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

    夏日暑气蒸腾,入夜了也闷得密不透风。

    客厅阳台的窗纱破了个洞,下过雨,外面绿植又茂盛,不停有蚊子在蒲召耳边嗡嗡,嗡得他心烦意乱。

    蒲召靠在旧沙发上,手里拿着爷爷的破蒲扇胡乱地挥动着,眼睛粘在电视里的一个小童星身上,小童星正在参加一档综艺节目。

    主持人介绍完小童星的演艺经历,提到小童星最近给贫困山区的小学捐款1万元,这一行为又带动了很多粉丝自发加入这一慈善活动。

    主持人提问怎么会想到去做这么一件事的,小童星用脆嫩的声音回答道,我是厉害的男子汉,可以靠自己帮助很多的小朋友。

    1万元直直钻入蒲召耳朵,在小小的他看来,1万元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羡慕极了,自己怎么才能挣到这么多钱呢?

    蒲召非常想要钱,很多的钱,可以想要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向大人讨要。

    因为讨要也要不到,就算只是想要买一双新鞋。

    夏天的雨季要来了,这几天零星下过几场小雨,一阵一阵的。

    雨并不大,但还是会在凹凸不平的街面上积起小水洼,蒲召于是发现自己没有一双鞋子不进水。

    穿久了的鞋,表面看着还完好,但鞋底都被磨平,脚后跟尤其磨损得厉害。

    蒲召走在路上的时候,即使特别小心注意着水洼,还是能感觉到雨水顺着脚后跟的洞慢慢渗进鞋底,直到整个全部湿透。

    到教室,湿透的鞋在地板上印出一个个湿漉漉的鞋印,走动间有时还发出咕叽咕叽令人尴尬的声音。

    蒲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湿得厉害的鞋,留下的湿鞋印,还有走动时发出的声音。

    四周喧闹嘈杂,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吧。

    蒲召自我安慰着,提心吊胆着。

    湿鞋很不舒服,他甚至想偷偷地脱掉,把脚晾出来,但他没有动,像僵直的木偶一动不动。

    到放学,鞋子半湿,一路走回去,逼人的热气就将鞋完全烘烤干了,但鞋里进了沙子,连带着袜子都得一块换掉。

    这样的雨天让蒲召非常烦恼,雨下得不够大,又一阵阵的,这时候穿雨鞋就会显得很奇怪,加之雨停的时候雨鞋会闷得脚很难受,出了脚汗会有怪味。

    于是买新鞋的念头在蒲召脑中来来回回盘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犹豫着向爷爷开了口。

    “新鞋?没钱,叫你爸妈买。”爷爷一句话就给蒲召堵了回去。

    蒲召心想反正已经开了口,就再努力一把,要了爷爷的老人机给爸妈拨过去。

    蒲召紧张地等着电话接通,他想,这次要是不能接通,可能就没有勇气再因为鞋的事向爷爷要手机了。

    好在电话总算接通了,那头闹哄哄的,叽叽喳喳像是有很多人在讲话,但又模糊不清,蒲召拔高音量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啊,今年不是已经买过鞋了吗,我记得你还有好几双的。”被电流改变过的声音有些陌生,但还是能听出妈妈声音里的疲惫。

    蒲召嗫嚅着:“鞋底都坏了......下雨、下雨会进水......”

    “什么,下雨?下雨就穿雨鞋啊召召,”蒲召想解释不穿雨鞋的理由,但妈妈打断了他继续说,“那些鞋晴天还能穿就行,挣钱不容易,你也要体谅一下爸妈。现在还忙,先不说了。”

    电话就挂断了。

    蒲召僵直保持着打电话的动作,脑子里乱七八糟各种想法。

    想到要么穿会进水的破鞋,要么穿不透气的雨鞋,蒲召就烦躁得抓狂。

    只是一双新鞋而已,这么难吗?

    电视上的1万元又钻进蒲召脑子里。

    他想自己也需要帮助,为什么不捐给自己呢?

