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被忽悠了？”
第二天，小蝴蝶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拖着长音抱怨。被她压着的，是几沓关于横滨现状的资料。
这样的文件，在她椅子旁边还堆了四五堆，高度不一，却都让人望而生畏。
太宰治瞟了一眼那边的文件小山，从她压着的资料里边扯出两页纸，扫了眼最上面那张的标题——
《战后横滨基础设施的预算与拨款意见》。
他顿了顿，翻到下一张——
《针对有就职意愿的未成年失业者补助发放条例参考报告》。
太宰治把文件放回桌上。这回，他看向小蝴蝶的眼神几乎有点肃然起敬了。
“是吧是吧？这么难，我一个小女孩怎么解决得了嘛？”小蝴蝶抬起脸，期冀地看向太宰治，向他寻求认同。
“是啊，那该怎么办呢？”太宰治道。
“首先，”小蝴蝶推开文件，“我要惩罚忽悠我挑下重担的罪魁祸首。”
……
“所以，你的所谓惩罚就是这个？”太宰治无语地看向厨房，那里小蝴蝶正踩在凳子上，现学现卖地呛辣椒油。
系统在一边指挥：【捞起炸好的蔬菜装碗，不管了，油就放那里先加热一会。哎，好，把盆里的粗辣椒面和细辣椒面搅拌一下……】
“是呀是呀，”小蝴蝶一边照做一边兴奋道，“忽悠我的宰最在乎他的挚友织田作，织田作最喜欢吃辣，所以我打算做各种香飘十里的种花辣味美食馋死他，让他闻得见吃不着。他难过，忽悠我的宰也开心不起来，我的目的就达成啦。”
太宰治:“……”
远在另一方世界，上班摸鱼用「书」观察她的if线武侦宰:“……”
两人不约而同想：「……幼稚。」
亏太宰治听见小蝴蝶要报复人家的时候还兴奋了一下，期待她的阴暗面是什么样的呢。
现在想想，一个小朋友的阴暗面再阴暗能阴暗到哪里去，他在期待什么啊。
太宰治注意到了她话里的另一点，“「我」的挚友、织田作？他住在隔壁吗？”
小蝴蝶摇摇头，“不，他在蹲局子呢。所以东西做好我还得安排人送过去，务必让他闻到。”
太宰治：“？”
她反应过来，“你想见见他吗？我可以让你去探监。”
太宰治当然好奇自己未来会承认的挚友是什么样。但同时他也不太服气，不想按既定的命运走。
他目光游移了一下，模棱两可问：“……他犯了什么罪？”
“不告诉你，”小蝴蝶得意叉腰，“除非你告诉我，我的报复计谋怎么样。”
太宰治：“切——”
小蝴蝶不服气道：“觉得不行？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太宰治当然不会把自己想象里那些限制级的手法说出来。他眼珠一转，看向她身后，避而不答道：“你还是先注意一下你的锅吧，油跳起来了哦？”
小蝴蝶一慌，转身匆匆忙忙地拿过旁边的长勺，把热油浇到盆里的辣椒面上，反复三次。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霸道的辛辣香气弥漫开来，鲜明地侵占了在场所有人的嗅觉感官。
太宰治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大功告成！”小蝴蝶满意地打量自己的作品。
太宰治靠在厨房门框上，往客厅张望了几眼，“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让宁小姐来呢？”
一提这个话题，小蝴蝶本来开心的小脸一下垮了，“妈妈去帮我搬文件了。”
好可怕，客厅里那些还不是全部吗？
太宰治充满同情地道：“节哀。”
小蝴蝶勉强笑了一下，“我尽量。”
她不想面对地转回了头，简单处理了一下能处理的东西。剩下的留给宁秋心，就跳下凳子，洗洗手回客厅，坐回了那个被文件堆环绕的座位上。
太宰治跟上来，“说起来，我以为你会留下尾崎小姐和间先生？”
他说的是昨晚的事。
昨天间贯一出去收集情报之余，还联系上了异能特务科。自觉有了组织，于是带着尾崎红叶来和他们告别。
对他们用的说辞是，打探到港口mafia对他们发布悬赏，加大了抓捕力度，要去外地避难。
小蝴蝶当时想了想，觉得不管是他们撒谎用的普通市民身份，还是作为港口mafia的叛逃成员，这个理由都说的通，就没再多留。
“他们能在社会上独立生活嘛。”
小蝴蝶从面前的文件里抽出一沓资料，最上面的一张，赫然贴着间贯一的一寸证件照。太宰治接过一看，发现那是他的户籍资料，以及卧底港口mafia传给政府的情报记录。
他再一翻，最底下那页就是他策反港口mafia干部候选人尾崎红叶乃至带她来弃暗投明的报告。墨痕未干，看着像是他们昨晚写的，今早就送到了小蝴蝶手上。
小蝴蝶漫不经心地转笔，接着道：“而且，我治理横滨，他们还不是要给我打工，跑不掉的。”
太宰治：“6。”
想起他们临走前还劝小蝴蝶一家也去别的地方躲躲，小蝴蝶以自家上面有人为由婉拒的场景，太宰治把文件放回原位，双手交叠，兴致盎然道：“真期待他们在异能特务科总部见到你的表情啊。”
刚骗完救自己的好心人原来是顶头上司之类的。
“如果有那天的话，我会叫上你的。”小蝴蝶摆摆手，继续分起文件来。
看她忙得不可开交，太宰治也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致。带着到底要不要去见未来挚友的斟酌，回房上自己的跨时空网课去了。
