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

    天空阴雨绵绵,空气又冷又潮湿。

    林拂儿局促地坐在一副老旧的卡其布覆面的沙发上,四周光线很暗,一个身影慢慢向自己走来。他将一杯冲泡好的绿茶放到自己面前,水蒸气深深浅浅地扑打在自己地鼻尖。

    圆形的红木小桌对面坐着的男子和自己才认识不到两天,到现在她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对方举手投足从容自由,没有一丝儿拘谨窘迫。他唇齿明亮温软,面容灵毅,轻薄的光幕中双眼异常清明,目光里透露出源自内心的压倒性气场。

    “你先喝点茶,我到外面买点食材。洗澡间里有热水的,你的衣服我都帮你取来了,你的车现在还要修,需要一点时间。”男子将一个白色的背包和车钥匙放在桌面上。

    林拂儿没有吱声,男子打量着她的眼神,沉默而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决定起身离开。林拂儿张大了眼睛盯住了留在桌面上的灰色纹理,像一层层微型的海浪,刚刚男子坐在自己对面的时候,那些灰层齐刷刷地从男子那边飘飞过来,然后在桌面上留下了一道纹路。

    可是空气里没有一丝丝风。

    要是几年前的自己一定会惊恐地失声尖叫。

    取代惊恐的却是一股笼罩内心的惊喜与好奇。

    打量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窗户边有一棵长得很健康的棉花,因为初春,没有花苞,小小的掌状叶子拥攘地吐露出充满活力的绿色。不认真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是一株棉花。一副灰色地窗帘略微留下一处没有合上,窗外可以看见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整个客厅不大,虽然装饰简易,却处处散发着岁月流逝的痕迹。

    林拂儿端详着镜子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它们安静地贴附在目光涣散的脸上,浸满周身的温热的水汽使灯光变得朦朦胧胧。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胸前的疤痕也发出阵阵的灼热感。

    心中仍旧隐隐地泛动着不安。

    虽然男人的衣服比较粗糙,不过穿起来空荡荡的,而且隐隐地另人心下安定。林拂儿站在客厅里,空气中好像有用特殊地香味,不同于洗浴产品地味道,它像是来自大自然深处某种植物地气息,简单而且纯粹,甚至直击人的神经,令人从心底生出主动去接纳它的冲动。墙面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混作一团,微风从窗外轻轻吹进客厅,窗帘却纹丝未动。

    摩托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随后在院子里戛然而止。

    一个女人推开门出现在林拂儿面前,她们略微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女人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将骑行手套塞进夹克皮衣的口袋里。

    “我名叫韩美,你可以叫我美美。”韩美换掉马丁靴,穿上毛拖鞋走到沙发边,掏出香烟点亮了一根,随后盘腿坐在沙发上。

    “我叫林拂儿。”林拂儿仍旧站在原地,墙壁上的挂钟有条不紊地响着,女人地短发在微风中微微晃动,她的头发很黑,和她的眼睛一样,好像是来自深空尽头的精灵。

    “韩睿认为我可以照顾你。”韩美拿起桌上的水杯自顾自说着,声音很小,但是林拂儿却听得非常清楚。

    “韩睿是谁?”

    韩美将水杯举在面前细细观摩着,很完美的一杯茶,所有的茶叶都尽情地绽开了叶子。韩美微微扯起了嘴角,时间留下了一片空白,两人互相沉默着。她冲着水杯冷笑地看了一阵儿,内心似乎完成了某种独白,接着把水杯放归远处,从沙发上站起,若无其事地从林拂儿身边经过,然后拉开厨房的门。

    林拂儿思绪现在一片混沌之中,她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变得特别迟钝,好像呼吸都要刻意去练习,手脚变得不听使唤,但又在等待自己命令一般。韩睿,韩美……她不停地重复着两个人的名字。

    两分钟后,韩美端着一盘子切好的西芹段从厨房走了出来。

    “你先坐一会儿吧。”韩美将盘子放到了餐桌上,拉开了椅子示意林拂儿坐下。

    林拂儿连忙说自己不饿,但还是被韩美推到了座位上。

    “韩睿是你哥哥吗?”林拂儿终于找了个话题打破了沉闷。

    “啊、”韩美附和了一声。

    林拂儿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他喜欢收集钟表吗?”林拂儿情绪有些落寞地把双手揣在了兜里,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礼貌。韩美让她的内心产生了莫名地焦灼感,她想要逃离,认为自己让对方变得不开心,甚至对自己存在某种敌意。

    “只是一些挂钟,已经有有些年份了。”

    林拂儿听到案板发出响亮啪啪声,于是伏在桌面上看桌布的各种碎花图案。今天有些冷,林拂儿不觉间打了个喷嚏。

    不一会儿,韩美端着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出来。

    “这些天一直下雨,气温下降地厉害,你趁热吃吧!”

