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最后一颗子弹深深地嵌入靶心，宫野明美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枪。

    “再过几天，你和诸星大他们一起做一次任务考核。”汉兰达抱臂站在一旁道。

    “知道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宫野明美周身的气质也在悄然改变，原先的温婉中带上了几分凌厉。

    很快，另外三人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说实话，他们三个现在真有点想仰天长叹。当初知道汉兰达决定接手考查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很乐意的，毕竟汉兰达在组织中的地位有目共睹。

    可是，汉兰达的疑心实在是太重了。考核任务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下了多少次，试探夹杂在任务里，一环扣着一环，纷至沓来。日常生活更不必说，汉兰达和冰酒两个人完全就是把怀疑摆在明面上。汉兰达每天的眼刀飞得跟下冰雹一样，冰酒更是盯得紧，随时随地都能冒出来。夸张点说，他们这段时间简直是连进门先迈哪只脚都得好好考虑。至于冰酒在第一次任务时的诡异的提醒，已经被快要草木皆兵的几人也干脆当成试探的一部分了。

    早知道汉兰达卡得这么严，说什么也要换个人跟啊！

    诸伏景光等人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要得神经衰弱了。当然，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FBI并不承认这是因为他在医院演的那出戏有些粗糙，汉兰达回过味来之后对他的怀疑直接呈指数增长，另外两人也就这么被殃及了。

    这次的任务比起以前的要简单些。汉兰达如是说。

    三人木着脸打开邮箱接受任务。

    任务目标是新上任的国会议员，他借了组织的扶持赢得了选举，却没有履行相应的承诺。任务这次一是要杀人；二是要找到，最好能销毁他和组织来往的证据。

    ……

    东京一点点沉入夜色，灯光次第亮起，仿佛一只只睁开的眼睛，无言地注视着夜幕下的惊变与如常。

    组织名下的一间酒吧，是几人定好完成任务后汇合的地方。刚刚完成任务的安室透沉默地靠在吧台旁，手指捏住盛满维斯帕鸡尾酒的玻璃杯，缓慢地小幅摇晃，杯中金黄的柠檬皮随着他的动作载浮载沉。

    当诸星大的子弹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山本健太的头颅时，他用钥匙打开了山本健太的酒店房门。

    这是一间豪华套房。安室透步履轻盈地走过柔软的地毯，就像一只猫。宫野明美在此时发来了一条简讯，他已经成功拿到了保险箱和电脑的密码。

    保险箱发出“咔嗒”的轻响。安室透把里面的电脑抱了出来。电脑下方的纸质资料被迅速地翻动着，微型摄像机一张一张地记录着。但是里面还有一个密码本，打不开。安室透皱起了眉头。

    “邮件往来在山本的电脑里。”

    “转账的单据和交易资料在保险箱里。”

    “他偷拍的照片也在保险箱里。”

    组织的情报是这样说的。就是算上他打听来的情报，也没有哪一条提到这个黑色的硬壳密码本。

    是单纯的疏漏，还是汉兰达的又一次试探，看他有没有彻底销毁资料？

    没有多少时间了。安室透咬咬牙，还是把密码本放进了衣服内侧的夹层。点了火，纸张逐渐燃烧成灰。他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等待解锁的同时，他拿出一个Ｕ盘插进电脑，复制电脑的内容。

    复制的进度条走到一半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安室透本能地举起枪，就听到了宫野明美的声音：“好了吗，安室君？”

    话音刚落，房门就开始转动。她进来得太快，安室透只能拔下了Ｕ盘。宫野明美已经在他身后站定。安室透一副坦荡的样子，从容地将携带组织病毒的Ｕ盘插进电脑，开始销毁数据。

    房间里很静，安室透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用力跳动的声音，一声声回荡在耳边，身体都在随着心跳微微振动。直到他拔下Ｕ盘，在电脑上装好了定时炸弹，和宫野明美一起离开房间。两个人之间都是一片沉默。

    眼前飘过一阵白烟。安室透抬起眼睛，就看到诸星大靠在吧台旁，端着一杯曼哈顿，嘴里咬着一根烟，烟灰已经结了长长一截。

    另一边，宫野明美从卫生间出来，冰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卫生间在一条走廊的末端，再走几步，走廊的尽头是墙，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画，是月夜下藏在树林里的哥特式城堡。

