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如空

    暮阳王府邸高墙筑起,警卫森严,只能远远地注视着把守的重兵毫无头绪。蓦然回头,却见身后不远处有一人正背着树干盘膝而坐,时而抬眼看着自己时而颔首。

    他是什么时候在那的?居然一点也察觉不到。涟儿惊讶地往那人走去。

    书生模样的他儒眉雅目,右手提起画卷,左手执着羊毫,飘来阵阵墨香。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面对少女的责问,书生和煦一笑,“我乃一介布衣柳如墨,方才作画时见姑娘偷偷摸摸的样子着实有趣,故而...”

    只见画中女子肤如凝脂,芳龄正妙,却蛾眉紧锁地盯着前方朱门大户,满腹心事让人忍不住去探索。

    涟儿语噎,自己做贼喊贼,一时竟无言以对。

    柳如墨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收起画作,长身而立,朝她一拱手,“在下并无恶意,惊扰到姑娘我心中有愧,”他故意压低声音,“姑娘是想潜入王府?”

    未等涟儿回答,他又说,“姑娘放心,我只是爱好丹青,并不会把此图交给官府把姑娘当王府的刺客逮捕......我愿助姑娘一臂之力,聊表我的歉意,或者说……谢意。”

    他这么一说,这人情,涟儿必须得承了,谁叫把柄握在别人手上。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也只能且走且看了。

    子夜将至,涟儿手持柳如墨给她的令牌顺利从侧门进入王府。

    侧门通往一座背山靠水的别苑。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庭院绿植错落有致,仔细一看竟都是奇珍异草。回廊深处通向一片水域,山上泉水飞流直下,水花四溅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如此的一座院落,竟让人忘却自己身在皇都闹市中。

    接应的嬷嬷一边领路一边笑笑絮叨,“丫头,你是哪家大户的?不用紧张,全天下女子哪一个不想嫁给王爷?不过王爷生性冷漠,就要看你的造化喽,前面就到了,王爷这个时候正在沐浴,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涟儿觉得嬷嬷说的话莫名其妙,这个柳如墨真的是帮倒忙,以为自己想进王府是因为要接近王爷?

    回头只见嬷嬷早就一股烟的溜走了,空荡荡的长廊只剩她一个。

    明知山有虎,可此路就一条啊,踌躇间,前方浴池传来阵阵笛声。

    这曲子,是不是曾经听过?不记得了。先远离此地再说。一想到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她心里就有点害怕。

    仿佛察觉到有人,笛声戛然而止。

    “这是第几个了。”威严的声音却透出无奈。

    “回王爷,第一百八十七个。”

    “从战役回京这三个月里,国师为了本王的终身大事真是操碎了心了。”他冷笑道。

    “王爷......就没有喜欢的?”侍卫景安卯足勇气忍不住问了出口,他记事起就追随着王爷,孩提时一直在学堂,长大了一直在战场,王爷严于律己不近女色,连他也开始担心起来了。

    以为要等来王爷的一顿责罚,但等了很久才听到一句,“没有。”

    景安擦了下额角的汗,马上转移了话题,"王爷,人好像走了,真是稀奇,千辛万苦进来不就是为了见王爷一面吗?等我去查看下。"

    “不必了,正好省去麻烦,下去吧。”

    “是,王爷。”

    四下无人,玉笛被再次奏起。世间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何尝只有自己。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摘星楼顶之上,赤衣素手,弦音袅袅。

    微风潜入,纱帐翻飞,帘中之人若隐若现。

    紫电划破夜幕,雷鸣时远时近,如一只负伤的猛兽在低啸,伺机而动。

    这王府真是深藏不露啊,居然还有这么高的楼宇。

    真不知还有多少未知领域是不为人知的。

    涟儿一路躲开侍卫来到这里,诧异这个地方居然无人把守。

    高楼灯火通明,仿如白昼。她定定地看了一眼,似乎有一种引力让她不自禁地推门进入。

    楼顶的一名侍卫好像察觉到什么,一手按到剑柄上。

    “不过是一只野狸罢了。”

    琴者微嗔,云淡风轻的话语无违地融入了绵绵不断的音律之中,仿佛只是吟唱着一句虚无飘渺的曲词。

    如墨小兽缓缓走近,伏在琴者身侧,十分乖顺。

    这究竟是哪里?这座高楼是干什么的?

    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着涟儿,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

    楼内精致的装潢尽显皇室奢华,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让人纸醉金迷。珍稀古玩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涟儿却如走马观花,无心赏悦,她满腹狐疑地继续向前探索。只见前面已是尽头,楼高却不大,走近发现一条通往地下一层的碧玉石阶,迟疑片刻还是走了下去。

    引入眼帘的首先是那块赤焰岩石,岿然不动地伫在那里,肃穆而不可近。

    这一层空间非常大,两侧纵横交错着高耸置顶的乌金榆木架,整整齐齐的排满典籍和卷宗,人渺小得如同游走在书香的汪洋里。

    涟儿一边惊叹一边巡视,不慎碰落了一卷还没放好的文案......

    公良氏开国公国师,莊徽,字斯芜。

    史载元始十八年,太子公良子淮继位,长女公良尚香被封长公主。次年,国师挟天子而令诸侯,暮阳侯病殁,诸侯制废。暮阳侯家眷迁回皇都,暮阳侯次子公良子渊被封暮阳王。

    批注:已证实莊徽挟天子是假,二人苟合,目的废诸侯,独揽封地主权。暮阳侯病因不明。

    原来暮阳王是次子,这些好像都是王府密事,涟儿无心窥视,正准备放好,夹在里面的一页却滑了下来。

    暮阳侯长子,公良子涧。

    出生有疾,弃于荒野,下落不明。

    批注:暗访得知被即墨祖师所救,更名为即墨羲和,字晨霜。身上之疾实乃先天......

    晨霜?这说的是公子吗?涟儿激动的反复看,发现这只是残页,一半已然被撕去。公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于是她干脆把整份卷宗都翻出来好好看看。

    暮阳侯君夫人,莊珑,国师胞妹,无更多史载。

    批注:已证实君夫人非国师胞妹,莊珑属伪造身份。

    其真实身份来自......

    涟儿还未来得及细看,只见一条熟悉的影子出现了。

    是夜露!

    小家伙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紫光,涟儿情急之下想要捉住,却反被绝杀式扑倒,锐齿在她咽喉留下点点猩红。

    涟儿惊呼,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曼妙的音律中看见有一抹赤影,明明是那么的近,却总是看不清她的模样。

    “……再熟稔也不过是...一只无情的畜牲......被伤到了吧...”

    莫名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如天籁般空灵,指尖如冰,抚上她的颈,疼痛瞬间烟消云散。

    涟儿想说话却说不出声音,意识渐渐涣散,最后只看见那扇赤焰岩石门正缓缓打开。

    音韵戛然而止,一袭绣金玄袍逆光而来。她已看不清来者,眼皮沉沉昏睡了过去......

    转醒时,偌大的藏书阁并无其他人,只有伏在地面的黝黑小兽在她身边熟睡。仿佛刚刚一切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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