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冬天,人工繁育的花朵们把整个花市妆点得生气盎然。
这花市藏在巷子里。
窄窄的小路铺上鸦色石板,两侧的花材从低往高延伸。
巷子曲折,拐过好几个弯也依然身在花中。
许多店面都会把矮矮的多肉放在最前面,就隔着一层油布摆放在地面上。
往后是用皮筋扎成一把一把的小雏菊,带着长长的茎,插在水桶里,再往后是数不清颜色的散开的玫瑰、百合、山茶花、多头菊……
四五块一枝的、二三十一把的。
最后边靠墙放置的桌子上,密密地放着简单包装过的花束。
再往里进到店面里面了,大部分店里是花卉工艺品,比如压花、标本风铃、花艺装饰画。
不过现在辛煦倒是对地上的多肉更感兴趣。
可石板路上人来人往,要真蹲在这儿细看,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被人一个不留神给踹了屁股。
她被自己无厘头地想法逗得笑出来。
方璟走在她前面,和她错开半个肩膀,隔开人流,有时扭头看她一眼。
方璟一回头便看见这一幕,全身裹得密不透风的女孩双手揣着口袋,在略显逼仄的巷子里,闲庭信步。
她还时不时垂眸,也不知在脚下看见了什么,即使隔着口罩,也能想象出在她那双微弯的杏眼之下,有着怎样轻松惬意的笑容。
她看入了迷,定住脚。索性侧过身,等着辛煦跟上来。
看见前面的人站定,辛煦抬起头,眼中的笑还没褪下去。
方璟比她高点,平时还不怎么觉得,可现在她们离得这样近,对上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辛煦突然有个错误的猜想——说不定自己一直只存在于她的眼睛,只与她有关。
一如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们只看见了彼此。
“这么开心,看见什么了?”方璟侧立在她身前,歪过头好奇询问。
辛煦怎么能告诉她,除了她,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辛煦敛起笑意,低头指指脚边,“看见几盆长得特怪的多肉。”
“要带回家吗?”
说着方璟便附身细看。
“诶!”辛煦轻声阻拦,伸手拉住她的衣袖。
被扯住的方璟不明所以,疑惑地直起身。
“怕狗误食了中毒,以后再买。”她解释。
方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盈盈道,“好,以后再买,”她深深地看着辛煦,“以后再来。”
“咳,快走,别挡住路。”辛煦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便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露出的一双眼睛躲闪两下。
看着她的反应,方璟嘴角微挑着转身往前走。
依然是她走在前面,不过这次她没让辛煦落太远,好让她垂眸时余光恰恰能落在她身上。
辛煦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她又一次停住脚步,站定在一个别致的花店前。
其他花店都把花从墙边一直摆到路边,空间最大化,可这家不一样。
它的门口空空荡荡,若不是那块正在营业的提示牌,大抵都会以为店主人早早收摊了。
方璟在看它的窗户。
屋里打着暖黄色的灯,放满了向日葵花。
如果说整个花市像个热闹的晚会,那这一点暖黄无疑是场地正中的篝火。
木质窗棂将窗扇分隔,像褐色画框框住窗后的暖光与花朵,每一处分隔都是一幅关于向日葵的完美画作。
方璟回神拉过辛煦的手腕,“走,进去看看。”
辛煦像被抓住了命门,由着她拉着自己走。
推开门往里走。
店面不大。整个店里的确全是向日葵,补着暖光。
花装在各式各样的花瓶中,一个挨一个摆上四面的花架、吊篮、桌椅、地面,只留下窄窄的、供一人小心通行的空隙。
与其说它是花店,倒不如说这是屋子主人的花园,空隙就是花间小径。
小径尽头坐着一个拿着书的女人。
见有人进来,她放下书起身,却并不迎上来。
只温和笑着对她们点点头,表示欢迎。
随后坐下去继续看书。
方璟便拉着辛煦在这个满是向日葵的地方逛荡。
方璟时不时抬手抚过花瓶,手指和花瓶轻碰。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这种花。”她扭头看着辛煦,眼底温柔。
辛煦腹诽,自己怎么会知道,以前又没听她讲过。
好在方璟并没有等待她的答案,自顾自继续说道:“因为你和它们很像。”
“我很阳光?”辛煦忍不住笑起来。
看着辛煦置身花中笑得开怀,方璟也抿嘴一笑。
她拉住辛煦的那只手悄悄往下,手掌贴合,轻轻地牵着,像是怕惊扰了她。
方璟轻轻摇头。
“因为它们喜欢太阳,总是向着太阳转,”她轻飘飘地抚了抚手边的一片金黄花瓣,语速轻缓,“但怎么转都只是原地打转,从来不追上去。”
辛煦不明白了,“你是说你是太阳?”她不确定地开口,带着点调侃之意。
听懂对方的言外之意,方璟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牵得更牢了。
“不,太阳是你喜欢的生活的全部。”
她注视着她的眼睛。
辛煦错开脑袋,垂眸闭口不答,只是看着那些被装在各色花瓶里的花。
方璟知道自己说对了,并且惹她不开心了。
但如果她不说,辛煦这位当事人也许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在回避。
辛煦想,也许是的,她喜欢和方璟在一起的生活,但那样的生活太炽热,而靠近太阳是没有返程票的旅途。
她一直在害怕,所以宁愿回到原地当向日葵。
方璟点到为止。
还是辛煦最后选中了一束向日葵,连着花瓶一起买了下来。
结账时,店长依然沉浸在书里,直到辛煦说了声你好,她才抬起头,带着歉意笑了笑,接过花瓶开始包装。
辛煦和方璟一个拎着花瓶,一个捧着牛皮纸包裹的花束,慢慢往回走。
一路的花香和冷风里,谁也不知此时对方心里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