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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值雨》

    陈值雨上班的第一天很顺利,除了在跟客人说话时比较惜字如金,其它都做得很好。

    中间周钓过来提醒过她一次,告诉她对客人的态度要再热情一些。她不太懂得什么才叫热情,就对着客人笑,一天下来笑得脸发酸。

    到了下班时间,她正准备走,周钓出声让她等一下。

    陈值雨刚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就听见店门口的铃铛发出“叮咚”一声响——这代表有客人来了。

    她转头看过去,店门口站着两个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的人。

    是在酒吧里被她打的那个,还有油嘴滑舌的那个。

    陈值雨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就算这是误会,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那只是出于自我保护做出的本能反应。

    “你应该记得我吧?”文柯走上前来,额头贴着纱布,“我那天认错人了,做出让你感到不适的举动,对不起。我一直想找机会亲自跟你道歉,知道你在钓哥这里上班后决定过来一趟,因为我觉得这种话还是当面说比较有诚意。”

    陈值雨感到很意外,因为那天她打回去了,她本以为他们之间就算两清了,没想到他还特地来跟自己道歉。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顶着一张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脸说了句:“没事。”

    文柯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说道:“其实那天你下手没有很重,我头上也就破了点皮,但是我晕血,所以才会发晕……总之就是,你也不要因为这个有什么心理负担!”

    陈值雨暗自松了口气,“好。”

    文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向周钓投去求助的目光,结果后者立刻转头当做没看见,把他气够呛。

    文柯别无他法,只得拿出自己社交达人的本事,向陈值雨伸出手,“我叫文柯,我们认识一下吧。”

    陈值雨简单跟他握了下手,“陈值雨,《咸阳值雨》的值雨。”

    文柯眼睛一亮,“温庭筠的那首诗?”

    “嗯。”

    文柯把周钓拉到自己身边来,“这是钓哥最喜欢的诗,你们挺有缘分啊。”

    陈值雨看向周钓,似乎在跟他求证,周钓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文柯的说法。

    她轻声开口道:“我的名字是我妈妈给我起的,《咸阳值雨》是她最喜欢的诗,她很喜欢写毛笔字,写得最多的就是这首诗。”

    周钓眼皮一跳。

    “我去,”李子昂惊呼出声,“你妈妈是不是叫陈若水?”

    陈值雨猛地看向他,眼含期待,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别的表情。

    “你认识我妈妈?”

    李子昂一下来了兴致,“你知道钓哥为什么最喜欢那首诗吗?有一次他带小鱼——哦,就是他弟弟,去咸阳市的古渡廊桥玩,结果那次人太多了,他走着走着发现小鱼不见了,给他吓坏了。然后他就赶紧回头去找,结果就在那里碰到你妈妈了。”

    陈值雨对他说的事情有印象,这不过就是前两年的事情,当时他们一家住在咸阳,她妈妈经常到古渡廊桥那边去,有时候会带上自己写的字,看见合眼缘的人就送给对方。

    李子昂还在继续说:“然后钓哥很感谢你妈妈,想请她吃顿饭,但你妈妈婉拒了,送给钓哥一幅字就走了。”

    周钓看向陈值雨,语气轻柔,“那幅字的内容就是《咸阳值雨》,我一直好好保存着。有机会可以请你和阿姨吃个饭吗?我一直很想好好感谢她。”

    陈值雨的睫毛忽地扫下来,在她眼下投去一片阴影。

    她轻声开口道:“她已经不在了。”

    周钓的心里像有一团柔软的棉花炸开,塞得他心口胀痛。

    “抱歉。”

    他一开口道歉,旁边的李子昂和文柯也反应过来,连忙向陈值雨道歉。

    尤其是文柯,他总共就见过陈值雨两次,两次还都惹得人家不愉快。“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陈值雨打断他,“没事,你们又不知道。”

    她没再理会他们,背上双肩包推门离开。

    “啧啧,造孽啊小柯。”

    李子昂拍拍文柯的肩膀,被后者不耐烦地推开。

    “起开起开,难受着呢。”

    周钓拎着两人的衣领,把两人推到门外,“行了行了,有事一会再说,我店要关门了。”

    李子昂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光顾着审判小柯了,忘记安慰你了。怎么着,要不要哥哥给你一个温暖的抱抱?”

    周钓没接这茬,而是问了一个略显突兀的问题,“你们怎么来的?”

