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之子要死了！恭恭喜大王大大仇得得得报！”
鱼虾妖精们围着一只蓝面海妖，阿谀奉承，兴奋得手舞足蹈。
深蓝色的胡须随风颤动，凹陷的面部丑陋无比，海妖仰天长啸，血红肮脏的尖锐鱼嘴暴露无遗。
“我就说苍陌那怂包一百年前把他贬入六道太他妈的仁慈了！要本王说，就应该让他先被那些天族臭男人们都上一遍，再扔到忘川河里被他的族民们啃骨喝血！永世不得超生！！”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鱼虾精们闻言立刻大喊：“啊对！永世不得超生！！”
一只鲶鱼精扭捏着身子爬上前道：“大王，我看这小子快醒过来了，听说海族王室身子奇特，您享用完了再杀也不迟啊……正好让小的开开眼！”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海族王室不论雌雄皆有孕育胎儿的能力，大王,让小的们长长见识吧！”
“本王还嫌他脏呢，根本不想碰他，让他自生自灭吧！”
……
破碎的白纸铺满地面，沾血的手指费力地伸向虚空，他干涸的嘴唇微微张着，鲜血顺着结痂的嘴角缓缓流下，滴落在潮湿的地上。
他双眼无法聚焦，面前的几道“人影”围着他发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刺得他耳膜阵痛。
他身上很疼，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人毒辣刺耳的话语，震动屋脊，刺破耳膜，贯穿心脏……
“不过是个下流物种罢了，像你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就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鳜鱼精愤懑戏谑的嗓音回荡在狭小逼仄的屋子里。
“大王，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快不行了！！”一旁有人大叫。
“怕什么？！这下贱坯子的娘老子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弄死他估计都没人来替他收尸吧？哈哈哈哈哈！”
是啊……
他心想。
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至亲，没有爱人，没有朋友。
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拖着一副畸形肮脏的身子，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视线忽明忽暗之间，他看到了一对年轻的夫妻，只见轮廓不见容貌，却依稀可以看出他们身着海蓝色的华丽衣衫，在海天交接处向他挥手。
像是在呼唤。
又像是在告别。
他不知道这对夫妻是否认识他，也不知道自己与他们之间是否有羁绊纠葛，但人之将死，尘归尘土归土，事情坏到这般地步，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半阖着眼，目送夫妻的身影在灰白色的苍穹尽头逐渐淡去，眼泪与血液交融混合，如同断了线的赤珠从眼角滚落，意识也随之沉入了漆黑的深海旋涡。
.
江城大学。
今年的夏季不似往年酷暑难耐，反而有些阴凉潮湿，也不知道是哪里有人在发誓，搞得整个省雷雨不断，倒真成了“烟雨”江南了。
此时正值期末周，大学生们正在忙着结课。
将将打过下课铃，学生们蜂拥而出，串班的，结伴上洗手间的，你挤我我挤你，活生生上演了一场青春飞扬的群像戏。
戏台子上，不知道从哪儿飘出来一句：“欸！你们计算机系都没几个女生，不像我们金融系美女多，估计你们那儿连个直男都少见哦！”
说这话的是个长发小哥，长相清秀，带个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副老实人的样子，但不好好穿衣服，领子下的三颗纽扣一个都不系，领口就这样耷拉在锁骨旁，露出一点胸膛，具有介于二愣子与学霸之间的四不像气质。
“啧，我说徐游，都期末了能不能别老惦记美女了？再说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啊~”
“靠！老明，你太毒舌了吧！我是拥有远大志向并梦想在考研成功时可以学业爱情双丰收的有志青年！不要老是挖苦我行不行！！”徐游跺着脚不满道，“你自己长得祸国殃民的也没见你谈恋爱啊，人家都说没谈过恋爱的大学是不完整……哎呦！”
徐游话还没说完，脑瓜子就被旁边的高个子男生重重一敲。
“拉倒吧，爱情可有可无的，又不能当饭吃。”
“得得得打住打住！”，徐游按住男生青筋凸起的白皙手背，却被那双犀利凌冽的眼眸狠狠瞪了一下，连忙赔上笑脸低声下气地说：“明哥，我的明大男神，今天下午的体锻课打篮球去呗？”
……
徐游唠唠叨叨地和明浔并肩走着，他们挺拔青涩的脊背被清晨阳光投射在教室的外墙上，明浔侧脸的轮廓在影子上清晰可见。
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影落在了一双忧郁的桃花眼里。
那双桃花眼生的娟秀，笑起来略微发红的眼尾向上扬起，颇有几分轻佻与高傲，但眼底的情绪阴冷忧郁，仿佛下着瓢泼大雨的荒原，将艰难燃起的生命之火浇灭了。
“诶！明浔！明浔！”班长一路小跑过来。
“嗯？big胆！是谁直呼本王名讳？！”
班长：“……”
