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外,四处皆传陆府少将军陆随风得胜归来的消息。
她从来不听书的。
今日,她路过说书台,习惯性的向说书先生瞥一眼,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听到“话说陆随风……”这句话时,停了下来,找了一个位置,默默地坐下。
邻边的姑娘杨芷音问她:“青如,你不是不爱听书的吗?今天这是怎么啦?”
洛青如笑了笑,“听说陆大将军打了胜仗,做子民的不得多听听伟迹呀!”
杨芷音回笑。
“这陆少将军呀,五岁通诗,六岁习武,如今早已是大梁少有的通才……”说书先生挑眉弄眼,将陆随风说得原地升天。
不说也罢,一说便引起洛青如的追忆。
“这么有才……还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天夜晚,皓月当空,京城黑得可怕,人们不知为何都睡得很死。突然,一卷阴云遮住了月亮,使得没了一点光。
一阵阵的嘶喊与马蹄的奔驰声,火把的亮光忽隐忽现,但在这样的京城已经足够亮了。
一阵哀嚎与尖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如果当时有人循声而去,都可以知道这是从京城洛府传来的。
朝廷将洛家抄了,说是贪污朝廷的银两,兼之意图谋反。
皇上亲自下的密旨。
“娘……我洛家向来清白,公公正正,为何那皇上要将我们全门抄斩?”洛家家主洛天阁的独女洛宁安早已哭得撕心裂肺,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洛宁安的母亲,洛府大夫人上官仪用手紧紧抓住女儿的裙子,跪了下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宁安,答应娘……好……好……活着……”
“快跑……”上官仪将洛宁安推了出去。
洛宁安背负着全府的希望向暗门跑去。
暗门?
洛府的暗门在大夫人房里的屏风后。
洛宁安刚跑到屏风后,刚推动暗格,
娘便被士兵杀了。
“宁安,快跑!”上官仪吼道。
屏风在隐蔽处,离上官仪被杀处有好大一段距离。
洛宁安眼见着暗门开了,也耳听到母亲死时对她唯一的叮嘱。
士兵听到了暗门开的声儿,便循声跑去。
屏风后,一堵单单的墙。
回到现实,这就像一场梦的记忆,却永远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儿无情地扫着大地,人们各自匆匆躲雨,说书先生更是急忙收拾听书席的板凳,洛青如站起来,闭着眼将头仰起,任凭大雨冲打自己漂亮的脸蛋儿。
“一切都过去了,忘了吧,都忘了吧!”她尽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
当年,她从昏暗的暗道中摸索着出来,这暗道通向野外,她踉跄地跑出来,弄了一脸灰,一见到光,走了一段路,直接晕倒在郊外。
当地的采药人彭药白路过此地,发现了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晕倒在地上的洛宁安。
彭飞白心善,他表情凝重,“是个没娘的孩子。”
说完便把她放入了后面的背篓,将她带回家。
风轻轻掠过野草,散发一股诱人的香味儿,草在此处摇曳,似乎草也看不过洛府的惨闻,对洛宁安的怜悯,似乎连风都十分忧愁。
彭药白是京城远近闻名的采药人,专采京城第一险山上的奇草异药,当了一辈子光棍儿,卖了一辈子的草药,依然也是素衣布鞋,淡水淡饭,说着也是好笑,一个卖名药的人,却抱有仁慈之心,将赚来的钱去救济百姓,自己到头来却一文半值都没有。
他的养女洛宁安,不太会采药却对配药治病有一定的天赋。她救了不少人,大家亲切的叫她洛医师。这天,洛宁安便救了个人。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救的这个人将会影响她这一辈子。
八月的京城,经常下雨。洛宁安正在河边采药。河水轻轻地荡着涟漪,柳枝懒懒地垂着细发,蜻蜓点了点水,便飞走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美女胭脂画得浓。
洛宁安用镰刀用力地割下药草,缓缓地飘着药草的淡香乘着风萦绕,使得她身上散发着一股药草的清香,好闻极了,不比官家女子的胭脂儿差。
洛宁安身为女儿家,本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秀守闰阁,衣冠娇弱。况她原还是当年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如今性格大变,脏活累活包完。况她容貌不说艳绝天下,但也如同出水芙蓉,傲枝寒梅,貌美无双。况她秉性善良聪慧,如今俏皮又可爱……
洛宁安采完药,背了整整一背篓,又蹦又跳地回了家。
这下可热闹了。
洛宁安拍了拍满是灰尘的手,走进屋。
这是彭飞白修的茅草屋,乱哄哄的屋顶上散发着药草的香味儿,屋壁是用木头和石大建的,这房子外盖着茅草,这算不上什么好房子,可以说简单朴实。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只有门两边儿挂着的晒干药草。
“老头子,我回来了。”洛青如放下背篓,走进彭药白的卧室,卧室很简单,彭药白正在桌边叹气,
“老头子,你怎么了?”
“我老了,得为你寻个好人家嫁啦!”
洛宁安先是一愣了一下,再是轻轻地说道:“别呀,我嫁了,你咋办?”
洛宁安不想嫁,主要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没个喜欢的人,随便嫁了怕以后有了心上人鹊桥难待相思之苦,二是怕没报彭药白救命之恩,便飞入天边散云处。
“你不能跟我采一辈子的药,你所肩负的,不比我个老头子……”
洛宁安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把话岔开了,“老头子,你还想把我嫁了,我看你还不是一辈子光棍儿,我要是走了,你不得饿死啦!”
彭药白被气得脸涨得通红,拍桌而起,“老子还不是为了你好……”
“唉唉唉,你别给我东拉西扯,快说,晚上吃什么?”洛宁安天天给她养父打嘴巴子仗,偶尔赢偶尔输。但……他们从未起什么“大情况”,日子过得还算温馨。
“你看着办吧。”
“哦……那就吃韭菜炒鸡蛋。”洛宁安说完转身要进厨房。
“唉唉唉……青如,韭菜炒鸡蛋除外。”彭药白急忙制止,不由得站了起来。
洛宁安没转身,只是回答了一声:“哦,知道啦!”
她偷偷地窃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