    自己也很贫困,非常非常贫困,贫困到令人发疯。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想了又想,才下定决心要钱,但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能如愿。

    蒲召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有人小小年纪就能赚那么多钱,而自己却为了一双新鞋求而不得。

    另一边,小小年纪就挣了很多钱的小童星也有自己的烦恼。

    时光回溯。

    第一次拍戏的小潘艾已经在剧组待了半个月了,24小时封闭管理,父母不能陪在身边,身边来来去去的陌生人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但父母要锻炼的就是他这一点。

    小潘艾从小性格慢热,又不爱交流,父母担心他以后学不会和人打交道,便送去了表演班,希望他多和不同的人接触,培养表达能力,提高与人交往的能力。

    正好碰上导演选小演员,父母抱着试试的心态给小潘艾报了名。

    第一次试戏那天,导演看中了小潘艾的形象和感受力,拍板定下了他。

    从此小潘艾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这个世界的热闹将小潘艾安静的小世界填得满满当当。

    在剧组的日常就是不断重复,每天除了拍戏还是拍戏,一条戏总要重来再重来。

    这个时节,下雨会耽误剧组外景的拍摄进度,只能趁着天晴全组人赶工。

    片场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小潘艾不敢耽误。

    他这次饰演的是一个富户家的不受宠私生子。

    光天化日之下满门被灭,他却因为钻出狗洞上街闲逛逃过一劫。

    溜达完瞅着日头午膳时间到了,他轻车熟路地摸到狗洞爬进去,沿着杂草丛生的僻静小道正准备返回自己的院子,却嗅到不同的气息。

    整个宅邸一片阒然,隐隐透着腥气,他脚步慢了下来。

    这正是下人传膳的时候,怎么都不该如此安静。

    但他不明白鼻尖传来的是什么气味,翕动鼻翼,眉头微皱。

    快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一个厨役打扮的下人倒在地上,食盒散落开来,汤水漫出来浸湿了地面。

    他小心地向前探身,认出下人熟悉的面孔,用脚踢了踢,没有反应,又蹲下身子,想要晃动下人的身体,尝试无果,最后将手伸向了下人的脸,想要掰过来,不想脖子软塌塌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严丝合缝地贴回地面。

    小公子惊了一下,猛地跌坐在地上,他小小年纪已经见过死亡,明白正常人的脑袋是转不成这个样子的。

    他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但第一反应还是去找那个威严的大家长,连忙向正院跑去。

    可刚穿过回廊,眼前的景象将他骇得僵在原地。

    满院子死状各异的尸体,鲜血浸染泥土,鼻尖血腥味浓重得化不开,他终于意识到那莫名的气味源自何处了。

    恐惧涌上心头,但长期的压抑生活让他连流泪都是静默无声的。

    他强逼着自己绕过满地的尸体,还是推开了正院的房门。

    平时因怨恨对他横眉冷对的主母倒在了地上,因憎恶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瘫软在太师椅上。

    也曾有过想毁灭一切的时刻,但当这个时刻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茫然了。

    他看着父亲胸口的血汩汩洇晕,插在上面的匕首反射出刺目的冷光。

    这寒光让他打了个寒颤,潜意识感觉危险还近在咫尺。

    整座宅子无一幸免,侥幸存活的小公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满头大汗,慌不择路,像找不回家的幽魂,凭本能跌跌撞撞地往狗洞方向走去,快走变成奔逃,一不小心被绊倒,又立时起身,想要赶快远离地狱一般可怖的深宅大院。

    “咔——”

    室外暑气逼人,小潘艾顶着毒辣的太阳,拖着厚重的古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筋疲力尽,脑袋麻木,才终于达到令导演满意的效果。

    休息瘫坐的时候,小潘艾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汗液还在不停往外淌,像坏了的水龙头。

    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打绺的发丝滑到嘴边,小潘艾尝到了咸津津的味道。

    膝盖上磕破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下摆掀开,工作人员着手处理,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擦掉伤口里的沙砾,涂上碘伏消毒。

    处理过的伤口显得更加狰狞可怖,棕黄的碘伏药水油光发亮。

    工作人员拿了纱布过来,让小潘艾按住伤口止血。

    小潘艾把手掌整个包住膝盖,用一定的力度按压伤口,似痛非痛间他诡异地感受到了一种快慰。

    这种体验让他联想起父母带给他的感觉。

    父母对他要求严格,除了表演班,还给他报了书法、钢琴、演讲和游泳等等兴趣班,在看到他演讲班和游泳班表现不佳时,觉得他太过文弱,沉静寡言得缺乏同龄男孩子的活力,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将他磨练一番。

    小潘艾不认同父母的想法,他认为自己只是比同龄人要成熟内敛一点而已。

    因此尽管他不认同,也没有要大吵大闹反对父母的意思,懂事顺从地接受了他们对自己的安排,同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父母的要求时刻鞭策着小潘艾,他一边忍耐着违背天性带来的痛苦,一边为渴求着父母无条件的肯定和关爱。

    似痛非痛。

    每当他想要退缩时,父母总是说你是男子汉,不可以这样,不给他丝毫怯懦的机会。

    他想这次的拍摄也不能退缩,父母已经签了合同,没有中途退出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小潘艾回想着导演提的意见,静静反思自己该如何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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