    “谢谢。”林拂儿小心翼翼地将碗移到自己面前,碗里升腾起的热气让人睁不开眼睛。

    等韩美坐到林拂儿身边时,她的手里却多了一个盐罐子,只见她往盘子里撒了一些盐,然后用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在盘子里抓了一会儿,接着便往嘴里塞了一口。

    林拂儿看得有些惊异,暗自咽了两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拨着面条。

    只是味道不能言语……

    下午的时候,天空不再那么阴沉,薄薄的阳光洒在河对面树林的树冠上,呈现一股陆离瑰丽的光影。

    林拂儿独自一人躺坐在院子的藤椅上,身上的伤口仍旧在隐隐发痛。一只毛色光亮的金毛呜咽着伏在她的脚边,因为韩美将它留在家里,钓鱼没有带它一同去的原因吧。

    也许是被金毛的情绪感染到了,林拂儿忽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她看着院子里的酢浆草,不觉热泪盈眶,多年来伴随自身的被放逐的,飘零的伤感情绪一遍一遍在内心萦绕。她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如果不是韩睿的话,她已经死在这陌生的异乡。独自驱车离开家乡,抛去过往,为了内心里所谓的爱情,她突然感到了恐惧,这一切的未知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爱情是什么呢?林拂儿看着娇艳的酢浆草苦恼地做着向往,庄杨或许会是自己奋不顾身的答案,但更多的又或是自己早就受够了孤独。

    林拂儿微笑着挠了挠金毛的下巴,金毛有些嫌弃地起身踱步到门口的台阶上重新趴着。

    阳光变得逐渐明媚起来,林拂儿蓦然发觉当下自己仿若人间的陌路人。人们在生活里相互交缠,自己却孑然独立,止步不前的只会陷入泥沼。

    应当变得主动起来,毕竟即使是萍水相逢,即使是他人眼中悲喜不惊的存在。

    林拂儿推开了院子的门,沿着河堤的碎石小道顺流而下。韩美下午自己一个人握着鱼竿就出门了,她告诉自己,顺着河流就能找到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金毛已经跟上了自己,肥厚的尾巴和路边的野草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河堤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阳光透过树枝洒下细碎的光影,金毛不觉间已经跑在了自己的前面,不久,林拂儿看见了韩美在河滩中挥竿的身影。

    “你来了。”韩美微笑着说道。

    林拂儿点点头,看着河边的风景,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安宁。虽然她一时间找不到只言片语,不过河水清泠,水流声错落有致,时间充裕,偶尔水禽飞往天空,互相之间多了默契。

    “前几天我看到一个问题,”韩美单手握着路亚,接着转头问林拂儿,“假如,我是说假如某天我死了,只剩下一具骷髅那种程度。人们看见骷髅,他们知道我的名字,我还是叫韩美。”

    林拂儿不说话,理解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后,用期待的眼神坐着思索状。

    “你别笑!”韩美清了清嗓子,“后来有个人……你别笑……”

    “我没笑。”林拂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韩美,“我一点都没想笑,真的。”

    “后来有个人,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另外一个人身体安在这副骷髅上,除了那个人的骨头外,将他身上的所有全部的毫无保留的安在了我的骷髅上,而且有了生命。”韩美说话的语速很慢,她好像不太擅长用语言阐释一个复杂的意思,至少她在努力地使话中的意思听起来很复杂。

    “然后呢?”沉默良久,林拂儿一脸认真地寻求最终的答案。

    “那个人名叫林拂儿,那么这个新的生命应该叫韩美还是林拂儿?”虽然韩美说话的语气没有之前那般费劲,可是林拂儿一时间陷入了困惑。

    金毛从身后挤在了两人中间,坐着,看着清澈的水面吐长了舌头,黝黑发亮的鼻子不停地翕动着。韩美开心地抚摸着金毛的脑袋,她短发旁的耳环若隐若现,眼神中有一种奇特的苍凉感。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好笑,有点恐怖。”

    韩美看着林拂儿一脸认真的样子,自己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韩美前仰后翻,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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