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

    江辞解释:“医生,我们就是老板和打工人的关系,不是家属。”

    江辞打工人的职业假笑挂在嘴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医生,尴尬地呵呵了两声,属实是有些汗流浃背。

    有什么比在老板面前被传和老板的绯闻还让人坐立难安的吗?

    江辞余光悄悄瞥了一眼周季北,发现他没什么反应没什么动作,躁动的心才慢慢平稳下来。

    值班医生一边收拾医疗器具,一边打趣道:“这年头老板还送员工上医院呢!真是个好老板。”

    江辞痛心疾首:“医生,你不知道,我这是在实验室咬的,是工伤。我老板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闹出人命来该怎么办啊!医生,等会儿你一定要给我开一个伤口证明啊,到时候要是有人诬陷我老板,我就能帮着证明我老板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了!”

    说完他还看向周季北,问他:“老板,你说,是吧。”

    他言辞恳切,倒像是真心实意为周季北着想。实际上明里暗里地讨伐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周季北长腿一抬,在江辞边上坐下,看着江辞如临大敌般往边上靠,周季北捻了捻手指,心想工资还是扣少了。

    “不至于,及时处理伤口,死不了人的。”医生收拾好医疗器具,领着周季北出门去了。

    急诊室里,灯光亮堂堂的,有些刺眼,江辞支着一只手臂,靠在有些硌人的长椅上,竟然也能倒头就睡。

    拎着一包药回来的周季北,出神地盯着江辞看了会儿。看他因为睡得不舒服调整了好几回姿势,又因为冷蜷缩成一团却依旧瑟瑟发抖。肉眼可见江辞的手上腿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肤色也是由红到青渐渐有变紫的倾向──冻成这样了还能睡得这么沉,周季北忽然气得有些想笑。

    外边什么样的天气,这人穿的什么天气的衣服?

    脱了身上的外套,周季北对着江辞劈头盖脸就盖了上去。

    带有体温的衣服确实让睡梦中的江辞温暖了一些,鼻尖嗅到一阵似有若无的茉莉香味,包圆了他整个梦境。

    他做了个茉莉味的梦。

    梦里,有一个满是茉莉花的城堡,城堡上,一个穿着茉莉花一样的公主裙的公主正背对着他。

    他在城门下深情呼唤公主。

    转过身来,公主却长着一张和周季北一样的脸。

    “!”

    江辞瞬间惊醒,睁眼,却发现眼前昏暗一片,自己正被人禁锢在怀里。他想挣扎,胳膊上却传来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没挣扎开。

    “别动,马上就好。”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直到刺痛变成胀痛,有什么东西从肌肉里退了出去,湿润冰凉的棉签摁在了那一处,江辞才重见光明。

    “醒了?”周季北从医生手里接过棉签,继续按压在江辞的胳膊上,以防渗血。“你刚才睡太沉了,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折腾你半天你也没反应,我就让医生直接上手了。”

    “抱歉。”江辞带着点鼻音,似乎下一秒又能进入梦乡。

    “这么困?”周季北问。

    刚睡醒,又加上熬夜,江辞的脑子不太灵光,浓厚的倦意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开口说的不知道是梦话还是别的:“这么晚,你不困吗?明天还要早起上班──真希望明天世界末日,不用上班,我能睡到自然醒。今天真的累疯了。”

    “要是明天不上班该多好──”

    连轴转了不同的城市,精神一整天都处于紧绷状态,这换谁来了都受不住。

    江辞迷迷糊糊又闭上了双眼。

    梦里,城堡里的公主顶着周季北的脸向他招手。

    江辞忽然清醒,眼睛瞪得巨大。

    梦外,周季北的脸近距离放大在自己的眼前。

    江辞:“!”

    他这才察觉到,此刻自己正坐在某人腿间,被某人单手从背后环住,半个人都埋在某人的怀里。一想到刚才自己是以这么诡异的姿势,用那种诡异的调调,在和平日里压榨他们这群打工人的某资本家说话,江辞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连滚带爬地从周季北手里逃跑,江辞差点要尖叫出来,“老板,伤口包扎了,疫苗也打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周季北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走神,“回去休息,回去休息吧,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江辞:“?”

    江辞:“……我的意思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周季北不着痕迹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冷冷清清,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公路两旁的路灯绵延不断,昏黄色的灯光随着风声一茬一茬地扫在江辞身上,

    江辞现在清醒了不少,开着车窗,看窗外连连倒退的风景。

    凌晨四点的霖城,他还是第一次见。

    周季北把江辞那边的车窗摇上来一半,问他:“不冷吗?”

