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虽然已经到了尾巴，但温度还是高的，即便是早上七点半也不例外。
方玉晟从男寝走去食堂，和上早八的学生们抢完早饭，然后走到女寝这边，再怎么心如止水，多少也出了点汗。
更何况他还戴了口罩和帽子，现在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其实出了宿舍他就后悔了，但他非常倔强地坚持着没有摘下口罩。
闻笙走到他面前，偏头去看黑色鸭舌帽下的脸。
口罩将方玉晟的面容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以往这双眼睛或冷漠或凌冽，鲜少露出现在这样心虚羞赧的样子。
她直起腰，一副憋笑的样子。
“遮成这样，给我送早餐很丢人吗？”
丢人……？
方玉晟微微敛眉，好像也没有吧。
只是觉得他们从前的关系差到人尽皆知，就连他自己也花了些时间调整心态，骤然公开和好甚至要订婚的消息，恐怕全校都会沸腾。
到时候一定会有没完没了的人来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总不好挨个儿解释，即便说了只是为了合作，又有谁信？
“没有，就是怕麻烦。”
方玉晟把早餐递过去，口罩下的声音发闷。
闻笙伸手勾过袋子，边看边喃喃。
“水煎包是东食堂的，虾饺是特色餐厅二楼的……”
她昨天说的那几样，一样都不少。
方玉晟懒懒地“嗯”了一声，斜眼看闻笙的表情。
自从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他虽然一如既往有着远离闻笙的本能，但总是会提醒自己“有错在先”，得谨言慎行。
所以闻笙说这话，他还以为她是在检阅他认错的态度。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翻到昨天晚上的聊天记录。
虾饺，水煎包，燕麦粥，豆浆，馄饨……
“没买漏，有什么问题？”
闻笙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这俩食堂隔老远呢，没想到我说要吃，你就真去买了。”
方玉晟：？
这人在说什么屁话？
昨天都那样了，他敢不买？
他认真盯着闻笙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眼里没有一丝挑衅，他真得怀疑闻笙说这话是不是打算挑事儿。
“人确实多。”
差点儿没把他挤死。
如果不是要给闻笙买早饭，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儿踏足食堂的。
他偏过视线。
“但不是答应你了吗？”
方玉晟已经彻底想通了，婚约什么的，就当卖身契了，合作存续期间，他就得给她当仆人，听她使唤。
闻笙若有所思。
“那我现在一个要求。”
方玉晟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
“行，但违法乱纪的事儿不干。”
闻笙对他这句话非常受用。
方玉晟的顺从即便不是出自本心，也足够她从中获得一丝慰藉。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只要靠近他，她就会有一种无法克制的、自欺欺人的、想要昨日重现的冲动。
闻笙平静开口。
“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吧。”
方玉晟：……？
他顿时警惕。
“不行。”
闻笙拧眉，脸颊两侧鼓起来。
“你自己说的，只要不违法乱纪。”
不行就是不行。
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方玉晟也在努力表达着他的抗拒。
笑屁啊。
他是什么古代的花魁吗？
方玉晟发现他果然还没有完全接受，刚刚心里想的什么当仆人之类的话，瞬间就丢到九霄云外。
“你这什么奇怪的要求？”
拒绝的话语刚落地，闻笙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周身气压都变低了。
她瞪着方玉晟，满脸不高兴。
方玉晟：“……”
闻笙：“！！”
被金主用这样的视线盯着，是个人都压力山大，更别提他刚夸下海口。
这人真是……还不如跟之前见面就直接干架呢。
僵持了一会儿，方玉晟实在没办法了。
他左右瞥了几眼，确认没人看向这边，才飞快拉下口罩，十分敷衍地扯了下嘴角。
口罩卡在下巴处，往上是一张僵笑的脸，好在颜值够硬，否则一定比哭还难看。
“行、了、吧？”
方玉晟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搞不懂自己怎么就照做了……
闻笙认真看着他的脸，视线缓缓下落在他微微凸起的唇珠上。
她见过的所有男生里，方玉晟的嘴唇是最好看的，唇形饱满，唇珠也明显，配上他上扬冷淡的眉眼，有种野性的性感。
在原世界遇到他时，并未听说他小时候曾经走失过，再加上那时候他事业已有起色，浑身都是意气风发。
不像这个世界的他，隐忍，内敛，只有争锋相对时，才有几分活人的气息。
“再看收费了。”
方玉晟别别扭扭拉上口罩，藏起一张艳绝的脸，恢复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总觉得这段时间闻笙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
闻笙眼底闪过一丝意犹未尽。
“行吧。”
方玉晟：等等？
意犹未尽？