……
正午时分。
横滨拘留所的一间禁闭室里，被拷在桌上的红发少年低垂着头，蓝灰色的双眸无焦点地落在虚空，脸上一片漠然。
他长相不差，脸上犹带一点孩子气的婴儿肥。作为杀手来说，似乎过于可爱了。
只有眉宇间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带着锋锐意味的上挑眼角，还有一点暗面职业的影子。
出挑的容貌，按理来说，会更轻易招惹他人的关注。他给人的感觉却非常奇妙，和光同尘，有如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了完整的一体。
明明就在眼前，反而极容易被忽略过去。相比是人，更像是一座无生命迹象的雕像。
此人正是织田作之助，一个十四岁的天才杀手。
几天前，他接到了目标是一位商社社长的暗杀任务。到了任务地点、正要实施暗杀的他，却发现目标早已死亡。
就在他要察看现场情况，搞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又被赶来的市警认成了杀人凶手。
任务目标离奇提前死亡、市警不同寻常的出警速度、无法解释的杀手身份……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别人的阴谋里，于是假意被市警制服。打算听听警方的判断，看看能不能得到关于幕后真凶的有效信息。
谁知被绑在杂物间没一会，还没等到警方来处理他，就先等来了来拜访的侦探二人组。
他静静听完了那个少年侦探推理的全过程，得知凶手其实是社长秘书、自己是被他雇佣来背黑锅的对象，还有他并不打算付清买凶杀人的钱后，当场杀死社长秘书作为报复。
——然后作为犯下新一起杀人案的凶手，顺理成章地被侦探二人组送进了治安署。
如今，他已在这个地方被羁押两天了。
一般的犯人被送进这里，至少会担心能不能出去、什么时候出去、出去了又怎么办之类的问题，过得焦虑而绝望，织田作之助却十分平静。
原因无他，这样的结局，其实他在第一次结束他人生命的时候就预料到了。
甚至进局子在他对关于未来的想象里，还算是比较好的结局。其他的，都是被仇家杀死、被组织清算之类的悲惨下场。
忽而，一股辛辣香气从门缝下透进来，占据了这一方雪白的空间。织田作之助动了动鼻子，中断思绪，抬起了头。
「今天的牢饭是辣味的吗？如果是咖喱就更好了。」
织田作之助默默地想。
香味蔓延了有一会，门外的餐车滚轮声才响起，渐渐靠近。织田作之助听着打饭员的脚步声和一扇扇铁门开合的声音，根据这些天的观察到的信息，暗暗判断起他的行进路线来。
「第一间、第二间……第八间。」
第八间禁闭室的门有点“跛脚”。每每开合之际，它一边的门角摩擦地面，会发出尖锐的吱呀声，非常好辨认。
「第九间、第十间、第十一间。」
第十一间禁闭室的门锁生锈了，开锁落锁的声音异常沉闷，很有标志性。
「第十二间、第十三间，到我了。」
意料之中，他待的第十四间禁闭室门外响起了开锁声。
铁门打开，打饭员从餐车里拿出盒饭，放在他面前。织田作之助的视线紧跟着他的动作，饭一放下，他就迫不及待的打开。
看清饭菜模样之后，织田作之助不由一愣。
秋刀鱼、炸猪排和大麦饭，很不错的伙食、但是，辣椒在哪里？
随着旁边禁闭室里的犯人开始用餐，这股辛辣香气愈发浓郁，织田作之助愈加感觉饥肠辘辘，口舌生津。
回过神，发现打饭员出了门，就要关门离开，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请问，我的饭，是不是发错了？”
打饭员停下关门动作，往他打开的盒饭上瞥了一眼，“没发错，这就是你的。”
织田作之助道：“可是我闻到……”
“都是随机发的，你爱吃不吃。”打饭员不耐烦地道，利落地关门落锁，再不停留。
他只好失落地就着隔壁传来的香辣气味，没滋没味地凑合了一顿饭。
织田作之助以为这是结束，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到饭点，隔壁都会传来各种各样的香辣美食气息。而他自己，领到的食物虽然丰盛，但都口味清淡，直吃得他食不知味。
心如止水、几年如一日地混日子的织田作之助，头一次有了度日如年的煎熬感受。
「这样闻得见吃不着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再这样下去，他都怕自己会忍不住越狱。
所幸，织田作之助终于等到了他的转机。送他进治安署的侦探二人组里的银发年长者拜访了他，并以释放他的条件找他做了个情报交易。
释放什么的，织田作之助并不在乎。他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被算计了，他会要那个人死。杀了人，被抓了，他也会承担自己该承担的罪责。只是——
“能把我的牢饭，换成我隔壁那些人吃的辣味牢饭，一样辣椒的辣味咖喱吗？”织田作之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