    江辞的牙齿都在打颤:“冷啊。”

    “冷还开窗。”

    说着,周季北准备把车窗全部摇上去,被江辞拒绝了。

    江辞:“开着吧,开一点,一点就行。”

    于是车窗在将要关闭之前停了下来,不大不小的缝隙里依旧漏进来寒冷的风。

    周季北问了江辞地址,把人送到公寓楼下,目送着对方走进楼里,才开车离开。

    凌晨四点二十一分,长江大厦十一楼的所有员工邮箱里都收到了一条来自周季北的邮件:

    昨晚辛苦大家,今天给大家放一天假休息调整,工资和加班费会照常发。

    凌晨四点五十八分,周季北没有驾车回家,而是原路返回回到了公司。他没有走总裁专属通道直达顶楼,反而进了员工通道,按下了十一楼电梯按钮。

    十一楼出了电梯穿过走廊,就是员工的工作办公区。此刻整个办公区,除了几台待机的电脑屏幕还闪烁着蓝色荧光,就只有落地窗外透射进来对面楼上挂着的广告LED灯的微光。

    周季北在微光的照射下,慢慢走向江辞的工位边上。

    他探头往江辞的办公桌下瞧。只见那个小巧的拉杆箱,在黑暗中静静地呆着。周季北借着微光看得不太真切,只是心脏忽然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一般,狂跳不止。他伸手去扒拉了一下,坚硬冰冷的触感从指腹缠上他的心尖,然后染上全身。

    这个拉杆箱,他认识。

    他不仅认识,他今天还坐过拉过拽过。

    所以今天那个coser老师,真的是江辞?

    周季北现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昨天晚上从隔壁城市回来后,周季北带着非常严重的戒断反应杀回公司。本来是打算找点事情做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的,突然想到白天自己旷工没有去检查到的实验项目,于是就去了。

    结果是实验负责人请假复习考研去了,实验动物被啃得七零八落尸首异处,罪魁祸首还逃窜不知所踪了?!

    他当然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按照他平日里的性子,这种低级错误他是不可能接纳的,轻则扣工资重则开除一干人等不在话下,却在看到实验室门口挂的负责人照片时所有怒火一扫而空,反而涌上来大片大片的羞躁,一直从后背烧到耳朵根。

    那里挂着四个人的照片,其中江辞的照片最为显眼。照片里的青年官方,得体,蓬松的头发稍长,看起来有些扎眼睛。眉眼带笑,挺鼻薄唇,轮廓不算锋利,恰到好处的温和给青年凭空增添了几分少年气。

    周季北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约的coser老师会是自己公司里的员工,直到见到真人,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看到这个行李箱之后,他才确定,他约的coser老师,竟然真的是自己手里的员工!

    有一种脱了衣服裸奔的感觉,周季北闭了闭眼睛,一种不知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老板玩COS喜欢二次元其实也没什么,大家八卦八卦就过去了,坏就坏在他今天COS的是角色,穿的是女装!他不敢想象,要是他的女装照流露出来……忍忍吧,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只希望某人不要不识好歹。

    -

    平静的一天,网络上却因为一条短视频掀起轩然大波,#绝美coser#的词条也迅速登上各个平台的娱乐榜首。

    视频里,一袭古装长袍的裴玄俯下身去亲吻穿着蓬松洛丽塔裙装跪在地上祈求怜悯的艾尔,配着心碎的bgm,文案是:前世今生,与你相遇,在每个梦里。

    “我在现场,还是那句话,我都悄悄看的,你们怎么还COS上了!”

    “你别看两位老师衣服都穿这么厚,其实跟裸奔没什么两样。”

    “我看这篇文好久了,终于有老师给我做饭了!这是国宴!这是国宴!!!奴婢不敢吃啊!”

    “楼上的,新中国没有奴隶,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吃!”

    “艾尔去扒拉裴玄的腿那个画面!你们懂我你们懂我吗?好涩好喜欢好爱好疯狂我要疯了啊啊啊!”

    “两位老师的眼神好不清白!眼神都拉丝了,裴玄亲完后还欲求不满地想要继续索吻,磕拉我了!”

    “我说话有点某克,我就先走了。”“楼上话留下再走,我到要看看你有多某克!”

    “COS得好还原好绝美!蹲蹲coser老师的ID,还有,求问这是哪一个漫展的物料!”