    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做点什么。宫野明美一边和冰酒交谈，一边在走廊尽头来回踱步。

    “……好的，那我先挂了。”宫野明美收起手机，却愣住了。

    她带着点疑惑地看了看那幅画，缓慢地变换着角度。终于，她看清楚了。这幅画竟然是光栅立体画。那轮皎洁的明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是猩红的，而黑魆魆的城堡和树林形状也发生了改变。此时立在画框中的是一只巨大的乌鸦，那轮血月恰恰是乌鸦的眼睛。

    宫野明美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这条走廊。

    安室透拧着眉看着赤井秀一和另一位组织成员的背影。

    Hock，莱茵白葡萄酒，这是那位成员的代号。

    安室透并不清楚诸星大是怎么和莱茵有了联系的。

    这位棕发棕眼长相甜美的高层是一位很受组织信赖的情报人员，是个和贝尔摩德一样喜欢搞神秘主义的人。单看她小鹿一样的外表，很难把她和手上沾过不少人命的犯罪分子联系起来。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下酒吧。这间酒吧也开了十多年了，鱼龙混杂，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来来去去。无数的罪恶和阴谋在这里流转，最深的秘密和真相也会在这里掉落蛛丝马迹。

    安室透低头喝了一口酒。那个密码本还搁在他的内衬夹层里，硬邦邦的外壳有力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跟它一起藏在身上的还有那个Ｕ盘，也不知道复制了多少内容下来。

    以汉兰达和冰酒的敏锐程度，带着这两样东西回去风险太大了。安室透无意识地摩挲着吧台的漆面，指尖感受到了些许起伏。

    嗯？

    安室透低头，认真观察了一下自己刚刚摸过的台面。

    有人在吧台上刻了一个时钟。

    安室透一寸寸摩挲着台面。两个，一共有两个时钟。时针和分针分别指向４、６、８、９的方位。

    “任务怎么样？”莱茵问道。

    “还可以。”赤井秀一抖了抖烟灰，忍不住想叹气，“汉兰达的考核一直这么严吗？”

    莱茵摇了摇头：“她没带过几个人，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你能尽快拿到代号是最好的，赤……诸星。”

    “对了，你说你要接近实验室，怎么样了。”莱茵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

    赤井秀一吐出一口烟：“不怎么样。”本来打算从宫野明美找找突破口，但汉兰达盯他们几个盯得死紧，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

    “密码本？”诸伏景光戴着手套，仔细端详着。密码本的封面上画着一束曼陀罗。

    “要打开吗，还是交回去。”安室透低声问道，“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我怕瞒不到接头的时候。”

    诸伏景光皱起了眉头：“但是我们现在看它，来得及吗？”

    “不管了，先试一下，越拖越没时间了。”安室透咬咬牙，小心将密码本的外壳撑开一点，卡紧滚轮。他一点点地拨动着滚轮，这是试出密码的一种方法。

    “咔嗒”几声轻响，密码本开了。二人迅速翻动着纸张。

    “海马体与记忆干预研究……”

    “大脑边缘系统对记忆反应的影响……”

    “记忆障碍与前额叶功能研究……”

    “这应该是一份实验数据……”

    安室透总结道：“所以，里面都是一些和大脑有关的研究资料……”

    两个人虽然不是科研人员，但是看着这些字眼，多少也能猜到这是组织的研究项目，而且多半是和大脑记忆有关的东西。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两人如同走钢丝一般藏着这份资料和Ｕ盘。几天后几乎是冒着必死的决心偷偷见了接头人一面。把这份烫手山芋给出去之后，两人都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总算是没有被汉兰达发现……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接头的店铺，并没有发现，在店内的绿植后面，一道穿着风衣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几天后，组织的一处训练基地。

    汉兰达冷静地保持着踏进训练场的姿势：“冰酒，慕萨莱思是不是前几天回来了。”

    “是的。”冰酒举着枪拦在汉兰达身后，示意安室透几人都退远点。

    “叫她过来拆弹。”汉兰达垂眼看着脚下的瓷砖。瓷砖略微有些下沉。

    她一脚踩上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松发式炸弹保险销打开的声音。

    “我没来晚吧。”一道清润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安室透等人转身望去，只见一位穿着墨绿风衣的高挑女子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走进来。

    “来了就拆弹吧，是松发的。”汉兰达侧头看了她一眼，“慕萨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