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若失

    盘问的问题他们排演了无数遍,都回答地滴水不漏,守卫向他们挥了挥手,意思是通过了。

    李沅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才走了几步,一道冰冷如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站住。”

    李沅只当作听不见,径直向前走去,下一瞬,一道黑直高大的身影挡在前面。

    “这位夫人,方才你说,你有六个月身孕?”

    闫桉把李沅护在身后,着急道:“官人……这是何意?我妻子确是六个月身孕没错啊。”

    程越目光一转,对着他们后边说:“可那位夫人说,她已有八个月身孕。”

    李沅不明所以,朝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眼见不远处也有一名孕妇,李沅仔细看了看她的肚子,竟比她的肚子还要小一些。

    她慌张解释道:“官人,这肚子和月份不完全相关,大一点或者小一点都是正常的,我怎敢欺瞒官人?”

    程越置若罔闻,对身边的人说:“你去把王郎中叫来。”

    “是。”

    李沅匿在袖口的手一紧。

    郎中要真来了,她假孕的事岂不露馅?

    程越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像捕食动物看见了猎物,李沅轻不可察地松开眉头,免得他看出她的紧张。

    正在李沅想不到办法,心里着急万分之时,一位穿着官服的男子骑着马直奔城门,边骑马边大喊道:

    “程大人,您要的人我们找到了!”

    程越听到这话,立即从李沅身前离去,问来人:“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年岁容貌都对得上!”

    程越还哪里顾得上孕不孕妇的,跟随官员离开了城门。

    李沅深呼了口气,然又不解:“找到了”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在乐州的踪迹已经被暴露了?

    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此是非之地。管他呢,反正都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盘,行踪暴露了又如何?

    ……

    乐州地牢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地牢内却宛如冰天雪窖,寒意瘆人。

    “怎么了大人,不是她吗?”

    陈大人睁大眼睛,仿佛不可置信。

    “她今日鬼鬼祟祟地在集市上,还偷了别人的钱袋,被报官抓到我这来,我一问,她没有身份牌,还什么也不说,我一看年龄也对的上,才急不可耐寻来大人!”

    程越看着牢房里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女人,面若冰霜,“这种胆小如鼠之辈怎可能是……?!”

    程越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却抓不住,他烦闷地转身离开。

    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离开地牢大约一刻钟,那地牢里的女人也偷偷被放了出来。

    陈荀听完周谌的汇报,哼了一声:

    “要不是今天我们动作快,我看那小子怎么办,自己的人也不知道多上点心!”

    周谌摸了摸鼻子,不敢搭腔。

    没过一会儿,陈荀又问道:“那小子现在在哪呢?”

    “……绮陌春坊。”

    伴随着音落的是“啪啦”的扔书声。

    “混账东西!”

    绮陌春坊,陈仰之醉眼朦胧,春色入眼,却提不起他半分兴致。他盯着一个舞女目光半晌没有移开。

    “允安,喜欢我给你安排?”

    陈仰之有些出神,那人推了他一把,“喝醉了?”

    陈仰之才回过神来,入耳的话才进到脑子。

    台上的舞女正在羞答答地看着他,其他人也起着哄,说着春宵一刻值千金。

    有一瞬间,陈仰之突然觉得很烦闷。

    多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甚至怀疑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他不想承认,刚刚出神是想起了一个人。

    鼻尖的馨香,细长乌黑的青丝沾着汗液,呜咽的啜泣声……

    陈仰之掩过自己的狼狈,起身离开了厢房,再不走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允安不再玩会儿?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他爹今日在家,别留他了,我们自己玩!”

    走了好远,直到听不见靡靡之音,陈仰之才停下来。

    春天的夜晚,风还是凉的,不久就吹散了他的醉意,可是依然觉得怅然若失。陈仰之笑了笑,自己真是太矫情了。想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喜欢,也有可能是恨,或是新鲜感在作祟。

    陈仰之这晚难得做了个梦。

    烟雨蒙蒙的青石桥上,陈仰之撑着一把油纸伞,挨着一个女人相扶而行,桥上路人都匆匆来往,溅起一些水渍,陈仰之抬袖挡了挡。

    “这位兄台,对不住!”

    陈仰之甩了甩袖子,抬头正要说“没关系”时,他对上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美丽的眼睛。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落在男子的身上,娇嗔道:“你怎么回事,走那么快干嘛?”

    “娘子,这种雾蒙蒙的天,一会儿就天黑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陈仰之一动不动,他看了看前方的路,发现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见了。

    珝州此时正下着小雨,李沅洗了澡躺在租赁的房里,顿觉浑身舒展惬意。

    绵绵雨声,化作天然的催眠曲,李沅一觉睡到天亮。

    一大早他们就出了门。

    隔壁家的吴大婶背着菜筐,看见新搬来的邻居忙说:“哎哟娘子,你挺着个大肚子的,昨夜里下了雨,路不好走的嘞,要做什么让你夫君去就得啦。”

    李沅笑着回她:“怕不行,我们要去报官,闫桉不会说话,我跟他一起,我们会小心的吴婶。”

    吴婶瞪大双眼,“报官?报啥子官?”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路上的水雾逐渐蒸发。

    “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这对夫妻来投奔亲戚的路上,遭土匪抢劫了。”

    “珝州还有土匪呢?”

    ……

    衙门前围了些人,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李沅说完了事情的经过,眼里含着泪。

    通判对这种事情见惯不惯,冷声说:“知道了,先回去等着吧,有结果了就告诉你们。”

    “官老爷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只是老实本分的人,现下没了钱财,土匪是在你们珝州遇到的,我们不知道还能找谁了呜呜呜……”

    人群中窃窃私语,“还挺个大肚子,这也太倒霉了。”

    ……

    “都散了吧,衙门不是喧闹的地方。”

    通判正要把门关上,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对李沅说:“吕大人让你们进去。”

    李沅大声喊到:“谢吕大人!”

    李沅被人带到公堂上时,吕兴彦正喝着冒烟的茶,“何人在外如此喧哗?”

    “吕兴彦。”

    座上的人拍桌子“啪”的一声,“敢直呼本官……”

    他抬起愤怒的双眼,倏地转为惊愕。

    “你……你……”

    吕兴彦站了起来,对旁边的小吏说:“你们先下去。”

    “是。”

    “殿下,您终于来了,我还以为……”

    他走到李沅跟前行了个礼,声音有些哽咽。

    吕兴彦看了看她的肚子,但不知道该不该问。

    “假的。”李沅看出他的疑惑,“说说吧,珝州的情况。”

    吕兴彦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珝州内外都有人监控,我府外、衙门外尤为严重。幸好殿下今日假扮报官找的我,不然……”

    他顿了顿,又说:“玄武军已经做好准备,只要殿下一声令下。”

    玄武军,是她在珝州偷偷训练的军士。

    “还不能暴露身份,你先帮我们做个路引和身份,再假装帮我查土匪的事情调动士兵,慢慢让他们散落在珝州各地。我先去找李暄,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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