少年回头的一瞬间嘴唇差点碰到了“桃花眼”的鼻尖，“桃花眼”一惊，迅速向后踉跄一步，透明的身子穿透了洗手间的墙壁，碰上了正在蹲坑拉臭臭的徐游，浓浓的“香味”瞬间充斥了他的鼻腔。
“桃花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嘴，却还是没忍住：“……yue！！！”
其实没有任何人看得到沈烛。
只不过他两年没当人了，今天尚且是第一天醒过来，准确来说是魂魄醒了过来，身体还动弹不得，因此只能以阿飘的形态出去游荡。
可他当人当久了，总觉得别人还是能看到他，以致于一时失察，发生了刚才那香艳的一幕。
沈烛内心龇牙咧嘴中：都怪那个傻逼突然回头，我都还没飘稳……
刚才的鸡飞狗跳仿佛只发生在一秒钟之内，迅速冲出男厕墙壁的沈烛此刻正听见明浔吊儿郎当的声音。
“哟！是班长大人啊，找我什么事啊？”
“刘老师说你结课论文有些问题，让你抽空去她办公室一趟，给你单独讲解。”
明浔剑眉一挑，无奈地嗤笑一声：“啧，老刘就是老6，都不给我喘口气的时间，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啊！”
班长又害羞又嫌弃地走了。
站在旁边的沈烛眉头微蹙。
刚飘下来的时候只看见这臭小子坐在他当年最爱的位置上睡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玩世不恭的气质，除了长得帅以外一无是处。
可他不自觉地跟在明浔身后飘着，莫名觉得这人有什么地方吸引着他。
“孽缘。”
他嘀咕道。
“嗯？谁在说话。”明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瞅。
只有虚空中的灰尘和晨光。
“嗯——啊！”
这个二百五仿佛突然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随后便径自上楼去了。
站在一旁被怼脸吹得发型凌乱的沈烛：“……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口臭，否则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算了，跟着这个蠢货过去看看吧。”
.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明浔拘谨地曲起食指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脑袋。
里面只有几位辅导员在闲聊，学生太多，几位老师无法对每个人的印象都那么深刻，但对明浔却是十分熟悉。
这个人在校内可谓是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时不时就在校纪校规既定范围的边界线上徘徊玩火，翻墙翘课可谓是样样在行，因此常常光顾办公室挨训。
但令人费解的是他的成绩常年居于前段，所以老师们对他又爱又恨。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长得实在是好看，肤色是独属于黄种人的光滑白皙，剑眉星目五官深邃，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散发着三十岁成熟男人的魅力。
两位老师抬起头，露出和蔼的笑容，导员李敏笑着说：“是小明啊！你是来找刘老师的吧？她去卫生间了，你坐在她办公桌旁边等一会儿吧。”
明浔礼貌地应了声，抬脚便走了进去。
被关在门外但是忘了自己会穿墙术的沈烛：“……”
办公室在教A最顶层，刘丽的办公桌在角落，每天都晒不到多少太阳，因此那一块儿总是灰蒙蒙的。
见刘丽不在，明浔走到办公桌旁准备等一会儿，突然身旁一阵阴风刮过，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奇怪，明明是夏天，这儿怎么这么冷……”
沈烛眼神中有种看破不说破的意味，不多时却感觉自己的身子暖了起来，竟有种难以察觉的……舒服。
明浔的阳气太足了，以至于熏得他感觉自己要成仙了。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缓缓踮起脚尖，挑逗似的向明浔后脖颈吹了一口凉飕飕的气，随后像僵尸般直不楞登站了回去。
“嘶——”
明浔瞬间捂住后脖子回头一看。
没有开空调，也没有电风扇，门窗也是紧闭着的。
那到底是什么触碰了他？
他越想越觉得诡异，紧紧握着拳头，试探般地伸头朝办公桌底下一看……
迎面而来的是正对着他露出诡异笑容的古曼童！
恐怖谷效应到达顶峰，血淋淋的古曼童仿佛要将他不留痕迹地生吞活剥，祭奠亡灵。
明浔无语地嗤笑一声，心里嘀咕着这班主任居然养小鬼，真是稀奇。
他收回探着的脑袋，转身准备走出办公室，却不巧迎面撞上了刘丽！
明浔脚步一顿，随机应变道：“刘老师好！我来请教一下那个论文……”
刘丽短暂地斜觑了一眼角落的办公桌，又将目光放回了明浔的脸上，轻笑一声：“哈哈，挺积极的嘛，不错！不过老师马上要开会了，你下午再来找我吧。”
“哦，好，谢谢老师。”明浔应声，径直走了。
出办公室的这几步他走的异常缓慢，脑中闪过无数疑点，目光直勾勾盯着地面，表情阴郁冷淡，与别人眼中阳光不羁的他截然不同。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习惯于把没心没肺玩世不恭的一面作为躯壳示于人前，灵魂却沉默寡言思虑恂达。
走到楼梯拐弯处，明浔感觉到那阵熟悉的阴风又来了，他微微蹙起眉，道：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