房兴实在受不了夜场的氛围。
谢房兴喜欢安静,嘈杂的环境里他的脑袋总会有种要裂开的感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人,他们别扭的唱功让谢房兴坐立难安,只想捂紧耳朵。
还有陪酒的那些姑娘,也总让他感觉有些别扭。在他的观念里,唯一不能被交易的东西是感情,笑是喜欢这种情感最好的表达,但花钱买笑就变得很可笑了,如果姑娘的笑是装出来的,那花钱买这个装出来的笑有什么意义?如果姑娘的笑是发自肺腑的喜欢,那何必要在这个场合花钱去买?反正,谢房兴就是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倒也不是他不喜欢那些白花花摇晃的身体,只是他心里装着一个人,已经好多年,而他这人心眼太小,心里一旦装下一个人,眼里就很难再容得下其他人。即使姑娘们再搔首弄姿,在他眼里也都只是索然寡味的一碗清汤。
如果是其他客户的局,谢房兴大概率也会逢场作戏舍命陪君子,而陈光洲组的局,谢房兴也就随意了很多,中间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出来。
刚出大门,谢房兴一抬头,四目相对的竟是吴俪。
吴俪心领神会,呵呵笑出声来,“鬼鬼祟祟的,干啥好事呢?”
被这么一问,本来啥事都没有的谢房兴倒是紧张了起来,嘴也跟着瓢了,“俪,俪姐!我,我,陈光洲,他……”
看到谢房兴这模样,吴俪乐了,“你这是要进去,还是要走啊?”
谢房兴也跟着傻笑了起来,“走,我走。”
“就你一人吗?”
“陈光洲他们还在里面,我溜出来的,呵呵,太吵了!”谢房兴摸了摸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会唱歌,他们呢,又唱得难听,我,我实在是没法呆了!”
吴俪一听,就更乐了,噗嗤噗嗤笑了好一会,“下次,我唱歌给你听!”
“啊!?”
“还愣着干嘛?上我车呗,顺你回家。”
吴俪说着转身就往停车场走,谢房兴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傻傻地跟在了后面。天是真冷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谢房兴已经冻得手脚冰凉,他哈了口气,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车是一辆普通的奔驰,车内车外都十分的干净,吴俪把副驾驶位的几本书反手扔到了后座,摇下车窗,示意谢房兴上车。这是谢房兴第一次跟吴俪在这么小的空间内独处,谢房兴一时有些拘谨,但车内淡淡的香水味夹杂着书页的墨香,让谢房兴半醉的大脑很快便舒缓了下来。
“俪姐,今天怎么这么巧?”
“我特意去蹲你的。”
“啊?”
吴俪又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啊?别人都说我这人很闷,我看你才叫闷。”
“哦,哦。”
“我是刚好应酬完,前脚刚送走客户,一扭头,就看你贼模贼样从里面溜了出来。”
吴俪摇下一点点车窗,清冽的风从车窗缝隙吹进来,深夜的空气干净得似乎有些清甜,谢房兴瞬间就完全清醒了,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喜欢看书?我看你车上放着书。”
“是啊,我从小就喜欢文学,最大的爱好是逛书店。”吴俪侧过头来,微微一笑。
“那你都喜欢哪些作家呢?”
“嗯,我喜欢William Somerset Maugham,他的《月亮与六便士》我读了不知道多少遍!”
“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谢房兴不假思索张口读道,毛姆的书也曾是他爱不释手的月亮。
吴俪看着谢房兴,眼里是快要藏不住的淡淡喜悦。
“那你还喜欢谁?”吴俪接着问道。
“我最喜欢余华,余华的《活着》,嗯,还有《在细雨中呼喊》,那是他的第一部长篇。”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似乎两人都陷入了自己内心最深的地方。谢房兴也许还没意识到,他跟吴俪已经处成了最舒服的样子,人跟人之间的相处,最好的状态不是热闹喧哗,不是没话找话,而是沉默不语时也不觉得有负担。
在一个红灯路口,吴俪突然问道:“百灵鸟是谁?”
谢房兴的思绪一下被拉回了现实,又猛地被甩到很远的地方。
“你的散文集里,总共出现了68次“百灵鸟”,它应该是指某个很特殊人吧?”
“嗯!”谢房兴看向车窗外,“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
“她,应该很美吧?”
“嗯!”
那天的那条路格外地长,谢房兴靠着车窗,树影掠过他的脸庞,一个又一个路灯在后视镜里模糊成了一个又一个光影,谢房兴只觉得恍恍惚惚,怎么走着走着,竟弄丢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