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走过去,唤了声“绮丽?”,面前的身影动了,她微微侧过头应了声,又转了回去
“你还没讲完呢”念轻安学着她的样子靠在墙边,看着远处正准备下班的太阳,不知道讲些什么,最终问出了这个明知很不礼貌的问题
意外地绮丽轻笑出声,她终于转过头,看着坐在她旁边看似随意实则身体紧绷着的人,好笑的打趣
“我还以为某人是担心我嘞,结果只是想听故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呢”
静静欣赏了一会某人想要辩解却笨拙的不知如何表达时那种憨憨样,绮丽才大发慈悲的开了口
“好啦,不逗你了,我知道的,其实你是担心我才跟过来的吧”
她看向念轻安,与她对视上的那一刻,那一瞬间念轻安感觉自己仿佛就要窥探到她眼中那被深压许久的情绪,不由的屏住了呼吸,时间都像被禁止了一般,她们就那样对视了好久
正是一阵微风拂过,发丝被轻易带起,抚在了面前人的脸上,她伸手去撩,唇边似也被风带出来了一抹笑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回过神来的念轻安猛的抬起眼,再望去时,那人已然侧过头去,没有再看她
“…”
她没有回答,她听到了那声反问,但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选择了沉默
本来也没奢望面前的榆木脑袋能给出像样的答案,绮丽也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不是想听后续吗?”
“…嗯”念轻安终于回应了一声
“那我继续讲吧”说完,她拿起已经开封许久的啤酒,再次陷入了回忆
“我不是说,我曾经改过一次名吗?”她像是反问,却又像是自问自答,“我刚上小学时,那时的我还叫‘绮音’”
“绮音?”念轻安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个名字念起来怪怪的,但也不清楚具体是哪里怪,她又低声重复了几遍,试图搞清内心那种怪异的感觉
“绮音,绮、音,弃婴”无意识地念出那俩个字时,她顿时止住声音,抱歉又不可置信地转头,绮丽眯着眼看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太阳,自嘲般嗤笑一声
“没错 ,所谓绮音其实就是‘弃婴’,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这是一个承载着他们由衷的希望与期盼的诅咒…他们是真想将我抛弃,如果不是因为犯法,我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的母亲她曾受过的那些伤痛,无时无刻不在阻碍着他们俩的幸福生活”
尽管她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要以正常的语气说出,但声音里的哽咽骗不了了人,纵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每每想起她的心还是会如撕裂般疼痛,念轻安的喉咙里也发着涩,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弃婴,一个从存在的那一刻就不被期待的孩子,是注定她,哦不,是注定我的一生都将活在无视与漠视之中,在我母亲刚做完月子后,我就被丢在了我外婆家,不闻不问,好在我外婆心疼我,所以从小就把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了我,对我可温柔了,记得小时候不懂事,每次看到别人家小孩下课都有爸爸妈妈陪着,我就会去跟外婆哭闹着要找爸爸妈妈,要找爸爸妈妈,不跟外婆好了,甚至嚷着要离家出走,不跟外婆一起住了,每每这时候,外婆也不生气,只是一下没一下的轻哄着‘妞儿乖,爸爸妈妈是出去工作,等妞儿再长大些,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你啦,到时候妞儿就不用在羡慕别人了嗷’,每次安抚好我,还会给我买平常都舍不得买的冰糖葫芦”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晶莹的泪珠挂在脸颊,她也不擦,似是毫无察觉般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我爸妈真的来接我了,在我即将上小学的前一天晚上,我外婆,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温柔着看着我的小老太太,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因为天黑,又怕打扰我休息没有开灯,她看不清路,踩空了,后脑勺砸在水泥地上,再也没能起来…”讲到这儿,似是再次亲身回到了那个场景,她将腿慢慢蜷缩到怀里,双手环绕,将自己抱住
“在外婆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我的亲生父母,不同于外婆简朴到极致的打扮,他们是那么光鲜亮丽,我不认识品牌却也能晓得他们身上的衣服很贵,他们匆匆赶来,没看到角落里的我,直奔到医生那焦急地询问着情况,我看到医生沉重又缓慢的摇了摇头,又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指向了旁边的我,他们仿佛这才注意到我一般,看向了我,那时的我以为迎接我的会是我渴望许久的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会是爸爸妈妈轻声的安慰,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一个发着狠的巴掌”最后的两个字她几乎是用尽力气才吐出来,脸上的泪水连续不断,念轻安抽过几张纸,轻轻的为她擦拭,她不知道说什么,但她想如果能做一名倾听者也是好的,至少说出来总比一直藏在心里好
“谢谢”绮丽接过为她擦拭眼泪的纸,深呼吸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那个从我记事以来都不曾见过的妈妈,那个我一直幻想的温柔美丽的妈妈,以一种极其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我,她说我真是个灾星,怀孕时害她难产,现在又害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去世,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说早知道最开始就该把我掐死,我看着期盼许久的亲生母亲的眼睛,仍试图在里面找出一点点的爱意,可她当真是恨透了我,那双眼睛里只有浓烈到让我不敢再看到恨,再无其他,我害怕,我想让父亲帮我劝住我母亲,我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我已经尽力去救外婆了,在外婆倒下的第一时间我就冲出去,报了警,可当我对上那双充满着漠视与厌恶的眼睛时,我放弃了,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我狼狈地逃回了那个角落”
“呼”她猛地吸了洗鼻子,又长长呼出,“后来,我们一起被叫到外婆病床前,外婆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了,却还是尽全力将我和我妈的手叠在了一起,她说她要走了,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了,她叮嘱妈妈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也照顾好自己,她又说孩子该上小学了,总是绮音绮音的叫总归是影响不好的,让妈妈给我改名叫“绮丽”,说是绚丽多彩的一生才是最有意义的,最后她让我母亲当着她面发誓,发誓一定要将我扶养到成年,一定要给她的妞儿改个名儿,在亲眼看完我母亲发完誓的那一刻,那个操心一辈子的小老太太才安心的走了”她似是愣神地看着天边,看了好一会,才继续讲了下去
“还好,我那位母亲虽然恋爱脑外加宝宝脑,但也还是听话的,外婆交代的事也都做到了,给我改了名,也将我扶养至今,只是在家把我当空气人罢了”说到最后,她竟有种释然的感觉,望着远处的晚霞,夕阳西下,在一片昏黄中,她仿佛又看见了外婆,还是那一副永远笑眯眯的样子,慈祥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