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瑶的话，显然不足为信，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有心隐瞒，就不会如实相告，看来，我要想知道自己对肖尘干了什么，恐怕只得自己去寻找答案。
可杨瑶并不打算放我离开，我刚准备要走就被她紧紧的拽住，愤怒的道，“你不可以走，不管你是为了肖尘，还是为了儿子，你都不该离开我们......”
可我急切的想知道答案，根本就不想理会她。
她见我去意已决，心灰意冷的妥协道，“好，好吧，人走茶凉，既然要走，那喝完这杯茶再走吧，我下午的飞机，下次可能再见，我们可就是路人了。”
‘喝茶’两个字显然不合时宜，而她在这种情况下却已经提了两次，这反常的举动，令我本能的想到，难道这水有问题？
我下意识的看向那杯水，那水里清澈见底，没有杂质，只有一片茶叶孤零零的浮在水面上。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稍微一注意，便发现那茶叶浮动的走向很有规律，好像时针在转动，这不看还好，一看我就感到有些眩晕。
刹那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周围没有半点声音，只听一声清脆的响指，‘啪嗒’一声，杨瑶引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睡吧，睡吧，你太累了，你要记住，醒来你就是肖尘，你会忘掉这里的一切.....”
我顿时感到很累，疲乏困倦，眼皮沉重，立即昏昏欲睡。
就在我将要昏迷之际，忽然，听见朝老师一声大吼，“小慧，你又对舒锦做了什么？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杨瑶冷冰冰的说，“我不会放手的，六年前我能带他走，现在也可以。”
“你，又何必呢.....你明知道，他是不可能爱你的.......”
“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做了我六年的男人。”
“你，怎么能这样.....哎.....”
伴着朝老师无奈的叹息声，我沉沉的坠入了梦乡。
梦里无比嘈杂，我梦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嘶吼，疯狂的摇晃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孩，“肖尘，求你睁开眼睛，我不怪你，我原谅你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依你.....”
‘重新开始’几个字好像有万斤重量，无比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挣扎着惊醒，醒来时又恍如梦中，头脑发蒙，不知今夕何夕。
朝老师正坐在我的床边，疲惫地揉搓着自己的眉心，见我醒来，他欲言又止，沉默半响，干脆转身从不远处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我以为那信封里面是一踏钱，正困惑他这是要干什么的时候，他艰难的说，“舒锦，老师心里有愧啊，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肖尘，当时....当时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而不是......”朝老师说完这句话后，似乎难以再继续下去，长长的叹了口气后，颓废的走出房间。
我疑惑的打开信封，里面大大小小的信件滑落下来，一一打开，竟是一张张充满爱意的情书。
那些情书像讲述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将我跟肖尘的相识，相知，一点点的呈现在眼前。
上面每个潦草的钢笔字都好像时光回溯一般，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过去。
那个阳光般明朗的少年是我的同桌，他某次在朝老师的课堂上嬉皮笑脸的说，“舒锦，我喜欢你......”
我回应的只有两个字，“滚蛋！”
少年郑重其事的说，“舒锦，我要追你....”
我恼羞成怒，“你敢.....”
少年无奈的说，“舒锦，我是认真的…”
我匪夷的骂，“神经病啊，咱们两都是男的....”
“...........”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我顿时想起了关于肖尘的一切。
想起他那张帅气的笑脸，想起他霸道的亲吻，想起他暧昧的抚摸，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
“舒锦，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如果那时我的心没有那么硬，如果那时我愿意听他这一句，结局就不会这样。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置气，不该令他抑郁，该死的那个人本来就应该是我。
大学时，我跟肖尘终于走到了一起，但碍于我俩都是男人，所以我下意识的极力隐藏着这段关系。
甚至为了避人耳目，我故意跟追求我的那些校花暧昧。
那时他吃醋，气愤，质问我为什么？
我全不当一回事，嬉笑道，“做做样子，别当真！”
我并没将他的难过放在心上，像花花公子一样，流连于万花丛中，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
直到他忍无可忍，干脆也找了一个，那个人就是跟我交往过的杨瑶，还说那就大家都玩吧，各玩各的！
我很生气，不许他玩，说我跟那些女人连嘴都没有亲过！
他赌气说，“谁知道呢？”
我们就这样冷战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杨瑶对外宣布，说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
顿时，我彻底愤怒了，立即找他闹，说要跟他绝交。
他说他没有背叛我，他只是中了杨瑶的计，是杨瑶陷害他。
我问那他有没有跟她做过，他支支吾吾，半响才点头，说是杨瑶下的药。
我嗤笑，心灰意冷的说了句，“咱们分手吧！”
就这样，我不再跟他说话，不再见他，我们形同陌路。
直到有一天，杨瑶风风火火的跑来找我，说肖尘要自杀......
