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诸看了她半响,终是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欢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这突如其来的笑给陈清言和洮生两个人整蒙了,俩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不解。
夫诸笑够了,抹了把眼角的湿气“放心吧,不会的,他不知道我被欺负了,他死去很久了”
夫诸满意的看着陈清言瞠目结舌的样子,他说“我花了很多年接受他死去的事实,比如离开敖岸山,我等着他来抓我回去,但是没有,再比如,我听了相柳的话,答应化蛇的要求,同合窳一起将地界搅得天翻地覆,我跟合窳一起期待着有一天,我们的主子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管教我们,但是也没有”
“合窳都比我幸运!”夫诸说“他至少死得所愿,而我……”他痛苦的闭上眼“除了他死前留给我的庇护结界,便什么都没有了”
夫诸睁开眼,看向下面的三个人“我不在意他有所改变,我只要他活过来!”
“活过来的人并不是他”
“你闭嘴!”夫诸怒道“那就是他!”
兜兜转转,两人的谈判还是回到了最初,陈清言沉默片刻,再次转头看了亓官景一眼,深吸一口气“你见过相柳,也见过窫窳,你觉得”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你觉得他们是一个人吗?”
“他们当然不……”夫诸意识到什么,他的回答戛然而止,警惕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第一个实验者的事,你只是听熏池说的,对吧”陈清言说“所以你根本不知道,相柳就是窫窳,他们本是一个人”
“你胡说!”
“长泽湖上,大禹的困妖阵困不住相柳,因为他是神”
“闭嘴!你胡说!我不信!都是你骗我的!你想救这个人,所以你才骗我!”
“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就算你用这个东西复活了熏池,那也不是他!最好的例子就曾摆在你的面前!哪怕面对面你也认不出相柳就是窫窳!”陈清言抓着他的肩膀问他“你能接受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熏池在你面前吗?”
“啊——!”夫诸推开她,伸手一挥,天花板上的祈津泩掉下来,洮生稳稳接住他,四处开始崩塌。
轰隆隆的倒塌声响彻耳边,室内几人却毫发无伤。
周边环境散去,几人还站在山上树林里,哪还有什么石床,眼前全是入秋之后冻死的枯枝败叶,夫诸站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刚才的一切都是夫诸创造出来的幻境。
“大家小心!”陈清言将亓官景挡在身后,目光直视林间,一个袅袅身姿若隐若现,人未至、声先到“真是没用的东西”
“是之前的水妖”陈清言低声同洮生讲,洮生点头“看来这次的事都是这只水妖在背后策划的”
说话间那水妖已经走出林间,正是先前陈清言猜测的珣妃。
夫诸一个闪步移到珣妃面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溜起来“你敢骗我?我杀了你!”
珣妃挣扎着想要逃出他的桎梏,发现没用,痛苦中也不忘嘲讽挖苦“我可没有骗你,是你自己做不来,怎么反倒来怪我?”
“那东西根本无法复活他!你利用我!”夫诸红了眼“你跟在相柳身边,会不知道他是谁?”
“!”珣妃眼中闪过一抹慌张,很快就镇定下来“相柳不就是相柳,你以为他是谁?别被不相干的人挑拨夫诸,我们才是一心的”
“你还敢骗我!”夫诸的手上下了死力气,珣妃脖子已经被掐出血痕,整张脸上泛出死气,一声清脆的颈骨断裂声响起,珣妃没了生气,一缕蓝色轻烟从珣妃体内飘出,落地汇聚成一个蓝衫女子。
陈清言觉得她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何必这么大怨气,杀她也不过死一个凡人罢了”那蓝衫女子转过身,指着祈津泩道“那小子有什么让你忌惮的地方不成?”
“相横,那小子有什么让你忌惮的地方?”夫诸反将一军,他们之间的联盟已经因为她的不坦诚而分崩,如今听来了许多事情,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女人找他的目的。
蓝衫女子——相横缓缓看向陈清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攻向她,陈清言原本就没放松警惕,此时见她突然发难立刻准备躲开,她侧目的瞬间发现亓官景就在她身后,自己若是躲开,他必然无法躲避。
于是硬生生的挨下这一击抓住了她的手,同时洮生抓过亓官景到安全的地方,鸾笙离了陈清言的身体开始反击。
两只水族妖怪一来二去打的不分彼此,整座山头妖气冲天,黑云压城,惊动了金禅寺的一众和尚。
夫诸失望的离开,洮生将祈津泩扔进亓官景怀里,瞬身移到夫诸面前挡住他离开的方向。
“做什么?”
