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

    数以万计的丧尸。

    浩浩荡荡的人形怪物将整条主干道拥挤得水泄不通。

    这在末世前也不太常能见到的大股“人潮”，让黎星顿时如坠冰窟，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它们行动僵硬，皮肤覆了一层灰败的乌青，犹如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默契地朝同一个方向沉默行进。

    看它们的速度，也是刚到这条街道不久。

    想到自己临出门前还因为无法完全克服恐惧，犹豫不决了一会儿，黎星瞬时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再晚一点时间，说不定一出大路，自己就成了大自然的馈赠，被尸群迅速拆骨入腹了。

    她还天真地以为，这片区域威胁不大。

    但作为人口十几亿的国家内，人口排名前五的大型城市，即使是相对边缘的城区，一旦感染集中爆发，发展为多大的数量都不足为奇。

    对比之下，黎星不免想起末世前最为繁华的几个主城区，以及几十公里外，被称作全国客流第一站的华城西站。

    那座以往被看作通往家乡的车站，恐怕早已成了尸骨无存的人间炼狱。

    黎星一时心情沉重许多，当即不再去看楼下渗人的景象，放轻脚步回到一楼。

    在梦中，她也曾经是尸群中的一员，跟随本能去寻找有大量血肉聚集的地方。

    她所在的这座建筑内，零星的这几点人气还不足以让尸群产生兴趣。

    这里靠近大道，尸群很容易聚集经过，难保不出什么纰漏。

    明显留有物资，坐落在小街里侧的公寓楼让黎星更有安全感。

    她想趁着尸群经过后的空档，立即返回小楼。

    当然，是在清单里罗列的物资都到手了之后。

    王兴杰站在楼梯旁，嘴里还塞着半块面包，囫囵吞下后他往嘴里灌了口橙汁，见黎星下楼，马上问道：“怎么样？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黎星嘘了一声，王兴杰当即压低了声量。

    “外面路过了一大群丧尸，它们会被声音吸引，一定要小心。”

    黎星用轻微的气音地说道。

    看着对方瞬间煞白的脸，她有些庆幸刚刚他没跟上楼，不然当时稍大一点的反应，估计两人都会陷入极度的危险中。

    “我想要用还没发的工资买些店里的东西。”时间紧急，黎星不想再继续耽误。

    下楼的时间里，她就想好了这套说辞。

    毕竟那份工资指不定猴年马月才有机会拿到，不如直接用来购买需要的物资，也能避免一些可能的冲突麻烦。

    王兴杰听了，不由得一愣。

    沉默十多秒后，他还是应了声，“好，你要什么自己去拿。”

    得了回应，黎星果断地掏出口袋里折叠好的清单纸条，拿出手机打开库存系统一一搜索需要的物件。

    其实她应该出门前就截图好对应的库位，黎星边打关键字搜索边懊恼。

    但人也没办法面面俱到，她只能加快了速度。

    王兴杰看着黎星利落的动作，一时心里滋味复杂，他是看出来她这是早有准备的了，“你之后是要去哪儿？”

    “回家。”黎星是个单线程生物，专注地做某一件事时，容不得别人打扰。

    虽然王兴杰是店长，在这个情况下不得不应付，但她也没有心思说太多。

    这或许也是两人之间的不合之处。

    王兴杰听到黎星敷衍的回复，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自行地去翻找食品一份份地运到冰库。

    整家店里，最安全结实的莫过于这个拥有十几厘米厚重大门的冷库。

    里面大约有六七平方的空间，王兴杰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动了往里铺个床铺的想法。

    二楼正好放置的都是大件，有床垫枕头被单这类用品。

    他踏上楼，看到了早一步上来的黎星。

    对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埋头往双肩包里放着零零散散的物件。

    不过背包空间有限，很快就装不下了。

    王兴杰拿起一袋包装好的床褥，就见黎星迎了上来，“店长。”

    “嗯？”王兴杰随意应了声，在听到对方问被子是否要搬到冷库时，才抬眼看了过去。

    黎星年纪不大，堪堪才到二十，模样也生得好，在门口搬运货物时，总能招来各色的视线。

    其实这样白净显眼的女生干这活儿在他看来也很不合适。

    碰巧黎星来面试那天他心情不错，对上她平静的眼睛，王兴杰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

    平心而论，她工作认真，即使叫她卖力气也没有半点话说，加班什么的也不推脱，算是个不错的员工。

    但是王兴杰对黎星，心里就是说不出来的不喜欢。

    尤其是在几次他故意施压，黎星还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将他呛得哑口无言后。

    他有能耐盘下这家店，就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打算，当即找了理由把黎星开了，心情好了不少。

    只不过很快，丧尸来了。

    而这次黎星的突然闯入，让王兴杰由一开始的坐立难安，逐渐到现在的开始动手为自己打算。

    一个人始终会担惊受怕，再来一个人站在身边，心里边多少安定一些。

    所以在黎星将他手中沉重的被子接过，帮他一口气运下冷库的时候，王兴杰突然觉得，留下她一起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铁质的楼梯拢共一人宽，王兴杰身形比较占位置，独自拿下去偌大的包装袋也不轻松。

