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室里很幽静，他提前打过招呼，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他。
方行知睡在他怀里，窦金韬还在他对面喝茶，悠哉游哉的，看他的表情里有很多嘲讽。
所以他才一直不喜欢对方。
他当然很了解这个女人，可怕的、最会说谎的漂亮女人。
对方笑盈盈的。“其实他对你没有多少戒心。”
他摸着方行知的头发：“他只是太傲慢，和你一样。你哥哥的事，我会为你处理。他不会好过。”
窦金韬点点头：“谢谢啦，聂同学。不过，你能稍微透露下，你为什么喜欢这个人吗？我是看不出他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啦。不仅没有同情心，也不单纯，老是想着利益交换。就像我们一样。”
“他救过我的命。”
窦金韬轻盈地点点头：“所以你就像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刚睁眼看见养育者的雏鸟一样爱上他啦？”
“对我的感情说三道四，让你很愉快吗？”
“习惯啦。我看见傻瓜时总是忍不住想笑。”
“你——”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在这儿把人办了？生米煮成熟饭？然后等事情败露，被玉山一顿收拾，再面临包括瑞优在内的瑞家人的怒火？还有，他报警的话，你还得面对公检法。想清楚哦，小威威。”
聂威的表情瞬间扭曲。
“好恶心，别这么喊我。”
“呵呵~”
他看着怀里的方行知，安静的、顺从的，仿佛他做任何事都可以。这个人不会像之前那样一次次拒绝他。他从出生活到现在，想要的从来都能拥有，哪怕不能拥有，他也能以迂回的方式获得足够的补偿。只有方行知，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你这样看着，把人盯出洞也没什么用。”
他低下头，听见自己说出口的话有些沙哑。
“我只是想要他能喜欢我。”
“那你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你这样子，真让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聂叔叔的儿子，怎么和玉山完全不一样。”
“聂玉山除了钱，还有在乎的东西吗？”
“没有，所以他是完美的。”
“令人作呕的回答。”
“但你也不是完全没用。他是瑞优收养的孩子，唔，一个成年男人收养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未成年男孩，多少有些不合常理吧~”
“所以呢？”
窦金韬微微蹙眉：“我听说瑞家正在布局西城的项目规划，瑞曲水瑞老爷子对项目十拿九稳，我家的大人们对西城也很感兴趣。至于玉山哥哥，他也应该不会放弃这里~”
他有些不太懂窦金韬的意思。
“我见过瑞优，他看起来……不像会对自己养子乱来的人。”
窦金韬用食指指节敲了敲桌面。
“这不重要。小威威，你还是太年轻了，就让表姐给你上一课吧。”
“你好恶心。”
“呵呵~多谢夸奖。”窦金韬对恶评毫不在乎。
“大家都对西城感兴趣，你对这个男孩本身感兴趣，一切都是顺带的啦。流言的传播本身就不需要证据，大众对真相其实也不感兴趣，人们感兴趣的只是消息的烈度、强度和有趣程度，千百年来八卦和谣言屡禁不止，已经证明了这点。”
“瑞家人确实大部分时候光风霁月，社会风评良好，但这也只是在不大不小的范围内如此。这个国家这么大，多的是不知道、也不了解瑞家的人，只需要俘获这群人的注意力就好啦。”
“看看瑞优身上的标签，有什么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呢？富二代、留学生，这就是很好的切入点。富二代对应仇富情节，那么说他开着豪车出入会所、曾偷偷聚众□□，人们很轻易就会相信；有留学生身份，那么说他崇洋媚外、性取向被国外风气扭曲、曾发表过恨国言论，也能俘获一大批看客。瑞优当然会出面澄清，他的朋友也许会为他说话，真相在最后也会被声张，但这些都不重要，在流言爆发的节点出现时，西城项目的参与者们便会将天平砝码向我们多移动一点，瑞家出局。”