“你那石床有什么副作用?”
“没有”
“那他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他?”夫诸冷笑“比起他的先祖,他可差远了”
这个功夫祈津泩才缓缓清醒过来,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洮生和一个光脚的白人在对峙,耳边听见亓官景松了口气跟他说“你可算醒了”
洮生看见他醒了,这才放夫诸离开。
“生死之事对于世间其他生灵来说只是轮回,于神族而言却是消逝”洮生说“你我都曾亲眼见证了许多神族消亡,你节哀”
夫诸离开了云寿山,洮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对她而言此时此刻祈津泩才是她最担心的人“你感觉怎么样?”
祈津泩朝她扯出一个笑“就是有点冷,没其他感觉,你别这么严肃,都不像你了”
洮生没好气的翻他一眼“我是什么样你知道吗就不像我了”末了拿起他的手,十指相扣给他传送一些热量,她猜十有八九是在那个屋子里冻得。
祈津泩很快就活蹦乱跳起来,嘴上还不依不饶的说“我一岁就认识你,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
洮生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亓官景老老实实把躺在地上的陈清言抱回来,祈津泩吓了一跳“她怎么了?”
“鸾笙离体了”亓官景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树下,让她靠着树坐着“她的情况看上去比上次好了一些”
祈津泩也蹲下打量她,赞同“确实好了一些”
“再有半炷香,鸾笙不回来她还是得死”洮生只看她一眼就断定了,但她一直戒备着林中,她能感觉得到,林中有人在上蹿下跳,却无法锁定具体的方位“你们俩,找棵树挡严实了,这林子不对劲”
两人听话照做,没过多久,陈清言痛苦的倒下,艰难的喘着气,旁边的地上却被一条鱼砸出一个大坑,鸾笙快速附身陈清言,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
见鸾笙回来,亓官景和祈津泩以为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纷纷站过去围观地上的大坑和坑里的那位蓝衫女子。
“这是谁啊?”祈津泩问,亓官景啧啧两声“附身珣妃的妖怪”又往地上努努嘴,拍拍祈津泩的肩膀“珣妃已经被掐死了,兄弟,你错过了好多”
“咳咳,真、真是厉害”相横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怪不得相柳那么喜欢你”
闻言陈清言瞳孔一缩,怒道“你想干什么!”
“我?”相横笑了笑“你怕是到现在都没认出我吧,我想干什么?你想不起来我,我又怎么会告诉你!”说完相横扬手撒了一把沙。
四个人再看清眼前东西时相横已经逃走了。
陈清言还想循着她的气味追她,被洮生拉住“冷静点,你怎么忽然生气了?”
亓官景竖起耳朵听的认真,没忍住问道“你跟那个相柳有什么关系吗?提起他你才发怒的”
祈津泩盯着才发现的珣妃的尸体有些头疼的说“现在是讨论这种事儿的时候嘛?我们上山的目的是什么你们还记得吗?现在珣妃死了,陈清言要怎么在皇上面前交代?这属于严重失职了”
陈清言“(((;???;)))”
洮生“(?人?)”
亓官景“ヽ(ー_ー)ノ”
祈津泩“┐(‘~`;) 皇上还下落不明中……”
四个人在山上搜了一圈也没找到皇上,天黑时灰溜溜的下山,到了营地发现里面篝火通明,早上上山围猎的王孙公子们已经满载而归,正中央已经架起火在烤肉,高位上皇帝和珣妃有说有笑的。
下首第一位是丞相亓官成耀,几个肱股之臣依次排开,场面一度和乐融融,却看的亓官景和祈津泩汗毛直立。
亓官景“她、她她她不是死了吗?现在这个是谁啊?”
祈津泩比他要淡定一些,但不多“咱们是不是要去把她抓下来?”
陈清言推着亓官景说“你一天没吃没喝没休息了,快回你爹身边吧,不用怕,珣妃不是鬼,是刚才逃跑的那只水妖”
祈津泩和洮生也入了座,陈清言去找她爹,这忙忙碌碌的一天还没结束,她始终想不起在哪见过那条鱼。
她知道相柳,她到底是谁呢。夫诸叫她相横,她跟相柳又是什么关系呢?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过痛苦,在漫长的流浪中,她选择逐渐遗忘,除了相柳替她挡下困妖阵攻击的那一幕,她连司空大人的长相都忘了。
这原本令她欣慰,可现在却有些抓狂。