    李子昂挑了挑眉,“当然是走着来的啊,毕竟我们要蹭周少爷的车,哪有骑电驴来的道理。”

    周钓点点头,“很好。文柯过来跟我一起,李子昂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文柯摇摇头,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太难过了,居然不能和子昂一起回去。你还能跑跑步赏赏风景,我就只能坐在钓哥的车后座上想你。”

    话是这么说,人已经紧跟着周钓的步伐追上去了。

    李子昂边追过去边喊:“喂,我可是专程过来陪着你道歉的,文柯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甜品店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七点,时间还早,陈值雨决定在外面吃晚饭。

    去夜市转了一圈,陈值雨都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骑车小电驴漫无目的地转,转着转着,竟然又回到了甜品店。

    她停在甜品店门口,透过玻璃门看向里面。店里早已关灯,尽管她什么都看不到,还是不愿移开目光。

    很难想象这家店的店长居然和自己的妈妈有过一面之缘,毕竟妈妈在搬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去世,她本以为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不会有任何跟她妈妈有关的痕迹。

    但就在今天,周钓说他有自己妈妈亲手写的字,那幅字还被他好好保存到现在。

    缘分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或许就是这个奇妙的东西牵引着自己来到这里,来到和妈妈有联系的人身边。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道她已经非常熟悉的声音,“还没走?”

    她转头看过去,周钓正从车旁边向自己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店门的钥匙。

    “刚刚走了,结果骑车转着转着又转回这里了。”陈值雨老实回答。

    周钓却从她的话里捕捉到另一条信息,“还没吃饭?”

    陈值雨直觉周钓不止是问问那么简单,但她很难在这种小事上撒谎,只得如实回答:“嗯。”

    果然,周钓下一句话完美印证她的猜测,“我正好回来拿点东西,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盖饭。”

    陈值雨原本还想着拒绝,但一听到是盖饭,她又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网上好像有米饭党和面条党之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忠实的米饭党。

    于是她点点头,“好。”

    周钓拿了一叠纸出来,应该是很重要的文件之类的吧。

    “把你的车放在这里吧?等下我送你回来。”

    周钓说完之后就没再有动作,陈值雨意识到他在等自己的回答,赶忙道:“好,谢谢你。”

    坐在周钓的车后座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因为她从来没有过和家人之外的人一起出去吃饭的经历,也没坐过除出租车以外的小汽车。

    陈伟国倒是有一辆车,是在搬来这座城市之后买的,但陈值雨从没坐过他的车。

    之前是没有机会,后来是不想。

    她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窗外的景色,街边的路灯和行人在她眼前一个个略过,没有像骑电动车那样看得清晰,但她很喜欢。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陈值雨丝毫没有感到尴尬,因为他觉得周钓好像和自己一样享受安静的氛围。

    车行驶到一个小区对面,周钓停好车后提醒她,“到了。”

    两人一起从车上下来,周钓带着她走进一家不太起眼的小店。

    店内的装修风格看起来很有年代感,正因如此,显得格外温暖。

    “你有什么忌口吗?”周钓问她。

    “我不太能吃辣。”

    周钓朝厨房的方向喊了句:“王姨,两份奶油欧姆蛋鸡肉盖饭。”

    里面的阿姨随即应声,“小周又来了?等会儿啊,马上就好。”

    陈值雨在周钓对面的位置坐下,“你经常来这里?”

    “嗯,王姨做的盖饭很好吃,每次不知道想吃什么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王阿姨的“马上就好”的确很快,两份盖饭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丝丝缕缕的香气钻进陈值雨的鼻子里,她接过周钓递来的勺子,埋头认真吃。

    上面的蛋是柔软绵滑的质地,入口即化,配上奶油更是香甜,米饭也恰到好处。

    总之每一口都是味蕾的绝妙体验,陈值雨的心情因为这份盖饭变得愉快起来。

    周钓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拿起来调成静音模式,看见李子昂一直在给他发消息。

    不用看都知道消息内容一定是在痛斥他吃饭吃到一半突然跑出去。

    陈值雨吃得很快,她抬头看了一眼,周钓那份才吃了一半。

    就在这时,周钓刚好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值雨强忍住转头避开视线的念头跟他说:“我吃饭比较快,你慢慢吃就好。”

    周钓笑了下,浅浅的酒窝看起来温和无害。

    他的眼型很好看,像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桃花眼,睫毛很长很密,像绕着潭水生长的黑色草丛。

    陈值雨不懂面相学,但她觉得周钓长得很善良。

    王阿姨已经收拾完厨房,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在靠近他们的板凳上坐下来,声音温和,透着慈爱,“小周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吃饭,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陈值雨夸得发自内心,“很好吃。”

    王阿姨露出自豪的笑容,“这可是阿姨的独家秘方,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陈值雨顺着她的话道:“嗯,比我在其它地方吃到的盖饭都好吃。”

    王阿姨又跟她聊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钓吃饭的速度比刚才还要慢,就差一粒米一粒米地夹着吃了。

    月光温柔地泄下,照亮店门口的小小一块地方。

    一只猫咪从昏暗处走出,趴在月光照亮的角落里安静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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