我吓坏了，赶紧跑去天台。
那天的风好大，将站在天台上的他吹得摇摇晃晃。
他瘦了好多，漆黑的短发被风吹得纷乱，苍白的脸上显得异常的孤冷。
我声嘶力竭的喊，“肖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他定定的注视着我，冰冷的眼神渐渐有了温柔，轻轻地牵动着嘴角，笑了一下，随后动了动嘴唇。
“我爱你！”
那无声的口语是我俩经常说的一句秘密情话，是人前无法公开的甜言蜜语，是我们想念对方又无法接触的时候，我们会隔着人海，甜蜜地用口语表达爱意。
他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就从我的面前跳了下去。
我眼睁睁的看着爱人跳楼，后悔莫及，被血腥的场景刺激到癫狂。
我渐渐的忘掉了自己，却满心满眼都是他，最后还把自己当成了他。
我知道，潜意识里，我想要他活着，希望死的那个人就是我。
可惜，一切已无法挽回，我恢复了记忆，世界里却早已没了自己。
从朝老师家出来，我浑浑噩噩的走在大街上，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好像没有他的世界，心都找不到归处。
一个人从身后当街将我撂倒，狠狠的揍了我一拳，我定眼一看，是肖洋。
这次我没有还手，就傻愣愣的躺着，任由他打，任由他骂。
他发泄一通后，痛哭流涕地吼，“要不是肖尘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我凄凉的笑，是我吗？
不是我，是肖尘，是肖尘这个孬种，有本事就来打我啊，像你哥一样打我啊，为什么要去寻死？为什么要去寻死？
我狼狈地甩开肖洋，失魂落魄的来到我曾经的学校，爬到那处高高的天台。
我展开双臂，任由冷风凌乱我的头发，吹散我的悲痛，就好像当时的他一样。
其实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任何令我留恋的东西了，我的人和我的心都在他跳下楼的刹那，全死了。
这时候，一声尖叫打破了沉静....
杨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后边传来，“舒锦，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惩罚你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明明知道你们在交往，我还设计怀上他的孩子，我以为我有了他的孩子，你们就会分手，可我没想到他会对你一再纠缠，我也没想到我会变得那么坏，故意用药加重他的阴郁……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惩罚也是我，跟你沒关系，你回来，你回来......”
我冷笑，恍若未闻，是我太在乎世俗的眼光，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是我先放弃了他，肖洋说的没错，是我害了他。
我茫然的回头，对杨摇轻轻一笑，“对不起，杨摇，是我先对不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舒锦....我一直知道你们在交往，是我执迷不悟，一直挑拨你们的关系，也是我用催眠让你失忆，让你忘掉跟肖尘的一切记忆，可惜我没想到你忘记的却是你自己，你的潜意识里一直在赎罪，如果肖尘知道，他会原谅你的，你不能跳下去，你想想肖小.....想想我们的儿子......他可是肖尘的骨肉啊，你忍心看他孤苦无依吗....”
“肖小......”
恍然间，我好像听见儿子软糯糯的声音，“爸爸…爸爸…”
心里的防线犹如崩溃的堤坝，我缓缓蹲了下去，泣不成声....
最终，我没有死，杨瑶因谋杀入狱，而我回了国外的家。
或许真正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在悲痛中活着。
每天从后悔中醒来，又从失去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