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芙把棉花娃娃擦干，接到陈渐西的视频。
他才忙完回宿舍，开门时镜头落在地上，看上去刚被拖过，干净锃亮。
陈渐西打了个冷颤，叶明芙关心道：“是不是感冒了？你那里还有预防的药吗？”
摄像头调转，对准阳台打开的窗户。
陈渐西：“没~估计是白天通风忘关，冷气进来了，我现在去……”
话说到一半，浴室的门骤然打开，季念赤//裸着上半身走出。
朦胧的水汽，隔着手机屏幕从木门后涌出，寒夜与热气中，冷色调的薄肌起伏分明，线条勾勒块块阴影，视觉中心的粉色尤其醒目，下面裹了条白色浴巾，不长不短，露出半截膝盖。
叶明芙只呆滞了一秒就把手机反扣，陈渐西显然也是惊呆了，直到季念套上衬衫，才调回前置。
电流中传来关窗声，以及季念极度不悦的沉音：“你在和谁通话？”
陈渐西：“小芙……就是叶明芙。”
“那个，我以为你还在实验室呢，别介意哈。”
叶明芙尴尬地抠着屏幕，听筒里只剩下穿衣服时的窸窣声，中间似乎有一段空白。
季念并没有回答“介意”的问题，想想也知道，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幸好那种冰冷感消融了，他低声说：“没有下次。”
陈渐西和他并不算熟悉，还指望对方在学术上帮忙，道了几句歉，叶明芙也插空补了句对不起，话音刚落，季念恰好开口：“不用道歉。”
陈渐西松了口气，解释：“主要刚从我导那边回来，打个电话报备下。唉，今天都没能陪她去看那个悬疑电影，我家小芙可是期待好久了，是吧？”
“没关系的，自己的事最重要。”因为有别人在，叶明芙压低声音，“接下来两天都是周末，还可以约。”
“……恐怕不行，刚才我导说这个项目很重要，这阵子连带双休估计都要泡所里了。”
叶明芙懂事地“噢”了一声。
季念拎着一个扭曲的空水瓶起身，看起来是要出门扔掉，又像不情愿听他们说话，干脆走人。
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陈渐西多瞧了两眼，眉毛上扬。
大一刚分到一个寝室，还没听说季念背景的时候，陈渐西就看出他家境不菲，衣服虽然不是logo满身的大牌，却质感周正，件件纯色系的亚麻或棉衬衫都被精心熨烫，一丝凌乱也无。
然而此刻，厚外套下的白衬衫却泛起清晰褶皱，季念用手抚了一下，没抚平。
一声惊呼将陈渐西拉回视讯界面。
“怎么了小芙？”
“没事，情情送我了一个娃娃，刚洗好，结果晾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叶明芙开了免提，说话声混着风声断断续续响起，“我重新去洗一下。”
恐怕又是些小公仔小玩偶之类。陈渐西这样想着，耳后猝然炸开塑料瓶坠地的清脆。
季念的手扣在门框，骨节凸起，青筋明显，底下的皮肤貌似还在肉眼可见的一点点涨红。
他微偏过头，似是不可置信地望了眼陈渐西的手机，双眉深深皱起。
颤抖的指尖捡起瓶子，没再开门，反而匆促折返，很快又一次进了浴室。电解质水瓶被顺势搁下，成为整洁有序的桌面上唯一一抹突兀。
季念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对，他竟然还会有表情？
活久见，陈渐西摇摇头，和叶明芙聊了几句，挂断视讯，才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
顾楂：【谢谢师兄送的辣味牛肉干和电影票！】
顾楂：【师兄，现在方便见面吗？我有回礼给你。】
陈渐西舌尖顶了下脸颊，打字：太晚了，算了吧。
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同门师妹看到他的朋友圈后私聊来买，当师兄的，本就没打算收钱，怕小芙多心才说是出掉了。
还没发出去，又收到新的消息。
顾楂：【我在你宿舍楼下。】
———
一连几天，叶明芙都没再见到陈渐西。
要不是提前知道他在忙项目，她都要以为他在躲着她了。不过，知道她要保暖养血，陈渐西特意买了静音小火炉，直接派送到公寓门口。
非节日和生日，他第一次送礼物来，叶明芙弯眼拍了张照片过去，又说：【我买的药你也收到了吧，最近很多人感冒，多备点药总没错。】
陈渐西：【收到啦~】
他再次发来那个很可爱的表情，小兔子抱着颗大爱心，叶明芙熟练地保存下来，划了一下，几排最新的表情包库全是这只兔子。
陈渐西：【是该备点药，季念就感冒了，听说是外寒内热，幸好现在快好了。】