“正义终将到来？没关系，只要稍微迟那么几天，这几天里，大家能做的事就已经很多了。”
“……你真是又可怕、又恶心……”
“但和我是利益共同体，很安心吧？”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这点。
“所有的流言都需要一个噱头，足够吸引人的噱头，现在，它就在你手里。对狗仔队来说，是一张人们偷情的照片，对拥有朴素正义感的人们来说，是一份自媒体关于耸人听闻事件的采访稿件，对于吃瓜群众来说，是一段没头没尾、被粗糙剪辑过的打击小三的偷拍视频。”
“对这件事来说……”
窦金韬单手勾起沉睡中方行知的下巴，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一只口红，涂在了方行知唇上。少年白皙健康的脸上多了几分艳色，也有几分诡异。
她摸了摸方行知的头发。
“这孩子确实长得很漂亮，也难怪你会起那种心思。而漂亮，就已经够了。瑞家继承人收养并意图性侵未成年高中生养子。怎么样？这个消息够不够耸人听闻？”
“……”他盯着窦金韬，久久没回应。
“怎么，在害怕？”
“我不觉得聂玉山会同意这么做。”他干巴巴地说，“事情败露后，又该怎么办？”
“那就再添点料，让这件事再真一点……小威威，方行知在包间绑住你的视频，你还留着吧？”
“……我早删了！”
“我知道你觉得很屈辱，但你不要太孩子气了，它很有用。你对他下手是因为他先对你下手，据我所知，瑞优是讲道理、有品格的人，那么就这点，事情败露后也可以谈。”
窦金韬站起身，将自己的随身挎包交给聂威。
“这里面有些东西，至于如何使用，看你自己。我先走了，今天还有课业要完成呢，你也别忘记了。”
窦金韬离开了。
聂威打开那个非常朴素的挎包一看，里面是非常小的窃听器、针孔摄像头和其他东西。
他将挎包和里面的东西丢在一边，低头看怀中沉睡的男孩儿——安静、呼吸均匀、无知无觉、胸膛平稳起伏着，仿佛不会拒绝他的一切索求。他用手指抹去男孩儿唇上的脂膏，指尖绵软的触感让心腔异样地震动着。他将头又放低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吻在对方唇上，分叉的舌尖伸出，将剩余的口红舔舐殆尽。
瑞优在和投资人吃饭时，收到了一段由陌生电话号码发来的视频。
他向投资人道歉，让蒋灵均应对剩下的事，自己出门打开了视频。
昏暗的、灯光暧昧的包间里，他最熟悉不过的男孩捆住了有一头显眼头发的少年，并试图掐死对方。
他第一反应这视频是合成的，方行知不会做这种事。
但对方不久后发来第二段视频。
方行知衣衫凌乱，脸红得不正常，粗暴地压在红发少年身上，喘着粗气，原本清澈的黑眸显得十分浑浊。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都要被点燃了，直接发信息过去。
“你想要什么？钱？要多少？把视频删了，包括原件。”
“瑞先生就这么包庇、纵容养子吗？”
“你到底要什么？！”
“别生气，瑞先生。我是来帮忙的。云屏大学吹尘茶室，你的好养子就在那里。”
瑞优再度联系对方，对方再也没回复了。
他赶回饭局，匆匆道歉后立刻开车前往云屏。
从S市到B市并不算太远，方行知和老师同学一起坐大巴过去，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过半天。
瑞优开上高速，一个小时就能到。
不过稍有些天公不作美，路上开始下起雨，而且越下越大。
瑞优握着方向盘，怒火灼热如同火山即将爆发，他克制着自己。想到方行知也曾经向他表白、强行吻他，他一直没怎么当回事，觉得不过是孩子还小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多点阅历就能弄清楚。结果现在这两个视频，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确实不怎么会带孩子，但从没想过自己能带出违法乱纪的孩子出来。
一边开车一边用车载电话呼叫方行知，每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小兔崽子……”他咬着牙，在茫茫雨雾中疾驰。
售价几百万的豪车，即使在高速上也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