他头皮轰然发麻，整个人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太离谱了。
他宁愿怀疑是自己眼睛瘸了。
他和闻笙之间，要么有个人得去看看眼科，要么有个人得找道士驱驱邪。
方玉晟搓了下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走了。”
说完，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在即将转身的前一秒，被人轻轻拉住手掌。
他条件反射般想要甩手，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掌心微凉的触感便一碰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指尖传来的重量。
闻笙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水煎包和豆浆的袋子分了出来，挂在方玉晟的指尖。
方玉晟眉心一跳，对上她称得上是柔软的眼神。
“我说了，不会浪费。”
闻笙晃了晃自己手里剩下的早餐，继续道。
“我吃这些就可以了。”
无数思绪在方玉晟的脑子里奔腾而过，到嘴里却是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吃这个？”
闻笙眨了眨眼。
“我怎么会知道？”
那就是凑巧了。
方玉晟松了口气。
他不爱吃早餐，尤其这几年，胃口更加不好。
沛大的食堂出了名的好吃，但他没吃过几样，每次都还是挑人少的摊子随便买一些，所以买到的早餐味道也一般。
唯独东食堂的这家水煎包，是他吃过觉得很不错，偶尔想吃早餐了，也会愿意去排会儿队的一家。
但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走啦。”
这次是闻笙开的口。
她拎着早餐，步伐如同来时一样轻快，长发在身后左右甩动，很快就消失在了宿舍楼的入口。
方玉晟手里的水煎包还是热腾腾的，蒸汽往上舔着他的手指，烫得要命。
他往上拉了拉口罩，转身正要离开，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震惊的眼睛。
李明哲站在不远处，迟疑地举起手，挥了挥。
“方神？”
“……”
不，不是他。
李明哲也拎着袋早餐，三两步走到方玉晟面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玉晟表面看起来很平静。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在食堂的时候啊。”
“？”
这就显得很阴险了。
“看到了怎么不喊我？”
李明哲挠了挠头。
“我以为你买完就会去工作室，没想到你朝这边走了，刚好我来给秀雅送早饭，就被动尾随你了……”
方玉晟深深地吸了口气。
从食堂一直跟到现在，那岂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以前没发现李明哲这人这么阴呢？
李明哲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好奇心占据上风。
他冲着方玉晟挤眉弄眼。
“我可都看到了，怎么回事儿呀，方神？”
方玉晟有些头痛。
他就是怕发生这种情况，没想到第一天就没瞒住。
“你不都看到了？”
李明哲笑得不怀好意。
“我是看到了，但也得听听方神你怎么说，不然我可就乱解读了。”
他凑到方玉晟旁边，怼了怼胳膊。
“你为什么给她送早餐啊？还、还冲她那样笑。”
方玉晟表情麻木。
“我杀人被她看见了。”
李明哲：“！！”
他做贼一样看了看四周，压低音量。
“我不信，你要杀人肯定第一个杀她。”
“……”
方玉晟幽幽地看他一眼，语气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确实不是杀人。”
李明哲刚露出“我就说吧”的表情，就听到方玉晟下一句话。
“是比这更难搞的事情。”
李明哲嘶了一声。
“那真的很严重了，对了，方神你一会儿去工作室不？”
见方玉晟点了头，他嘿嘿一笑。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把早餐给秀雅，然后我俩一块儿走，嘿嘿嘿。”
李明哲脸上的八卦无所遁形，新香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方玉晟无奈点头。
“行吧。”
为了减少麻烦，方玉晟压低了帽檐等在柱子后面，等李明哲送完早餐，两人一块儿往校外走。
工作室就租在学校侧门对面的创业基地，李明哲入乡随俗，学会了边走边嗦粉。
“方神，你要不方便说就不说了，我只是好奇，但绝对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意思。”
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
方氏和闻氏放眼全国都是了不起的大企业，两家决定联姻，最迟下个月，所有人都会得到消息。
方玉晟清了清嗓子，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李明哲原本还在正常嗦粉，听到方玉晟说“和闻笙下个月订婚”，一个吸气呛到自己。
“咳咳咳！咳咳！”
不是！
方神和闻笙？？
订婚？？！
地球是打算毁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