又病了，叶明芙瞬间联想到之前医院的事。
莫非季念的身体很不好吗？下一秒，眼前骤然浮现几天前视频中的画面。
……看起来也不像不好的样子。
叶明芙摇摇头，不再回想，正好给陈渐西买的药不少，他又想和季念交朋友，她打字道：【如果再有谁生病，你们可以一起吃这些药。】
陈渐西：【知道~[小兔子OK][小兔子爱你]】
季念推开门时，陈渐西正在打电话：“是吧，叶明芙对我真的很好。”
他捻着手里写得密密麻麻的便签纸炫耀，“风寒风热怎么区分，哪种症状该吃什么药，都给我写下来了，什么叫过日子啊。”
“周末就是她生日，我打算热热闹闹庆祝下，可惜她闺蜜已经送了个玩偶，再送就跟风了……她也没什么别的喜好吧，首饰倒算一个，但那些牌子说实话，有点贵。”
季念瞥了一眼陈渐西桌下，好几个崭新的鞋盒垒在一起。
他神色冰冷地喝了口水，放杯时才发出声音。
很沉闷的一声响，陈渐西挂断通话，回过头：“最近回来的都挺早啊。”
季念今天没戴口罩，脸色也不再苍白，陈渐西把玩着手机：“感冒好了？小芙给我买了药囤着，我还想着如果你需要，可以分你一点。”
“不用。”
“嗯哼。话说你这次病得好突然，这几年都没见你发过烧，那天跟整个人在冰水里泡过一遍似的，又冷又热。”
季念的背影似乎有些僵硬，陈渐西以为他不会回应了，没想到听见一声赞同的“嗯”。
他转转眼珠，再次邀约：“既然好了，过几天小芙过生日，就在她的公寓里，要不一起来？”
———
生日这天，公寓客厅放眼望去，几乎都是陈渐西的好友。
正如他所说，他们的圈子对彼此开放，在座的人除了顾楂和另一个叫吴瑶的师妹，叶明芙都见过真人。
顾楂一见到叶明芙，就喊了很大一声“师嫂”，叶明芙愣了几秒，没注意到身旁的陈渐西和她一样。
沙发上坐着另一个同组的研二男生，对顾楂开玩笑道：“哟，宝宝来了。”
叶明芙眉头蹙起，她记得这个人有女友，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分手了。
另一个师姐正好来给她送礼物，见状慢慢道：“顾楂的社交账号都叫‘宝宝’，关系好的偶尔会这么……调侃。”
叶明芙脑中突然闪过陈渐西叫她的那声声“宝宝”。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摇摇头，正好被研二男生的起哄cue到：“顾宝宝，你怎么空着手啊，给嫂子的礼物呢？”
顾楂连忙慌乱地看向叶明芙，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叶明芙多心，她好像还看了眼陈渐西。
“对不起，我、我没有钱买，太便宜的，怕师嫂看不上。”
叫吴瑶的女生立马站出来，生怕别人欺负她般：“没事，师嫂肯定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这话听起来不太舒服，不过，叶明芙的确不在乎礼物，自若地点头：“没有钱不是你的错。没关系，你好好学，奖学金发下来就能补贴了。”
他们大学的奖学金宽松又丰厚，顾楂很爱请教问题，有这个态度，应该不会再为钱愁。
顾楂没想到叶明芙真的一点不满都没有，反而还这样说，她攥紧拳，哀哀地看向陈渐西。
陈渐西避开她视线，拧起眉，敲门声响起，他快步去开，提着两大袋奶茶回来。
“还以为季念他们到了，这谁点的？”陈渐西摸了摸袋子，“怎么这么冰。”
刚才叫宝宝的男生举手：“我，听说这家新品不错，请大家了。这款都是冰的。”
袋子里装有一杯不同颜色的奶茶，只有这个是热的，陈渐西挑眉：“你怎么知道小芙不能喝冷的？这个……”
“啊？”男生挠头，“这是给宝……顾楂的，哥你忘了，上次咱们一致决定监督她不喝冰饮的。”
顾楂难堪地笑，吸吸鼻子：“我没关系的，给师嫂喝。”
陈渐西抓紧奶茶杯，看向叶明芙，迟疑了一下，伸手递过去。
叶明芙还没有动一下，吴瑶义正词严：“楂楂你不能喝冰的呀，上次肚子疼成那样，你忘记了吗？”
顾楂摇头：“只要师嫂不疼就好。”
师姐啧了一声，正要拿出手机再点一杯热奶茶，叶明芙从陈渐西手里拿过奶茶，放到顾楂面前。
“你喝吧。”
“可是……”
“一杯奶茶而已，这么推来推去干嘛。”
叶明芙笑了笑，“本来就是给你点的，该是你喝，别人抢不了。”
叩门声沉稳响起，叶明芙走去开门。
楼道的声控灯闪了一下，光影交错间，季念拿着半干雨伞，面容仍然沉静。
对视时，客厅里的哄闹一下子离人很远。
他微微颔首，另一只手向前伸出，满满一袋，也是茶饮，在湿润的雨气中散发炽热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