    “上面有人扒出来,是隔壁城市‘破次元’情侣双人漫展,裴玄是 @猴子屁股上的第三十七颗痣这位老师的,艾尔好像是他的委托单主,暂时没有注册账号。”

    这条评论被置顶,越来越多的人点进江辞的媒体账号里去,于是就看到他主页里一长串的漫展行程,以及他各种各样的花式COS整活。

    “三七老师!竟然是他!我的宝藏博主!COS超级还原,饭撒也贼牛逼!关键是人长得帅,笑料也多,喜欢他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楼上,我都不好意思说我喜欢他,他是我所有喜欢的coser老师里最拿不出手的。”

    “……”

    -

    夕阳西下,气温开始下降,刚从被子里爬起来的江辞自然不知道网上对他的讨论度快要破百万了,也不知道他精心挑选的抽象网名在这一瞬间被顶上了热搜,他只知道现在脑子昏昏沉沉,提不起来半点精气神。

    幸好今天暴君给放了一天假,不然他真的会直接猝死在实验室里的。

    想起实验室里的烂摊子,还有为期不多的实验项目,江辞就心力交瘁。虽然暴君给了一天假,但是项目不等人,他准备收拾一下自己就去实验室继续做实验。

    去了卫生间,拿着牙膏牙刷简单洗个漱,江辞甚至站不住脚,头重脚轻差点没往地上摔去。

    闭着眼刷了会儿牙,在一次又一次低头抬头间,卧室里的手机不知道震动了多久,江辞这才似有所感吐掉泡沫,漱了下口,去拿手机。

    江辞的床上被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玩偶占据,除了床中间他刚躺过的那一小块儿地方尚有空隙。在玩偶堆里摸索半天,江辞才把手机捞出来。

    随手上滑屏幕,江辞摁了个免提,带着手机又返回卫生间里洗漱。

    拿了洗面奶往手里挤了点,往脸上全方面地抹了一圈,江辞才听得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你昨天去‘破次元’了?”

    江辞这会儿才终于把眼睛睁开了点,但没有完全睁开。“去了。”

    那边近乎吐槽:“不是你让我把对方给拒了?”

    江辞敷衍着回应:“嗯。”

    “那你还去?”

    “接了个委托。”

    电话里忽地传来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刺耳声音:“我作为你的商务,怎么不记得你昨天有其他行程?”

    江辞大脑迟钝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周季北这单是他临时接的。

    “之前接过的一个单主推的,想着时间上没冲突就接了,”江辞用清水把脸上的泡沫洗干净,“忘了跟你说,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你是我老板,我哪敢跟你生什么气。”

    那边阴阳怪气的语气仿佛要从屏幕中溢出来,可能觉得光是阴阳怪气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怨气,终于气急败坏道:“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跟你说过,让你不要私自接活不要私自接活,就算接了你最起码要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不要单子提成,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不给我分钱故意避开我呢!”

    事实证明,他就应该听话不要私自接活的,随手一接就撞上个大的。

    江辞没忍住笑了笑,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安全。我都这么大人了,能出什么事?安啦~”

    也不怪对方没来由地担心,不久前,警方才通报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千万级粉丝网红杀人碎尸案。虽然自己家这位目前还算不上什么大网红,但是名气也不小了,张霖可谓是操碎了心。

    张霖,江辞曾经的大学室友,如今的工作商务。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在各大广告品牌方和漫展主办方之间斡旋,和对方讨价还价,为江辞争取最大的利益。此时此刻他还正跟最近联系上的品牌方老总据理力争,看到手机页面推送,想也不想,说了一声失陪就往卫生间先行一步,电话还没拨通就已经准备好兴师问罪了。

    大品牌的公司卫生间都修得尽善尽美,张霖靠在灰色瓷砖铺满的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刚把烟叼在嘴里,视线往上一抬,就见墙上贴着个“禁止吸烟”的标识。于是他就这么咬着烟嘴,看洗手池上大理石的纹路。

    张霖:“谁管你。我只是怕到时候主办方说咱们溜人家不给人面子,邀请咱们的时候咱们是怎么说的?没时间,行程上有冲突,去不了。好嘛,结果现在你不仅去了,还玩这么大有这么高的热度。你让我之后怎么面对人主办方?脏活儿累活儿都让我干,你就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小公主是吧。”

    江辞睡意消散了点,正给自己搭配今天的穿搭:“谁说小公主只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这关注点……张霖翻了个白眼:“得,你还不如小公主勤劳能干。”

    随便交代了江辞几句,确保他现在全须全尾地到家了,才万般不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正在外地替江辞出差,等回去了再慢慢找他算账。

    挂断电话穿好衣服,在第无数次觉得自己家摇摇晃晃动荡不堪,自己房间里的手办玩偶都在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江辞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毕竟昨晚那温度,他就穿那几块布,免疫细胞说不定都杀疯了,他还在这儿和朝他走过来的史迪奇玩偶说哈喽。

    家里没温度计,也没有退烧药,江辞带着身后的玩偶大军,强撑着无力的身体去敲了对面邻居家的门。

    谁料下一秒整个人就晕倒在别人家门口。

    不省人事。

    江辞最后残存的意识是:随便晕倒在别人家门口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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