    总归少跑一趟。

    他捡了枕头和折叠好的床垫，慢悠悠地下楼，正撞上往回返的黎星。

    “店长，这袋子你不用可以给我吧。”

    工资扣除绩效也不过千来块，能省点自然要省。

    这个包装袋不错，防水承重好，手提很方便。

    换同样大小的收纳袋，售价可是要几十。

    王兴杰：“……”

    “可以吧？”黎星见他不回答，再低声问了一遍。

    “拿去吧。”

    王兴杰垮下一张脸，径直回了冷库。

    *

    大概花了近半小时，黎星就将清单上的物品收集了七七八八。

    还余下的，正好包括了存放在冷库里的巧克力，能量饮料。

    货架上的即食品被店长搬走了大半，黎星挑拣了一些热量高能饱腹，味道还不错的食物收进袋里，过后沉默地站在冷库前，一时也有些纠结。

    “怎么？”王兴杰喝了不少饮料，正打算去趟洗手间，就看见铁门前神情莫名的黎星。

    “没什么。”黎星摇了摇头。

    公寓楼旁的便利店，也有她需要的东西。

    王兴杰的性格黎星接触下来也有了个大概印象，她一旦说出口，恐怕对方就要发作。

    “我东西拿好了，你可以看看算下价格。”

    “不用不用，”王兴杰急着解决生理问题，并没有一个个查看的打算，“这看一眼就行了，拿去吧。”

    拢共一个一米左右宽的收纳袋，和一个双肩包。

    虽然装的满满当当，但对比整家一二楼合计快百平，几十条货架的店铺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黎星让开了身子，得到许可后暗暗松了口气。

    她正预备上楼，在出门前看看街道的情况。

    可就在一脚踏上铁梯时，耳边炸开一声喊叫。

    “啊——”

    黎星连忙奔向洗手间，在到达门口时沉气举起了从不离手的长棍。

    店里的洗手间只有一道普通塑料门，此时紧紧闭上。

    她赶来的不到几十秒的时间里，门缝处已经流出大股艳丽的血水。

    不属于丧尸那样黑臭，而是来自人类的鲜红。

    而里面的人自第一声喊叫后，便陷入了沉寂。

    只听得口齿咀嚼撕咬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上一刻，王兴杰还鲜活地在自己眼前，和她说话擦肩而过。

    这一秒，黎星瞳孔紧缩，看着快要浸染鞋尖的大滩液体，一时喉头发紧，两眼冲上热气。

    “店长……”

    她听见自己艰难发出，有些发颤的声音。

    塑料门挡住了血腥残酷的一幕，只留给她最温和的一角。

    第一次在咫尺之间，清醒感受到一条曾经熟识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戛然流逝的黎星，仍觉得残忍。

    她快要握不住手里的长棍。

    “嗷——”

    “嗷哈——”

    直到两声让人不寒而栗的嘶吼响起，黎星才如梦初醒般回了神。

    塑料门开始被撞得砰砰作响。

    她不敢多作他想，快步将放在铁梯旁装满物资的袋子提上，第一时间跑进冷库，关上了厚重的大门。

    等重重瘫坐在地，她才发现自己刚刚几乎忘记了呼吸，大口大口地吸进氧气。

    冷库的隔音很好，进来之后，便听不见外面的半点声响。

    黎星猛地惊觉，因为有许多货品需要存放，楼层之间的承重地板隔音效果非常不错，之前她上班在二楼时，就很难听清楼下人的话。

    丧尸虽然可以依靠听觉察觉人类的存在，但初期病毒对听力也是有一定的破坏力，并没有特别的灵敏。

    加上这里隔音好，两人交谈也都有刻意压低，所以才没有引起里面丧尸的注意。

    直到王兴杰踏入洗手间，与丧尸近距离接触。

    黎星虽不觉得像王兴杰这样平时运动也会比较困难的人，能够撑过末世多久。

    但拥有这么大量的物资和堪比安全屋的冷库，对方至少可以度过前期几个月。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黎星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恐惧像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攥紧她的心神。

    双肩包和收纳袋被随意扔在角落，她垂下了头颅，单手盖住眼睛，整个人低落许多。

    静坐了不知多久，黎星感觉浑身发冷得厉害。

    冷库早早就被王兴杰关闭了冷气，她起身伸手探了探冷气口，被浑身濡湿的感觉惊了一跳。

    她不算太勇敢大胆的人，虽然侥幸胜过一个年过半百的丧尸老头，但遇上两具丧尸砸门，也会方寸大乱跑为上计。

    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黎星木然地将身上的衣物脱下，一点点卸下书本防具。

    将最里层湿透的长袖放到一边，用纸巾擦干身体后，才慢慢把还算干爽的外衣穿上。

    这一番动作已经耗空了她的精力，止不住的困乏爬上四肢和脑干。

    黎星拿出里兜的手机，看了眼屏保上的时间。

    1月3日，18:07。

    接着不受控制地一头栽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