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明醒来时，没有看到沈暮。
欧阳若守在一旁，看到他醒了，激动地小步上前来。
她再次仔仔细细翻来覆去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声音里是难掩的惊喜：“师兄，它停下了！”
他体内的毒虽然还存在，但却停止了蔓延，在他身体里被一股生气隐隐压制着。
“嗯”，温长明应她，问道：“沈暮呢？”
此时此刻的沈暮，正被欧阳菲摁着放血。
他表情麻木地看着欧阳菲捧着一小碗血一脸痴迷，又立马小心翼翼地护着它，加到自己的药里。
经过欧阳两姐妹的检验，他的血里似乎含有极强的药性，仿佛在无数天材地宝里泡过，不，他的血简直堪称无数生长了成千上万年的珍贵药草完美融合的产物，活生生的救命神药，绝对是只剩一口气都能把人救活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他的血对扼制温长明身上的毒性蔓延作用显著。用他的血，辅以各种药材炼制丹药，几乎一定能解温长明身上的毒。
沈暮莫名惆怅。
窗外日色渐晚，橙黄色的光芒从打开的褐色木制窗户中穿过，迷蒙蒙的，像是沈暮现在的心态：日薄西山一样的心态。
他离开前温长明还昏迷着，不知道现在醒来没有，他还记不记得喝了他那么多血的事儿啊，不能不记得吧，他被吸的差点儿和他一样晕过去了，一醒来就继续放血，他要是什么都忘了，那他就……
沈暮眼前的阳光雾蒙蒙的，窗户也迷蒙，窗户边的门也看不清楚，门里面……有个人……白色的……背着光的……温柔的……人……
温长明看着沈暮合上眼睛，微微愣了一下，看着他微动的嘴唇，又松了口气。
他凑近些，就听到沈暮一边睡觉一边嘟哝着：“温长明……太讨厌了……”
大师兄失笑，检查了一下沈暮手臂上的伤口，伸出手撸了撸他的脑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竖起食指贴在唇瓣上。
“嘘——”
欧阳菲条件反射地放轻了脚步，看着睡着的沈暮，心下了然，翻了一床被子出来递给温长明。
安顿好沈暮，两人走出丹房。
欧阳菲掩盖不住自己的兴奋：“师兄，这次一定有用！”
她取出玉瓶，未打开瓶口，便隐约可闻一抹清爽的丹香，单单是香气，就足以起到清心凝神，强身健体之能。
温长明没有接过丹药，而是先问了沈暮的情况：“他”，温长明停顿一下，接着问：“流了那么多血，会出什么事吗？”
“他没问题”，欧阳菲打包票，这种简单的情况她还是能看的，“事实上，他的造血能力强的离谱，简直就像源源不绝一样。”
“大师兄，他到底是什么人呀？”到了现在这个情况，欧阳菲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把沈暮当一个普通的凡人去看了。
温长明只答她：“昆仑山人。”
欧阳菲笑笑：“是了，不论如何，都是我们昆仑山的弟子。”
正在此时，仙鹤从云端而下。许时青、季霖、孙思雨和路上遇到的欧阳若一起来到了丹房这一处。
他们早已经从欧阳若口中得到了大师兄身上的毒被压制的消息，此时一见，都兴奋不已。
大师兄平安无事，众人谈论着，话题就到了今天的大比上面。
因为温长明的缺席，孟彰不战而胜。
许时青觉得可惜：“要不是大师兄中毒昏迷……”
季霖接上，语气中隐隐还有些怨气：“怎么会让那个家伙得了第一！”
孙思雨笑着摇了摇头。
欧阳若则是慢慢开口陈述事实：“大师兄身上，现在的灵力，可能”，她思考一下，找了个合适的比较对象，“菲菲都能，打过大师兄。”
欧阳菲悄悄轻轻掐了一把自家姐姐，差点儿给人眼泪掐出来，又急急去哄。
温长明失笑，承认了这一点：“确实，我现在灵力只有不到三成了，想要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继续大比，我必输无疑。”
“行吧！”许时青很乐观：“一个传承而已，大师兄的身体比较重要。”
温长明这次却没有她那么乐观。原本他下场，就是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如今的结果，他们只能等待上清神境开启后，静观其变。
沈暮在响彻全山的钟声里醒了过来。
醒来时还有点儿懵，又在钟声清心凝神的作用下被迫醒神，像吞了一把薄荷糖又兜头浇了一大盆冷水。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温长明的院子里。
这一觉睡得太沉太久，来到这个世界后，他难得睡这样一个好觉了，但一想到这一觉是怎么来的，他就有一种气闷又怎么也生不出气的憋屈感。
自己跟自己生了会儿气，沈暮最后叹了口气，算了吧，又不是他自己自愿的，不过恰好他的血能救人，能完成任务罢了，这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必要的牺牲。
温长明一进来，就听见沈暮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又快又碎，几近于无，他只看见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嘴巴不停开开合合，好像嚼着什么东西的小刺猬，特别可爱。
沈暮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到温长明脸上温和无害的笑。
他掀起被子把自己蒙住，觉得不对，又使劲儿揪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回来了。”他闷着声音说。
“嗯。”温长明应，“谢谢你。”
沈暮以为他说的是昏迷时吸了自己血的事情，默默偏头：“明明是你拽着我直接上嘴的，有什么好谢的？”
温长明失笑：“如果是这件事，我该说对不起。”
“我说感谢，是谢你自愿给欧阳师妹放血研究，用血给我做药。”他对自家师妹还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沈暮自愿，无论沈暮的血是多么珍贵的宝贝，对他多有用处，欧阳菲也不会随便取用。
“什么给你做药？我才不是药！”沈暮还是无法这么轻易接受自己的血变成救命药材的事实，他从来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也没什么为别人奉献的念头，更不想无故招惹上任何麻烦，要不是任务……
温长明看得出他的烦躁，此刻倒是放下了那一副永恒的温和，拿出了严肃的态度：“我明白。”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完全不考虑我身上的毒，我们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再去找新的药材。”
在沈暮下意识反驳之前，他变了语气：“不过，你应该不希望我这样做，哪怕你不开心。”
他想起之前的对话，调笑着说：“毕竟，有些人还是很不想我死的。”
沈暮撇撇嘴：“废话，舍近求远，傻子才干。”
沈暮觉得自己矛盾极了，换一个情况，他是绝对不可能为别人做这些事的。
但眼前的是温长明，他的任务对象，还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任务对象，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着找到别的解药？
沈暮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温长明笑了笑：“嗯，谢谢你。”
他正了正神色，认真对着沈暮说：“我以昆仑山派大师兄的身份起誓，所有知情者，不会向任何外人透露一字一句。
沈暮，无论你是谁，都是昆仑山弟子，我会保护你，昆仑山的所有人都会保护你。”
沈暮看着温长明的眼睛，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他自己。漆黑的瞳孔，像被光明包围的黑暗，他就身处在那片黑暗里，有小小的亮光像星星一样闪耀着，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温长明。”
“嗯？”
沈暮语气里有些不自觉的颤抖，犹犹豫豫，但看着温长明的眼睛，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一言……为定。”
温长明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